12 月 11 日上午 9 时许，备受关注的 " 张某华故意投放危险物质案 " 在经历第九次延审后，在北京朝阳法院温榆河人民法庭一审宣判。被告张某华犯投放危险物质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该案自 2022 年 9 月 14 日案发至今，已历时三年有余，因涉及宠物投毒且进入刑事公诉程序，被视作京沪地区首例同类案件。

然而，判决后，张某华当庭表示不服，并提出上诉。

法院外，手持判决书的 Penny（化名）被闻讯赶来的记者与关心此事的爱宠人士团团围住。人群中不断传来 "papi 妈妈，加油 "" 谢谢你 " 的呼喊声，支持的声音在冷风中格外清晰。

面对镜头，Penny 语气平静却坚定。她透露，受害人提出的精神损失赔偿在一审中未获支持，" 我们将依法向朝阳检察院提起抗诉申请，同时在民事部分，我们也会提起上诉。"

这意味着，这场始于 2022 年秋日的漫长诉讼，远未抵达终点。

2022 年 9 月 14 日，Penny 居住的北京首开畅颐园小区笼罩在恐慌中。电话陆续打进周边派出所，内容相同：宠物中毒了。

Penny 说，这一天，小区拨出 24 个报警电话。

中毒犬只接二连三被送往小区附近宠物医院。当 Penny 匆匆赶到时，只听到医生对赶来的民警说：" 一上午送来十几只了，根本救不过来，全都来自首开畅颐园。"

事发当天上午 8 点左右，Penny 像往常一样带着 13 岁的 Papi 下楼遛弯 15 分钟。遛完，她照常出门上班。

上午 10 点半，朋友打来的电话让她揪心，" 小区有人投毒，已经死了几只了，你遛狗了吗？"

她急忙挂断，打给物业，电话那头回应模糊。她又打给家人，想知道 Papi 怎么样，家人回复 " 没有异常 "。

中午 12 点，电话再次响起，家人声音发颤。"Papi 在家中抽搐、失禁、吐血、尖叫。"

" 他是打针都不叫声的，特别能忍痛的小狗。"

Papi 被紧急送往附近宠物医院，随后又被 Penny 转送至顺义一家具备血液透析设备的医院。在那里，她见到了同小区一只曾被救助收养的流浪犬黄黄。" 血透等了几个小时，黄黄还是没了。"

轮到 Papi 时，医生在等待间隙告诉 Penny，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前两年顺义附近多个小区都发生过类似投毒。

Penny 后来才知道，即便全身换血，毒素也会迅速侵入神经。

血透结束，镇静药效也渐渐退去。" 它又开始抽搐、缺氧 …… 我看着它的舌头慢慢变黑，死死抵着上颚。" 当心电图从微弱到彻底停跳，她说医生随即宣告抢救无效，" 很遗憾，我的小狗还是走掉了。"

当晚 7 点 10 分，Papi 离世。这一刻，离开的不是一只宠物，而是 penny 的家人。

当抱着 Papi 尚有余温的遗体回到小区，她眼前是失控的景象。多位宠物主人疯了一样的在找犯罪嫌疑人，哭声、尖叫、骂声不绝于耳。

时隔三年，小区居民王女士再回忆，仍觉得后怕。" 那半个月，大家都不带孩子在楼下玩，宠物和孩子都是抱在手上的。"

很快，案件因检出氟乙酸这一违禁品，性质从民事纠纷升级为刑事案件。

最终 ,2022 年 12 月底，该案以 " 投放危险物质罪 " 立案。对 Papi 和其他 10 位受害犬而言，真正的法律之征才刚刚开始。

" 我只知道‘寻衅滋事’和‘毁坏财物’，更多法律知识并不了解。"Penny 坦言。

为此，她开始自学法律。为争取参与权、话语权与监督权，在她的牵头下，几位受害人共同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希望在追究刑责的同时，也表达民事诉求。

2023 年 10 月 26 日，案件一审开庭。

庭审中，被告人张某华承认了投毒及使用氟乙酸的事实，但其态度却令公诉方与受害方难以接受。" 他对造成 11 只宠物犬死亡的核心事实矢口否认，坚称投毒行为与狗狗的死亡‘不具备关联性，不具备真实性’。" 其代理律师将这句话重复了 11 遍，对附带民事赔偿一概不认可。

