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 " 蔡格尼克效应 "

困在 " 赌徒心态 " 中的人

你是不是经常有下面的想法：

1、连抛三次硬币都是正面，下一次背面的概率更高

2、赌场连开四次 " 小 "，下一把押 " 大 " 的赢面更高；

3、这个数字，彩票号码很久没出了，该轮到它了；

4、不同时间出门，却在这个路口连续三天遇到红灯，今天应该不会再遇到红灯了吧；

5、最近三次打板都吃大面了，换了一个账户，下一次转运！

你危险了！那些把身家性命都输光的赌徒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高中数学就学过，抛硬币、掷骰子、彩票号码、股票打板，等等，每一次都是独立事件，过去的结果对未来没有影响。

但学归学，很多人在运气连续不好时，就会觉得运气 " 欠 " 自己一次，将随机性拟人化，感觉硬币、骰子或股票记住了它之前的小概率 " 行为 "，会通过反向操作来平衡之前的失衡。

这个想法好像也有点科学道理，抛硬币的正反面不是应该各占 50% 吗？出现了连续几次正面，后面不是应该多几个反面吗？不是有一个规律叫 " 均值回归 " 吗？

所以赌徒输得越多，越是相信只要继续下注，运气就能帮自己翻本，正是这种心态，让他们越输越要赌，直到输光。

要理解这个现象，我们首先应该理解" 独立事件概率不变 " 与 " 均值回归 " 这两个规律各自适用的范围：

这三件事其实并不矛盾，A 是有限次重复出了一个低概率结果，属于 " 小数定律 "，而 C 是无限次重复的结果，服从 " 大数定律 "。

后者的数学描述是：当试验次数 N 趋于无穷大时，观察到的事件——开 " 小 " 的频率，会无限接近于它的理论概率—— 50%。

关键在于 " 无穷大 "，你可以这样直观的理解，如果接下来的 10000 次中，开 " 小 " 都以 50% 的概率出现，那么这前四次的 " 小 " 对于 10004 次的总和来说，影响将微乎其微，总体概率仍然会趋向 50%。

哪怕是连续 4 万次开 " 小 "，经过后面 4 亿次开 " 小 "50% 的概率，总体概率仍然会趋向 50%。

什么叫 " 无穷大 "，就是无论你前面出现什么极端的概率，后面都能给你中和了。A（有限）对 C（无穷大）的影响小到几乎不存在。

如果赌徒有 " 无穷多 " 的钱，那当然一定可以翻本，可如果他有 " 无穷多 " 的钱，那还来赌什么呢？

很多人道理都懂，但大脑中就是会产生 " 多次开小，下次押大 " 的直觉，因为" 无穷大 " 这个概念现实中没有，跟 "0.999……=1" 一样，无法从直觉上感受。

另一个原因，抛硬币虽然是一个独立事件，但人是追求因果的动物，天生擅长寻找模式和联系。即使面对随机数据，如果连续四次 " 小 " 时，大脑也会自动激活模式识别系统，错误地将一个随机序列解读为一个有意义的模式，并试图预测下一步。

比如股票投资者，在明知股票基本面已经发生逆转时，内心却期望，已经跌了这么多，还是反弹再卖吧，从而越套越深。这正是忽视了由基本面引发的下跌，每一天的下跌之间的独立性很强，连续下跌并不会引发 " 均值回归 "。

不只是押大小，赌徒或投资者在连续输钱后，还会试图通过改变下注金额、位置、或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比如祷 告），试图影响接下来的结果，打破随机性。

很多人都会说，" 独立事件 " 的道理我都懂，但就是在实际操作时做不到，怎么办？

我觉得，" 做不到 " 既可能代表你并没有全面的理解，比如赌徒心态的产生，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关键的原因？也可能代表，你没有一套从 " 认知 " 到 " 行动 " 的方法论。

本文将从这两个维度展开，先讲理论，再讲方法。

时间的幻觉

在开头提到的那五个例子中，前两个例子，抛硬币、赌场下注，更容易让我们进入 " 小数定律 " 的误区，而后两个例子，遇到红灯和打板，相对不那么容易进入误区，这与它们的时间特点有关。

