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被打入冷宫的多闪,正在悄悄回到舞台中央。
过去一个月,抖音旗下的社交 APP多闪登顶苹果 App Store 应用商店的社交榜。在免费 APP 总榜上,多闪的排名同样大幅提升至前十。
此前,多闪在 App Store 的下载量排名起起伏伏,长期在总榜一百名开外徘徊。此次排名飙升,与抖音加大了对这款命运多舛的 APP 的推广有关。

早在今年 6 月,抖音的多闪推广视频就变得密集起来。11 月中旬,多闪又上线了一款 " 专属火花 "。所谓 " 火花 ",是抖音为了激励用户持续聊天而推出的互动标识;把多闪拉进来,显然是想推动用户下载和使用这款独立 APP。
经过半年多的加热,多闪下载量有了显著提升,近期下载量甚至压过了微信、小红书、QQ 等老牌玩家。
多闪 2019 年初上线,一开始主打 " 视频社交 ",试图以抖音系的长板挑战微信,但在初期的轰轰烈烈后,很快偃旗息鼓。
随后六年间,多闪的定位几经调整,甚至一度并入抖音,都没能激起浪花。直到今年,在大幅砍掉华而不实的冗余功能,回归 " 聊天 " 这一根基后,多闪才算有了起色。
在大抖音生态中,多闪目前的 " 生态位 ",是在抖音主 APP 之外,承接了用户尚未得到满足的社交需求。
多闪对此并不讳言,大大方方打出了 " 抖音聊天版 " 的旗号,并以 " 轻松续火花 "" 小火人成长加速 " 等抖音用户关心的小功能为突出卖点。
一般而言,抖音用户并非熟人,而是来自天南海北、因内容而聚在一起的陌生人。他们的社交关系是基于线上互动的 " 半熟人社交 ",与微信的熟人社交差距巨大。
这也意味着,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多闪都不会成为微信的挑战者了。
但与此同时,背靠抖音、主攻 " 半熟人社交 " 的多闪,让本来就处境不佳的陌陌、探探、SOUL 等陌生人社交 APP 更加雪上加霜。
作为移动互联网的初代产品,这类 APP 以 LBS(地理位置服务)为根基,撮合陌生人建立社交联系。经过多年发展后,整个赛道变得愈发成熟,增速日益放缓,他们开始寻求新的增长动能,重要手段之一就是强化内容生态,依靠直播提升使用时长和用户黏性,进而撑起营收、利润和估值。
此前,由于大厂不太在意这条赛道,陌生人社交 APP 的日子还算好过。但如今,背靠抖音的多闪卷土重来,恰好把 " 陌生人社交 " 和 " 内容带动社交 " 两条路都占了。
背后逻辑在于,多闪的 " 半熟人社交 " 卡在了人们从陌生到熟识的关键环节,对陌生人社交有明显的截流效应。此外,多闪天然有抖音内容生态加持,虽然现版本功能还非常简单,却已经在醒目位置加入短视频入口,而这也会削弱陌陌们的内容吸引力。
虽然多闪未必会正面进攻,但它的 " 复出 " 客观上会对陌陌们造成挤压。陌陌、Soul 们正在努力跑通 LBS+ 社交 + 内容的路,却面临着被多闪一招破功的风险。
不过,作为大抖音的一员,多闪显然不会把战略目标定在陌陌、Soul 身上。长期来看,多闪被推上前台,依然是抖音 " 大分拆 " 的延续。
抖音 " 大分拆 " 的基本做法是:在保持用户、数据和资源互通的前提下,把 APP 内部需求旺盛的功能拆分出来,作为独立 APP 运转。
截至目前,这场并不张扬的分拆,已经跑出汽水音乐、红果短剧等明星选手,给抖音带来额外增量的同时,也让大抖音变得更加强大。如今,多闪也站在了起跑线上。
抖音悄悄分拆的背后,是" 超级 Agent" 正在取代超级 APP,成为新的超级入口。
不久前,豆包手机助手发动奇袭,试图以嵌入手机系统的语音操控取代 APP 操控,隐然有对微信、淘宝等 APP 釜底抽薪之势。
这场奇袭当天就被腾讯、阿里挡在门外,但超级 Agent 的巨大威力,以及对于移动互联网当前生态的威胁显露无遗。
字节以超级 Agent 进攻别人,自己也面临别人家的超级 Agent 的挑战。
超级 Agent 注定会大而全,统揽一切用户需求;但豆包尚未登上王座,抖音就需要拆分自己,从单独一个 APP 入口演进为 " 主 APP 入口 + 多个子 APP 入口 ",既延缓自身作为超级 APP 被时代取代的速度,也为豆包生长为超级 Agent 争取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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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一度试图和微信争夺社交王座。2019 年之后,它陆续上线多款社交 APP,比如飞聊、多闪等,但始终没能开花结果。
