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搭起云端竹路 电商直播架起山货桥梁
作者/ IT 时报记者 孙永会
编辑/ 郝俊慧 孙妍
在四川省乐山市沐川县的桥头村,2005 年出生的鲁容烂操作着她的 " 新农具 " 开始忙活了——只见她指尖轻拨着遥控器,一架体形庞大的无人机沿着崖壁迅速爬升到山顶,随后,在和坎竹工的密切配合下,一捆 100 多斤的竹子从 110 多米高的悬崖运到地面,全程只需要两分钟。
远在甘肃省陇南的康县,39 岁的安吴珍五年前辞掉了稳定的村主任工作,全身心做起了电商,她和一个亲戚组建卖货小团队,成为当地村民的线上 " 售货员 ",有时,她会带着女儿一起上山找野货,也会找乡亲收货,于是,野生土蜂蜜、抗癌的桑黄、灵芝,帮助睡眠的野生山茱萸走出深山老林,来到全国各地。
……
在中国,安吴珍、鲁容烂的人生经历折射出了乡村女性在就业、创业方面的新面貌。曾几何时,多数农村女性的生活轨迹被牢牢困在灶台与田埂之间,一年又一年,在家庭与土地的方寸之间忙碌,就连购买卫生巾这样的生活必需品,向丈夫要钱时,都可能要看脸色。
然而,伴随互联网和数字经济的发展,一切开始悄然改变。智能手机成为她们连接世界的窗口,电商平台、直播带货、人工智能训练师等新形式为部分人打开了创业就业的大门。据《2021 中国农村女性就业调研报告》显示,互联网下沉带来的数字就业下沉,让越来越多农村女性在家门口就业,农村女性变得漂亮了,开始懂得对自己好了,家庭话语权也提高了。
今年世界电信和信息社会日的主题是 " 在数字转型中实现性别平等 ",《IT 时报》记者对话多位通过互联网就业、创业的乡村女性后发现,经历被质疑、被讨论后,她们用实际行动和定力,接下了老一辈的重担,盘活了曾因山高路远无法走出大山的珍贵资源,证明了在数字时代,只要有机会和平台,就能越过职业、收入、观念 " 三重鸿沟 ",绽放出独特的光彩。
越过 " 职业鸿沟 "
从被质疑到被支持
在被称为 " 中国竹子之乡 " 的沐川县,一片片竹子高大挺立,沿着蜿蜒的硬化路向大山深处延伸,这些细长的竹子,可全身是 " 宝 "。据公开数据,全县的林竹面积达 162 万亩,竹产业综合产值达到 58 亿元,在全县 GDP 中占比近七成。其中,竹产业链条包括竹浆板、竹造纸、竹笋食品、竹海文旅等。
鲁容烂成为当地从事无人机吊运的第一人,率先架起了一条 " 空中走廊 "。
" 你连飞机都没坐过,还去开‘飞机’?"" 女娃娃家的,你在山里搞这个?" 鲁容烂最初接触无人机时,不被身边人看好,认为这是一件离谱和滑稽的事情。" 在农村,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坐过飞机,我自己也没坐过。突然说要用飞机吊竹子,而且成本这么高,大家都怕买回来没活干,所以觉得这个很不现实,接受程度特别低。" 电话那头的鲁容烂讲述起了来时的路。
2024 年 7 月,基于家庭因素、就业环境等方面的考虑,就读护理专业的鲁容烂从学校退学了。有一天无意间刷到了无人机吊运货物的短视频,她便心生灵感:" 我能不能用它来吊运这漫山遍野的翠竹?"
当地山高路陡,在传统的作业模式下,乡亲们上山砍竹,扎成一百多斤的一捆,再通过人力逐级搬运或者用马儿驮运,耗时耗力的同时还比较危险。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山区长大的鲁容烂想,如果这事能成,岂不是一举多得。
担心自己定力不够,鲁容烂决定 " 先买后学 ",她借钱买了一架 7 万元左右的设备,还买了一辆二手皮卡车和无人机组成 " 出行搭档 ",成本在 10 万元左右。之后,便开始了数月的学习和考证之旅,以自己的表现赢得了大家的支持。
接触无人机的,还有来自河北邯郸的王翠改,在新疆喀什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她成为棉花地里的 " 云端新农人 "。王翠改是一名 90 后,在新疆用无人机给棉花和农作物喷药已有三年时间,在此之前,她在北京送了一年的外卖。有一天,她来新疆找亲戚玩,看到对方用无人机给 1000 亩土地打药,就被眼前这个 " 新玩意 " 吸引了。
" 在北京压力很大,学历比较低,送外卖也只能挣 7000 元左右,所以就来这里投奔亲戚了。" 后来,王翠改决定 " 骑驴找驴 ",从会用无人机开始了解种地的方方面面,从而在当地找到谋生手段。
新疆面积约占全国陆地总面积的六分之一,昼夜温差大。在炎热的夏季,王翠改和家人唯有傍晚出门,然后忙活一个晚上。对此,家人一开始是反对的," 一个女孩子也没吃过什么苦,做这个又要熬夜,投入的成本也不少,会不会半途而废?"