抛硬币和赌场下注，发生在连续的时间段内，而遇到红灯和打板，则间隔性出现在不同的时间段，中途会有其他的事，所以后者比前者更容易感受到 " 独立事件 " 的特点。

比较特殊的是第三个 " 买彩票 " 的例子，它刚好体现了我们看待时间的特点。

物理学视角下，无论是牛顿，还是爱因斯坦，时间都是连续的，没有开头和结束，但在人类的主观感受中，时间是分成一段一段的，每一段时间内部是连续的。

比如凌晨 12 点前后，我们会人为地分割成两天，周末与周一，人为的分割成两个不同的星期。

事件同样有分割的作用，我们会把持续发生的事件连成一段连续的时间。

有一个经典的 " 沉没成本 " 影响决策的例子，电影看了半小时，发现是个烂片，你大概率会因为花了钱而继续看下去。这是一个不理性的决策，看烂片代价是浪费时间的机会成本，而票价是个无法改变的沉没成本，它们是不相关的独立事件，但大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受到了 " 沉没成本 " 影响——如果票是别人送的，你更可能直接离场。

不过，如果电影是上下部连映，中途有 10 分钟休息，你很可能就放弃继续看下部了。

虽然你可以随时离开，但看电影是一个连续的时间，大部分都不愿中途退场。

感受时间的连续性，会导致我们把先后发生的不相关事件之间建立因果关系，比如：

今天换了新衣服就中奖了，说明这是你的幸运衫；

你刚一卖，股票就反弹了，说明有机构能看到你的底牌；

再来看第三个 " 买彩票 " 的例子，虽然也发生在不同的时间段，但在研究号码时，彩民都是把每一期的号码按时间顺序放在一起，组成一个 " 连续时间段 " 找规律，也容易忽视 " 独立事件 " 的特点。

买股票也是，虽然是在几个月前买的，但在看 K 线图时，仍然跟现在是一段连续完整的时间。

当我们的大脑强行把时间连成一片时，就发生了一种让我们不愿放弃的奇特的效应——蔡格尼克效应。

它同样是 " 烂赌徒 " 发生的重要原因。

未完成的任务

蔡格尼克效应由苏联心理学家布卢玛 · 蔡格尼克发现，她注意到，餐厅服务员能清晰地记住所有尚未结账的订单细节，可一旦顾客付了账，服务员就立刻忘记了订单内容。

后来，她设计了一系列实验证明了人脑的一个特点：当一个人开始进行一项有目标导向的任务时，心理系统就会为这个任务建立一个特定的内部张力系统。即使任务被中途打断，这个张力系统会继续保持相关的记忆，只有当任务完成，心理张力系统才会彻底解除，相关的记忆也会随之淡忘。

回到抛硬币和掷骰子的问题，当赌徒走进赌场后，就建立了一个为了赢钱的 " 任务系统 "，这个系统的内部张力让每一次掷骰子失去了 " 独立性 "。

一个赌徒在一个周末的赌局中运气不好，他可能不会觉得自己的下一个周末的运气就会好起来，但他更容易相信：如果自己不离开赌局，运气早晚会好起来。

所以全球的赌场都是 24 小时营业，中途无休，正是为了不打断赌徒的 " 任务系统 "。

蔡格尼克效应的产生，与人们对不同时间的感受贴现程度不同有关，人们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带来的痛苦（快乐），感受度非常高，但对未来将发生的痛苦（快乐）相对平缓，这反映了人类在心理时间上对近期的偏重，而一个正在进行的任务，又强化了即期和远期的感受区别。

所以，让你放弃一场正在观看的电影，比中途休息时放弃看电影的下部，心理上要困难得多。

投资中还有一种" 处置效应 "的心理，盈利股票更倾向于马上卖出，亏损的股票更倾向于保留等 " 回本 " 再卖，这种心态造成了散户 " 赚钱很少，亏钱很多 "，而蔡格尼克效应也有很好的解释：

持有盈利的股票，盈利让投资者感到 " 任务已经完成 "，任务系统内在张力消失，更倾向于在短期内了结，以获得 " 大圆满 " 的心理满足，从而忽略了长期持有带来的更大收益。

