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水环》讲述的是作者加文 · 麦克斯韦尔厌倦贵族身份和都市喧嚣,远赴苏格兰高地群岛一处荒僻海湾独居的故事。不同于 " 度假式 " 的写作者,他翻身入海,修缮小屋,捕鱼食菌,捡拾奇怪的漂流物……到书的后半部分还和水獭成为了亲密 " 室友 "。
以下为选摘阅读。
01
如今回想起来,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居然不认识麦金农一家,真是奇怪,而更奇怪的是,我第一次来卡姆斯费尔纳居住时,从他们家门前经过,距离不过一百码远,我还把车停在路边,可是当时既没有和他们打招呼,也没有意识到后来会建立起如今这种长期的依赖关系。我记得看到几个小孩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我,但我已想不起第一次见他们父母时的情形了。
我把车停靠在溪边的羊圈旁,这是一个用于浸洗羊群的干石围场。从公路到卡姆斯费尔纳通常走的是一条界限不明的步道,由于地形不熟,我沿着溪流往下走。小溪的源头远在山里,靠近主峰峰顶,溪流在几乎平缓的山壁上刻出一道裂缝。在最初的一千英尺中,它时而流淌,时而坠落,穿行于乱石堆和五彩斑斓的地衣之间,溪水即使在夏天也像雪水一样冰冷。山顶上,除了鹰、鹿和雷鸟之外,小溪似乎是唯一会动的东西。在山上,它被称为 " 蓝溪 ",但在岩石裸露的山脚,当它流经一个芦苇丛生的小湖,进入宽阔的冰川峡谷后,人们又以其目的地的名字—— Allt na Fe à rna,即 " 桤木溪 " ——称呼它。峡谷中,清澈如黄玉的溪水在低矮的橡树、桦树和桤树之间奔腾,水声潺潺。树脚下,一层厚厚的绿色苔藓上点缀着猩红、深紫、明黄的鲜艳毒蕈。夏天,成群闪着金属光泽的蓝蜻蜓在林间空地盘旋飞舞。
约四英里后,小溪从德鲁姆菲亚克拉赫处的道路下穿过,离我停车的羊圈只有一箭之遥。我第一次来卡姆斯费尔纳生活时,正值早春时节,小溪两岸的草地上开满了一簇簇茂密的报春花和紫罗兰,尽管山顶上的积雪还很厚,峡湾对面,斯凯岛的低山丘陵上却只披着一层宛如蕾丝的薄雪。空气清新凛冽,从东到西,从北到南,清冷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蓝天下,依然光秃秃的桦树枝条在阳光中泛着紫色,而深色纹理的树干却白得如远处的积雪。阳光照耀的山坡上,正在吃草的高地牛群构成了一幅风景画的前景,而这幅风景画的鲜艳色彩在兰瑟的调色板上是找不到的。肩上的背包上下晃荡,叮当作响,我朝新家走去。
我一点也不孤单,在我面前小跑着的是我的忠实伙伴强尼——一只巨大的黑白两色史宾格猎犬。它的父亲和祖父曾陪我度过青少年的大部分时间,那时的我非常喜欢体育运动。我们从小就被培养去打猎,而这样就会形成一种奇怪的矛盾:最喜欢动物的人往往在成长的某一阶段会变得极为嗜血。在一直到大学的读书时光里,打猎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和思想。许多人对狗有特殊的感情,因为它陪伴他们度过了人生中的不同阶段,我对强尼也是如此。它和它的先辈见证了我的童年、成年,以及战争岁月,尽管从那以后,我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对打猎的兴趣也不大了,强尼平静地适应了它的新角色。我记得在捕鲨的那几年里,渔船在波浪中颠簸,它在敞开的船舱里摆好姿势,毫无怨言地任我把它变成枕头。
此刻,强尼撅着胖胖的白屁股在我面前的帚石楠和蕨草丛中跑跳着,就像今后的无数个夜晚,我将跟随它隐约可见的、宛如航标的苍白色身影穿过黑暗,从德鲁姆菲亚克拉赫到卡姆斯费尔纳。
此时,小溪渐渐变窄,在陡峭的溪边人已无法立足,溪水在岩壁间向大海急剧倾斜,我听到下方瀑布的轰鸣声。我爬出峡谷,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覆满帚石楠和红蕨的悬崖上,俯瞰着大海和卡姆斯费尔纳。
展现在眼前的海陆风景如此美丽,让我一时无法完全消受。我的目光四处游移,从房屋看向岛屿,从白色的沙滩转到环绕农舍的平坦绿色草场,从飞舞的海鸥到平滑的海面,再到远处斯凯岛上白雪覆顶的库林山脉。
就在我的脚下,长满帚石楠的陡峭山坡和覆盖着赭色山草的大山直落而下,直至成为一片宽阔的绿色田野——几乎像一个孤立的岛屿,因为小溪从其右侧绕过,向大海蜿蜒流去,有如一个闪闪发光的马蹄。小溪在这里汇入大海,海滩构成了这片开阔地带的整个前沿,并在靠近我这边的地方延伸成一个由岩石和沙砾组成的海湾。在海湾边缘,卡姆斯费尔纳的房子矗立在青草丛中,它距大海和小溪都不过一箭之遥。房子四周没有围栏,黑脸羊群正在草丛中吃草。除了正对房子的一小片区域之外,这儿的地势从海边缓缓向上倾斜,一道沙丘将其与大海分隔开来,丘脊上满是浅色的滨草和一簇簇海草。房子周围的矮草丛里兔子窜来奔去,沙丘那边,两只海豹的黑脑袋像两颗子弹头在潮水中时隐时现。
