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九月的第一天,传来噩耗:我们南大广州校友队的唐辉——辉哥,于 8 月 30 日晚突发心脏病,不幸离世,年仅 50 岁。
我们这些中年人,平时到哪儿,都被说年纪不小了。只有当生命突然终结时,大家才会感叹一句,还这么年轻。不过在我心中,辉哥从没老去过,他永远充满活力、宽厚温暖。
认识辉哥大约是在 2011 或 2012 年,抑或再晚一两年,那时我们刚拉起一个阵容不整的人马,组建起南京大学广州校友足球队,参加广东省外高校校友联赛。正值微信兴起,校友们很容易找到组织,如今球队里的大多数人,都是那两年加入的。我们这批 " 老家伙 ",当时三十出头,精力充沛,对足球的热情高涨。大环境也好,十几年前正是经济上升期,生活舒心,踢球的日子尤其快乐。
辉哥是个球痴,只要有球踢,刮风下雨都要去。对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而言,这份执着,懂的都懂。正因如此,他常和夫人拌嘴,但总能找到外出的理由。踢球,对他来说不仅是兴趣,更是生命的一部分。
他性格温厚,总是笑呵呵的,从没见他和人红过脸。即便是批评,也是轻声细语,方式委婉。他并不是队里最出众的球员,年岁渐长后速度慢了,白发也多了,但他始终是球队里最重要的存在。他乐于组织,热心待人,总能把大家聚拢在一起。
关于辉哥,我有许多回忆。
恒大足球最火的时候,一票难求,他常把单位分到的球票给我,让我带儿子去看比赛。我总共看过三场恒大的主场球,全都靠辉哥的慷慨。
2022 年 9 月,我告诉辉哥我已出国。那时仍在疫情中,他刚经历过一次重大的挫折,心情郁结。他对我说:" 我这次的经历,体会良多,现在还在消化整理,很想找朋友深入交流,可惜你不在国内。" 如果当时我还在,他一定会有许多想聊的。
2023 年春天,我从加拿大回广州,他在庙前西街约我吃饭。湘菜馆的一角,我们边喝珠江啤酒边聊天。几杯酒下肚,他谈起那段境遇,感慨万千。两个中年人,借着酒劲聊到很晚。那一次,我更深切地感受到他三观的正直和内心的坦诚。
几天后,他还专门发微信给我:" 兄弟,你说得对。我这两天陪娃写作文,看了些初中语文,发现自己要重新学习才行。当年数理化好,语文英语一塌糊涂。后来进入社会才明白,要学好语文,需要有社会阅历和人情世故做基础。" 他能在中年仍保持反思和学习的劲头,让人佩服。
2024 年春节,他还兴奋地和我聊起要做 AI 项目,想把新软件引入电信行业,落地应用。去年夏天我回广州,他约我踢球,但因行程太紧,没见上。想着以后还有机会,谁知竟成永别。
辉哥的温暖,也深深印在朋友们心中。
师弟林志强回忆,第一次见辉哥是在南大仙林的校庆杯。短短两天,就被他的随和与认真打动。来广州后,辉哥主动联系他,一起练球,还转发教学视频,鼓励他保持热情。疫情后的春节,辉哥还塞给他一个红包,里面是一张百元钞票。广东习俗通常是五块十块,他却如此大方。这是一个安徽人对广府文化的真心融入,也是他待人的赤诚。
师弟魏敦钊是球队 " 球王 " 级的大腿,辉哥对他格外关心。比赛前常提醒他是否带齐球衣球鞋,还叮嘱他别穿 AG 鞋,伤膝盖。看魏敦钊年轻,还主动给他发 " 单身红包 ",没想到魏师弟早已成家。
师弟黄超出书时,辉哥也第一时间支持,买了三本送给朋友。
他总是这样,用自己的方式支持和鼓励身边人。
生活中,他待人热情真诚;而一旦走上球场,他又是另一种模样。辉哥喜欢逼抢,讲究攻势足球。即使体力渐渐不如年轻人,他仍坚持那种主动出击、不轻言退让的风格。这不仅是踢球的习惯,更是他的人生态度。
辉哥的身体,其实早就亮过红灯。2023 年秋,他在济南踢球时曾突然晕倒,医生提示有心梗迹象。今年春节期间,他又一次发病,这次用上 AED 才被救回。朋友们都劝他注意,他自己也清楚,却总忍不住。
志强回忆:" 那之后,我叮嘱他不要再去外面踢野球了,如果真要去,也一定叫上我,好歹有人能帮忙。他也答应说会少踢。但对于一个嗜球如命的人来说,这怎么可能?何况他对广州各大野球场都熟门熟路。有几次,我约他踢球,他说家里有事踢不了,却转给我一份野球场的报名链接。"