但王翠改和爱人还是决定试一试。" 以前给棉花喷药可费劲了,传统是用拖拉机打药,一桶水也就打四五十亩地,一天干 10 个小时最多打 300 亩。" 让王翠改坚持的是无人机带来的便利—— "300 亩地两个半小时就能打完,而且棉花长大一点后,拖拉机打药容易刮掉花蕾,无人机就不会,既省时省力,还能保证棉花高产,简直解放双手 "。
越过 " 收入鸿沟 "
日入千元 " 她 " 是家里顶梁柱
在学习的过程中,鲁容烂发现操作和吸收能力不如男孩子对机械天生的敏感度,于是选择多花时间练习," 别人没练的时候,我还在练,直到真正掌握功能 "。
王翠改的学习方法则是 " 偷师 "。初期学习飞行时,她常坐在售后店的门口,观察他人维修飞机,然后询问不同维修者飞机出现的问题及原因,不懂也不插嘴,听到重点就用手机记录下来。有一次,一位维修者的飞机因撞到树上起火,被拉到售后维修。" 你为什么会撞到树上?" 询问后得知,对方因为周围有树便关掉了避障功能,结果导致事故。从这件事她学到,在给客户打药规划航线时,要自己走路到树底下打点量地,如此一来,既能打到最边上,又不用关闭避障。
成为女飞手后,让鲁容烂和王翠改感到欣慰的无疑是可观的收入。
无人机平均一天能吊 7 吨竹子,每吨收费 200 元,减去 300 元的油钱,日收入 1000 元左右。尽管有时天气不稳定,但鲁容烂的平均月收入可达 1 万 ~2 万元,在当地算是很高的薪资了。据其讲述,当地的砍竹工以计件为主,和无人机合作后,砍竹工只需要专注地砍伐,收入也能增加。
" 比送外卖强多了!" 每年 5 月 20 日之后的 100 多天,是喀什地区棉花的作业季,也是王翠改喷药的营收旺季。" 我们一般下午 7 点起床,8 点出发去客户地里,新疆地方大,开车得一个小时左右,到地里差不多 9 点,然后花一个小时兑药,10 点天黑前开始干活,通常干到第二天中午 12 点以后。" 王翠改算了一笔账,每天为 1000 亩地喷药,平均一亩 3 元 ~4 元,能有 3000 元的收入。
现今,桥头村的无人机数量已经从最开始的个位数升到近 30 台,鲁容烂准备 " 不想其他的事,撸起袖子加油干 "。王翠改和爱人在当地也有自己的土地,她准备继续做两年。
越过 " 观念鸿沟 "
村干部转场电商达人
女主播帮全村带货
" 他们说我的手机里‘藏’了个漂亮男人。"
女性在进入某一新兴行业之初,时常受到他人的议论和质疑。除了无人机为乡村女性带来的技术之光,互联网普及也改变了很多女性的社会认知。
2020 年,青海省海南州第一个藏族农民主播扎西卓玛刚做直播没过多久,村民们的流言蜚语便传到了她耳朵里," 不正经的女人 "" 她的手机里藏了个漂亮男人 ",还有人叮嘱她老公:" 看着点你老婆,小心她跟别人跑了。"
转折点来自政府的扶持。听说卓玛做过直播,当地镇上的镇长将一个电商扶贫项目放在她家,办起了青海湖周边第一个个体牦牛肉加工厂,由卓玛直播带货。生意好的时候,直播间一天能卖出七八千元,抵得上有些村民一年的收成。渐渐地,乡民们看到直播带来的红利,开始将自己挖来的虫草、黄蘑菇送到卓玛直播间 " 卖钱 "。她也得到家人和村民们的支持和信任。
五年后的今天,卓玛早已成为家庭收入的 " 顶梁柱 ",同时依然是直播间的 " 主力 "。这两天的直播间 " 热火朝天 ",她正忙碌着售卖虫草。
2022 年全国农村固定观察点农户调查数据显示,家庭经营劳动力中女性多于男性,占比 50.64%。同年发布的《中国民生调查报告》显示,在 35 岁~55 岁女性群体中,61% 需兼顾多重家庭责任,仅 28% 表示能平衡工作与家庭。有个现象是,在家庭责任与经济参与的双重挤压之下,农村妇女只能在不影响家庭照护的情况下选择打零工以补贴家用。不过,近年来农村妇女在电商直播、乡村旅游、非遗传承等领域的参与率显著提升,成为乡村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推动力量。