[ 英 ] 加文 · 麦克斯韦尔 / 著,陈新宇 / 译,明室 Lucida 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02
米吉(作者养的水獭)在每天的出游中都能捉到不少鱼,并且随着它捕捉的技巧和速度逐渐提升,鱼的尺寸和种类也在不断增加。在小溪里,它学会了在石头下面试探摸寻鳗鱼,把一只爪子伸进去,头转到一边;而我则学会了替它翻动大石头,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它就会站在一些重得它搬不动的大石头前面,叽叽喳喳地叫我过来帮它搬。我一搬动石头,常常会有一条鳗鱼从石缝里蹿出来,游向更深的水域,而它则会像一枚棕色的鱼雷一样在水下追赶。
在靠近潮水边缘的地方,它会寻找伪装得很好的比目鱼,直到它们像特快列车喷出一道烟雾那样,带着一道沙砾的尾流逃走。在海湾的更远处,它偶尔会捕杀一条海鳟鱼。但它从不把这些鱼带上岸,而是在水里一边踩着水一边吃掉,我则略带惆怅地想起了中国人,据说他们雇用训练有素的水獭来捕鱼。我以为,虽然米吉跟我那么友爱,但它绝不会送给我一条鱼的。可我错了,终于有一次,它送给了我一条鱼,不过不是海鳟,而是比目鱼。那天,它从海里出来,来到我站着的岩架上,在我面前啪地扔下一条一英尺宽的比目鱼。我以为它是带着这个来庆贺的,因为对自己捕到的好鱼,它通常会先拿出来检查一番然后再吃掉,所以我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开始往前走。它急忙跟在我后面," 啪 " 的一声又把它摔在我脚下。即使那样,我还是不明白,只以为它想让我陪它吃,但它只是坐在那里抬头看着我,叽叽喳喳地叫着。
我不敢急着从表面意思上理解它的姿态,因为正如我说过的,对野生动物最具攻击性的行为之一就是抢走它的猎物,但犹豫了大约半分钟之后,在米吉再次发出邀请的时候,我缓慢而谨慎地伸手去拿那条鱼,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误解了米吉的意思,它一定会大声警告我的。我拿起鱼,开始假装吃起来。它用最赞许的目光看着我,然后,从岩石上纵身跳进海里,在清澈的海水中飞快地游了一英寻深。
在卡姆斯费尔纳,春分、秋分时的大风确实会掀起巨浪。看着米吉在汹涌的大海上,我起初感到极度担忧和恐惧,后来则是敬畏和着迷,因为它的力量堪称奇迹。我记得,在第一场大风中,我想让它待在岩石池和较为避风的角落,可是有一天,它在追逐某个我看不见的猎物时,跑到了一块高大而干燥的礁石上面朝海的那一边,就在潮水边缘。当长长的回流向外退去时,它置身于水深不过一两英寸的、波光粼粼的浅水中,背靠岩石,嘎吱嘎吱地啃食它抓到的小鱼。
这时候,我看到在离它约四十码处的海面上,一个巨浪咆哮着越堆越高,浪头高达十五英尺,尚未破裂。当巨浪黑压压地向米吉冲来时,我朝米吉大喊,可它继续吃它的小鱼,根本不理睬我。海浪翻卷着,在它面前炸裂开来,几吨重的海水猛地砸下,将它完全淹没。在海浪的轰鸣声中,它身后的整块岩石都被淹没在海水中。我想象着,在海面下的某个地方,米吉支离破碎的躯体在黑岩底部打转。但是,伴随着嘶嘶声,大海将长长的回头浪收回去后,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一切还是老样子,米吉仍然躺在浅浅的大理石花纹般的海水中,仍然在吃它的鱼。
它在海浪中欢呼雀跃,像一支箭那样直直地冲向迎面而来的、咆哮着的灰色巨浪,轻松穿过它们,仿佛这堵巨浪墙既没有重量也没有动能。它穿过一个又一个浪头,游向大海,直到代表它头顶的黑点消失在远处的白浪之中。我曾不止一次地以为,它一定是被某种寻找新土地的野性冲动给攫住了,它会继续向西游进赫布里底群岛的大海中,而我再也见不到它了。
就这样,几个星期过去了,它离开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每次我都花很多时间焦急地寻找它,尽管到目前为止,它从未一夜未归过。当我在瀑布边、小溪中它喜欢的水潭里或海边的岩壁上都找不到它时,我开始担心起来,我四处搜寻,不停地呼唤它的名字。它的应答声就像栖息在水边树上的小鸟的叫声,让我的心怦怦直跳上百次,才敢相信我听到的是它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喜悦之情无以言表,这时甚至会心甘情愿地让它把我 " 擦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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