四十多岁了,辉哥依然上进,还想再拿一个学位。他本科学的是化学,研究生读了计算机。2024 年,他写过一篇关于英伟达 PTX 异构在海光 GPU 上执行的论文。我是文科生,看他和志强的聊天记录时如读天书。他的勤奋和好奇心,让人肃然起敬。
和辉哥最后一次群里互动,是 8 月 26 日,加拿大的下午、国内的深夜。群里闲聊,我说要让志强把我招去微信公司,志强笑称公司给不起价,辉哥接过话头:" 大 V 在你们那兼职。" 那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提到我,以及想起我。
一年前,在海南的师兄马良离世。他同样是足球迷,与我们有过许多交集。噩耗传来时,大家都唏嘘不已。辉哥曾在和陆师姐的聊天中,提到马良的一句话:" 我的理想是六十岁之前拼命干,六十岁以后享受人生,在创作上集大成。可偏偏上天没给我这个机会。"
图中两个标红心的,都已辞世。最左边的是唐辉,中间穿白衣的是马良。
彼时,辉哥心有戚戚。他大概没想到,短短一年之后,这句话竟也映照了他自己的人生。
辉哥是处女座,很快就要迎来他的五十岁生日。这个生日,他的家人和朋友,只能在无尽的哀思中怀念他。我相信,在天上的辉哥,也会注视着人间,注视着我们曾一起走过的岁月。倒在球场,也许正是他心里最无憾、最壮烈的告别方式。
以下是队草黄东文回忆辉哥的文字。老黄是国企高层,相信他平时并不常舞文弄墨,但这篇他在飞机上用手机敲出来的文字,把我们群里好些人都看哭了。
追悼会看到那么多兄弟都来了,广州队的深圳队的,特别感慨。这十几年我们和老唐一起踢球,拿过冠军,也输过窝囊球,喝过大酒,也做过大保健,太多回忆了。
广州队一直是一个很纯粹的足球爱好者的队伍,这里面老唐应该是最纯粹的一个,他对足球的热爱应该超过了我们每一个人,经常约不到人也独自一个去报名踢野球,甚至在楼下过道自己练练小技术,我是自愧不如。可惜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他这一生的热爱,正如家属所说,他也终于倒在了自己最热爱的这片绿茵场上。我们非常痛心,但这也应该是天意所属。
广州队一直人数不多,我们的风格一向是平时不训练,比赛紧巴巴,能来十个人都算奢侈的。我们和老唐一起踢球的这十几年,特别是在人员最青黄不接的那个阶段,老唐在队里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出钱出力,沟通联络,每场比赛私信大家能不能出席,操碎了老大哥的心。没有老唐,这个队伍可能早就散了。特别是老唐和深圳香港一起张罗的广深港足球赛,办了十几届,大家感情越来越深,喝酒越来越浪,每次都有各种角度各种尺度的流出照片,老唐也属于最奔放的行列,毫无保留,这就是他的性格。
其实我和老唐足球理念很不一样。他踢球就是向前向前向前,过人,射门,那样最爽。场上我应该是说他最多的队友,每次他都是笑笑,然后下次继续。他说的最多的应该是陆伟吧,他觉得陆伟具备这样的一条龙的能力,老怪他不来,怪他怎么不射门,怪他怎么不过人。送别出来,我跟陆伟说,以后再也没人跟我们吵了,鼻子一酸,没忍住。
今年的校友赛是我们一起参加的最新一次比赛,老唐上的不多,也不敢让他踢太多,和平时一样,踢不踢不重要,他就在那里,他知道,我们也知道,他就是广州队,他张罗我们自己队,联络其他队,在场边看着,叫着,忙前忙后,有时脚下摆弄着足球,他觉得他就在场上。我们以平均 45+ 的高龄拿下亚军,他一定骄傲的不行。这也是为什么大学足球校友联盟和南大那么多校友队对他都非常尊敬。他随和,乐观,热心,热爱,他就是南大,他就是广州,他就是足球。
以后,我们再也等不来球场边的老唐了,那个扛着矿泉水的老唐,那个在场下急得不行的老唐,那个在场上不断尝试过人射门的老唐。想来伤感,他在时给球队带来的那份安心再也没有了。我们知道这一路走来有太多的不容易,更知道老唐倾注在这支队伍里太多的期盼,我想我们会带着强烈的情感,继续好好一起踢下去。下来我们和深圳好好商量,要在球场给他一个大大的告别。
南大广州队 2 号球衣,永久退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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