在电商平台卖山货的,还有 39 岁的安吴珍。2012 年,她担任甘肃省陇南市康县某个村的村主任;2018 年,在当地政府的政策奖励、引导和培训下,她尝试转型电商,帮村民卖货。在小红书 " 村主任助农 " 的账号里,陈列着五味子、党参、治头疼的天麻等野货。通过尝试,安吴珍切身感受到了电商带来的机遇和前景,于是 2020 年辞去村干部的职务,专心做起了乡亲们的 " 售货员 "。
据其回忆,当地成立了独立的县直部门管理电商中心,参与者多为年轻人,刚开始有几百人做主播,现在坚持下来的只剩包括她在内的 5 人。
" 电商对女生来说相对自由,因为我们都要带孩子。" 安吴珍共有两个孩子,孩子还小时,除了坐月子之外,其他时间都是背着孩子进山找野货。
" 再难的事儿,最后都要解决的。" 在这段旅程中,她也遇到不少崩溃的时候,日积月累中,克服了 " 信任鸿沟 "。
有一天,一位来自北京的老板预订了货值两百万元的杜仲雄花,交了 1 万元的定金后,安吴珍便全身心地组织乡亲们采摘。但真正交付的时候,那名老板却跑路了。" 那么多的库存怎么办?我还得给乡亲们一个交代啊。" 那会儿的她没有太多经验,甚至崩溃到想跳楼。没有别的办法,她只有不停地联系买家,最后所有药材都卖给亳州的一家药商后,才喘了一口气。
" 有时候半夜开车掉沟里了,为了榨核桃油,开车到几百里外设备比较好的油坊,排队到天亮,时常还跟乡民们一起跋山涉水地背货。" 在安吴珍的经历中,离不开乡民和那些珍贵资源。在她看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 " 有盼头 " 三个字," 以前一年能赚 4 万元左右,现在好很多了,一年有个 15 万~20 万元左右 "。
记者手记
数字化为农村女性打开了 " 一扇窗 "
据国家统计局农民工监测网络提供的数据推算,估计有 2.5 亿拥有劳动能力的女性在农村生活,她们承担着主要的农业生产和家庭照料工作。曾有媒体统计,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与她们相关联的词语多数是 " 努力 "" 孩子 " 和 " 勤劳 "。
国际劳工组织今年 1 月发布的旗舰报告《世界就业和社会展望:2025 年趋势》表明,在就业方面,女性的参与率远低于男性。但有个事实不可否认:较之于制造业、服务业等传统行业,近年来女性就业趋势出现了不少新的方向。
比如在墨西哥,美洲电信和 GSMA(全球移动通信系统协会)携手,针对部分处于 " 失联 " 状态下的贫困土著农村地区,通过数字教育平台 Aprende 向女职工们提供培训,帮助她们在数字营销、开展电子商务等方面提升能力。
再看中国,截至 2022 年底,由支付宝公益基金会、阿里巴巴人工智能实验室联合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共同启动的 "AI 豆计划 " 已在贵州、陕西、山西、甘肃、宁夏等地支持建立 17 个县域数字就业中心,累计帮助 4000 人在当地就业,其中超过六成员工为女性。
根据国际电信联盟最新数据,截至 2024 年,全球互联网使用率仍存在显著性别差异:70% 的男性已接入互联网,而女性比例仅为 65%,男性用户比女性多出约 1.89 亿人。虽然有所差距,但可以清晰地看到,随着数字化能力的逐渐普及,像鲁容烂、安吴珍这样的 " 新农人 ",正在用自身的经历诠释着 " 性别平等 " 的变化,而且故事还在继续上演。
排版/ 季嘉颖
图片/ 采访对象
来源/《IT 时报》公众号 vit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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