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教育部 2020 年发布《新文科建设宣言》以来，国内高校纷纷开设跨学科、跨专业新兴交叉课程、多学士学位，推动文科与理工农医的交叉融合。近两年，不少高校都推出了 " 文科 +AI"、AI 辅修、AI 类微专业等，南开大学今年首次试点跨学科辅修制度，将辅修专业修读纳入毕业基本要求。复旦大学去年设立了 4 个 " 外语 + 计算机 " 和 23 个 "X+AI" 的双学士学位项目，已有 210 名学生进入培养。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终身教授、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学会会长胡晓明表示，在古典文学创作领域，AI 大模型已可以打败目前 95％的教授和博士生。例如骈文、赋或古体长诗，强调的是规范，词汇的考究、语言的华美与用典，这些全部踩中 AI 的长处。据胡晓明估计，DeepSeek 已掌握了 300 多种诗词套路、2000 多位古代诗人的风格，能够像玩积木一样将语料拼合组织起来。" 大学里以写赋高手自居的教授容易有失业焦虑，花几十年研究的东西被 AI 一朝一夕就学会了。"

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首都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副院长郭英剑称，近几年，国内高校外语专业的课程结构和研究范式都在发生明显变化。本科语言技能课比重有所下降，跨学科课程显著增加，如国际传播、区域国别研究、数字人文、语言与 AI 等。研究也从以文本阐释为中心，转向现实问题导向与跨学科方法并行。

但有学生发现，校内绝大多数面向文科生的跨学科课程不直接教授编程和算法，而只教概念。

多位受访专家指出，传统文史哲领域与新技术的结合是长期而缓慢的。许多文科教授到现在都没有深度接触过 AI，也不会在课堂上嵌合 AI 手段或内容。他们对 AI 和新文科持审慎态度，并不是单纯因为怕被 " 抢饭碗 "，而是不相信 AI 能带来助力。

简单来说，现有的新文科专业，其实就是在已有的文科课程体系中，嫁接一些 AI 课程、计算机课程。

但这种嫁接，目前看起来，其实就是将两种完全不同的体系、学科逻辑进行拼接。

文科专业，一些实践性比较强的专业，比如社会学、新闻学、法学，其实是比较容易应用 AI 的工具。但问题是，由此出现的拼凑、拼接，其实还是 AI 在特定学科、领域应用逻辑的延伸，也就是说作为文科某个特定专业的学习者、应用者，其实扮演的是以自身研究、学习和应用实践，不断为 AI 喂数据、增加知识以及解答、破解具体问题的方法思路。

这条路子虽然短期内会创造出所谓的新文科毕业生的就业岗位，但如同部分程序员工作一样，最终是奔着岗位消失方向去的。

更棘手的在于，如前述，新文科专业本质上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和学科逻辑拼接而成的，没有实现融通，这就会带来一个突出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不降低培养要求，那么学习负担会显著加重。但如果降低对原文科部分核心课程的培养要求，那么这样的新文科毕业生所能服务 AI 提供数据 " 喂养 " 的能力也会下降。

事实上，新文科专业和学科设计的方向，本身需要细究。比如文学研究匹配 AI，如果这要被设计为一个新专业、新学科，那么培养的对象最终获得的分析能力，能不能超过 AI 或者没有经过 AI 素养加持的旧专业培养对象？正如我们所谈到的那样，如果一个新文科专业，仅仅就是将原有的专业与 AI 拼凑在一块儿，极可能造成一种 " 四不像 "，也就是所学的 AI 技术和技能不足以创新，不足以与 AI 标准专业的毕业生进行技能竞争，而在文学分析专业方面，仅仅是学会了 " 喂 " 数据，用 AI 工具进行分析，而本身的分析能力反而下降了，这样一来其存在价值就很值得怀疑了。

当然，如《中国 · 新闻周刊》采访中相关专家、新文科毕业生所指出的那样，文科在技术时代、AI 时代的一个独特价值就是伦理把关。比如文学、文化分析专业方向的新文科专业毕业生，可以更为敏锐地把握如搜索结果、智能对话、智能生成结果中的种族歧视、网络霸凌等成分。不仅如此，一些新文科专业毕业生还可以凭借美学水平，为游戏、社交媒体等产品进行把关，确保其更加符合叙事逻辑、情感表达和文化内涵。

但问题是，伦理把关水平，并不是文科专业，包括新文科专业所普遍涵盖的培养结果。上述所谓的伦理把关水平，更多情况下与毕业生的阅读涉猎、语境把握以及数字情商等素养有关，很难直接对接到具体文科专业中的课程。换言之，纯粹理工科专业的毕业生，如果保留积极阅读，培养语境辨识和分析能力的习惯，也能兼顾这方面的素养。

甚至而言，在就业市场越来越卷的情况下，用人单位完全可以提出要求理工科专业尤其是计算、数学、物理学等专业的毕业生，兼具上述人文素养、数字情商，而不是为了伦理把关，单独设置一些岗位。

从这个意义上讲，新文科似乎应当更多地将现有的师资以及科研能力，聚焦到如何为高校中理工科专业毕业生进行人文、美学、伦理赋能之上，而不是生硬地使得部分浅层次的数字课程与文科专业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