由于张某华认罪认罚态度不好，公诉人当庭将量刑建议从三年有期徒刑调整为三年六个月。" 当庭问他接不接受，他表示不接受。" 庭后，公诉人再次调整了量刑建议为 " 四年有期徒刑 "。张某华最终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但始终未对受害人表示歉意，也未主动提出和解与赔偿。

终于，该案经历九次延审后公开宣判，法院判处被告张某华犯投放危险物质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不过，张某华当庭表示不服，要求上诉。

" 这是我们都没有料到，"Penny 走出法院后说，" 原本以为他不会上诉了。"

宣判前，Penny 希望在今天了解多项关键内容：11 只犬猫的财产价值认定、所用剧毒化学品的剂量总和及化验结果等。对此，代理律师王重表示：" 严格来说是有的，只是认定标准可能不一定满足当事人的想法。" 对于剂量与化验结果，" 遗憾地告诉大家，没有。"

根据 " 两高 " 相关条例，非法买卖、储存 " 毒鼠强 " 等禁用化学品原液、原粉、原药制剂 500 克以上或饵料 20 千克以上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这就是我们必须追问的原因。"

" 近年来因犬只饲养引发的矛盾纠纷呈增长态势 …… 人与犬的冲突折射出了人与人的矛盾。面对矛盾纠纷，需要用理性的方式表达意见，通过法治的途径解决问题，绝不能采用触及法律红线的极端方式。"Penny 稍作停顿，继续念着，" 每一名犬只饲养人都有文明养犬的义务和责任，但个别群众的不文明养犬行为并非投毒者、虐待动物者实施极端行为的理由。"

《2025 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 ( 消费报告 ) 》中，2024 年中国城镇宠物 ( 犬猫 ) 数量超过 1.2 亿只 , 较 2023 年增长 2.1%，且宠物精细化养育渐成趋势。

在这一背景下，Penny 所经历的投毒案，不是单纯的 " 宠物纠纷 "。它映射出城市化进程中人宠关系的复杂变化，更触及公共安全、化学品监管与基层执法认知等一系列深层社会议题。

同样失去爱犬黄黄的主人在庭审前哭着说：" 即便过了三年多，感情还是非常深。我现在就一个要求：严惩凶手。"

黄黄曾日夜陪伴家中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八旬老人，老人病情一度因陪伴而延缓。黄黄离世后，老人病情加速恶化，如今已认不出家人，却仍常常喃喃：" 黄黄呢？"

案发后，Penny 的社交账号几乎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助信息，投毒并非个例。

2024 年 5 月，北京丰台某小区，11 只犬只因氟乙酸钠中毒死亡，案件已从 " 故意毁坏财物 " 升级为 " 投放危险物质 "，至今仍在审理。北京、武汉、成都 …… 类似事件在河道边、公园里、小区内上演。

在宣判前一天的采访中，Penny 从一个扎紧的透明袋子里，分别拿出一包固体的和一盒红色液体的鼠药。这是她在两周前，随机在北京通州某大集上买到的鼠药。

penny 说，与其一味呼吁尚未出台的《动物保护法》，她更强调 " 用好现有的法条 "，例如《刑法》第 125 条关于非法制造、买卖、运输、储存危险物质罪的规定，从源头遏制剧毒农药或鼠药的非法流通。

上海靖霖律师事务所黄洪连律师指出，本案有罪判决的核心在于对公共安全的保护。在他看来，法院认定被告人在小区投放剧毒物质，对不特定多数人的人身与财产安全构成抽象危险，这一认定侧重于防范可能发生的误食、误伤等公共危害，而非仅针对动物本身。

黄洪连说，本案的判决不仅是对公共区域毒害动物行为的司法否定，更是对社会公共安全与公民行为界限的一次深刻警示。同时，案件也折射出个人权益维护与公共利益保护之间的平衡难题，以及维权目的正当性与手段合法性之间的辩证关系。" 行为的边界始终应当在法律与公序良俗的框架之内。"

Penny 说，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难以改变什么，" 但还是要踏出第一步 "，

她相信，无论是法律的完善，还是公众认知的进步，都需要时间，也需要像她这样的 " 第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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