持有亏损的股票，亏损让任务系统内在张力持续，投资者觉得 " 这事还没完 "，使得他们长期持有。很多投资者苦等数年，回本的那一刻，才能关闭这个未完成的叙事。

除了看电影、赌博和投资，蔡格尼克效应还可以解释很多现象：

媒体悬念：网文在每一集高潮处戛然而止，正是利用了蔡格尼克效应，让观众心中产生 " 未完待续 " 的张力，从而驱动他们继续收看。

初恋情结：许多人对初恋或未曾圆满的感情念念不忘，不是因为那段感情有多完美，而是因为它在心理上是一个未完成的任务，持续产生张力。

蔡格尼克效应也是拖延症发生的原因之一，任务越是重要，我们越是拖延。这可能也是由于害怕任务带来的巨大心理张力，而推迟开始。

蔡格尼克效应还可以用于学习：在学习一个大主题时，可以在学习了一部分后，故意切换到另一个不相关的科目，让前一个任务保持 " 未完成 " 的状态，在重新投入到这个任务之前，保持一定的专注和记忆度。

所以，赌徒心理的产生机制，除了亏损厌恶、处置效应等常见的原因，还有一个 " 蔡格尼克效应 " 在作祟。

知道这个心理机制后，我们就有更多的方法防止赌徒心态的产生，这里有两个建议。

两个建议建议一：重置时间

蔡格尼克效应让人的心理停留在一个 " 未完全的任务时间 " 中，要跳出来，就需要重置新的时间点。

可以问自己一个问题：假设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现在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你会怎么处理——

假设你没有进赌场，或者假设现在是你第一把下注，你押大还是押小？

假设你之前没有买过这支股票或基金，你现在愿意买吗？

假设现在电影中断，给你一个选择离开或留下的机会，你会离开吗？

这一类重置时间的问题，实际上是制造一个心理 " 断点 "，把时间切割成 " 过去 " 和 " 现在 "，跳出蔡格尼克效应，有助于将决策从 " 修补历史的错误 " 转变为 " 优化未来的资源分配 "，从而成功地减少损失厌恶和沉没成本带来的即时痛苦。

附赠建议 1：把券商软件上的成本，全部改成一个非常小的数字，同时，不要使用任何带有历史交易记录的行情软件，让自己的决策不再受成本和买入时间的影响。

附赠建议 2：股票套牢后，多去看看新的机会，很多人卖套牢的股票，都是因为发现了更好的机会，开始一段新的愿景。

建议二：预设止损

做任何事之前，或者当你感觉自己就要陷入麻烦中，提前预设一个 " 中止机制 "，即 " 如果 - 那么 "（If-Then）的规则，可以将复杂的意图转化为半自动化的反应。

最典型的是赌场规则，在走进赌场前，只带上你准备输光的钱，一分钱都不要多带，并且在你登机时间的前几个小时再进去（属于 " 建议一 "）。

更常见的是股票投资中的止损：

趋势交易者的 " 固定比例止损 "：如果这只股票下跌 10%，那么我就立即卖出；

价值投资者的 " 基本面止损 "：我预测下一季财报业绩增长 30%，如果下一季低于 20%，立即先卖出。

止损并不是一卖了之，而是让自已先结束前一段投资，跳出 " 蔡格尼克效应 "，再客观地判断投资价值，如果认为自己之前的判断没错，再择机重新买入，相当于开始一个新的任务时段。

在试图挽回一段感情时，要预先设定你最多能做的事，和最后的时间点。

附赠建议 1：只预设止损情景，并不能保证你到时间就执行，你需要每天在大脑中重复未来的止损操作，变成机械反应，才能够克服万一发生时的心理不适。

附赠建议 2：交易软件都有 " 条件单 "，自动执行机制可以有效克服心理障碍。

总结一下：

有限次的重复并不能简单套用 " 大数定律 "，否则会对进入赌徒心态；人类对时间的非理性感受，引发蔡格尼克效应，很容易让我们永远困在一个 " 时间未完的无尽隧道 " 里：

一心想着翻本的赌徒，就是一个 " 困在过去 " 的人；

认为亏钱是运气不好，运气好了就能翻本，也是 " 困在过去 " 的人；

揪着一段失败的感情不肯放手的人，同样是 " 困在过去 " 的人。

跳出蔡格尼克效应，唯有提前预防，用清晰的流程来管理我们的行为，而不是任由我们的感觉来自我驱动。

当然，最好的防范赌徒心态的方法还是，" 不炒股 " 只做资产配置，远离非理性心态，就是下面的圈子里正在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