尽管抖音做社交 APP 屡战屡败,但社交刚需在抖音其实是越来越高。毕竟,作为一个 MAU(月活跃用户)超 9 亿、每天产出大量内容的巨型内容社区,即便平台找不到切入社交的正确姿势,用户也会自发形成旺盛的社交需求。
这种刚需的外在表现之一是,抖音评论区变成了 " 相亲角 "。
在一些抖音热门视频下方,许多用户留下年龄、身高、所在城市、性格、兴趣爱好、照片等信息,等待有缘人,动辄盖了数万楼。这又反过来促使创作者投其所好,制作专门的 " 相亲角 " 视频,方便男男女女在评论区勾兑。

评论区 " 相亲角 " 火爆的背后,是抖音已成为陌生人建立社交联系的重镇。
另一方面,抖音用户自发构筑的社交关系链,又和传统意义上的陌生人社交有明显区别。
传统陌生人社交的基本路径是:平台基于 LBS 进行匹配撮合,再通过系统自动撮合,或摇一摇、左右滑等用户手动匹配,实现两个陌生人的初次接触。
相比之下,抖音上的陌生人之所以建立联系,底层驱动力是基于内容的关注、点赞、评论等互动行为。两个用户在深入社交之前,已经以内容为媒介,对彼此有了一定的认知,并非绝对意义的陌生人。
这也意味着,抖音用户青睐 " 半熟人 " 社交。
为了满足用户的旺盛需求,抖音在 APP 内做了许多改变,推出了不少新功能。它把 " 朋友 " 页面列为 APP 底部一级入口之一,聚合好友发布的短视频、图文等内容;与之并列的 " 消息 " 页面则采用了类似微信的 UI 布局,并支持群聊功能。
然而,抖音 APP 以视频瀑布流为核心,其社交功能显得别别扭扭。与简洁易用的微信相比,抖音内置的聊天功能和体验显然还存在一定差距。
在此情况下,把抖音的社交功能交给独立 APP 承接,改善用户体验、满足更丰富的社交需求,也就水到渠成。
现版本的多闪,功能上相当于带有短视频功能的极简版微信,连朋友圈都没有。但如此简陋的设计,已经比抖音 APP 的聊天功能好用不少。
再加上抖音的扶持,多闪过去几个月下载量回升明显,跃升至应用商店前列。对于一款 " 死 " 过好几次的社交 APP 而言,这样的表现并不多见。
抖音用户的 " 半熟人社交 " 需求,以及平台的强行 " 插管 ",让多闪在 2025 年末意外迎来起死回生的机会。
不过,抖音这一次并没有大张旗鼓向微信发起挑战。
根据市场调研公司 QuestMobile 的数据,今年 9 月,微信 MAU 超 11 亿,继续高居国内 APP 榜首;多闪尽管回暖,但连前 100 名都没挤进去。
六年前,抖音或许存有以多闪切割微信庞大蛋糕的念头。但如今,多闪只是在老老实实给抖音打工,甚至可以说是在切抖音自己的蛋糕,实际上已不具备和微信掰手腕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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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挑战微信的多闪,却在客观上对陌陌、Soul 这样的陌生人社交 APP 带来了新的压力。
陌陌和 Soul 原本都是在微信的射程之外求生存。与微信基于手机通讯录构建熟人社交不同,他们以 LBS 构建陌生人社交生态,分别聚焦于恋爱场景和 Z 世代。
在社交 APP 赛道," 绕着微信走 " 是行得通的。毕竟,微信秉持克制哲学,并不会对存在潜在竞争关系的 APP 赶尽杀绝,陌陌、Soul 这样的 APP 只要做好自己,就能争取到不小的生存空间。
巅峰时期,陌陌曾经实现一年 170 亿元人民币的营收,净利润接近 30 亿元,母公司挚文集团市值逼近百亿美元。Soul 成立时间晚一些,至今也积累了近 4 亿注册用户,MAU 达 2800 万,年收入超 22 亿元。
但一个客观事实是,时至今日,无论是恋爱社交还是 Z 世代社交,用户都有了更好用的 " 代餐 ",而非一定要打开独立 APP。
主流替代方式之一,就是各大 APP 的评论区。随着抖音、小红书、B 站等内容平台的崛起,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在评论区留言互动,并与兴趣相投的人建立进一步的连接。
这一变化的背后,是人们与网上的陌生人互动时,越来越缺乏信任感,需要更多的辅助信息来缓解焦虑。与随机匹配附近的陌生人相比,用户更倾向于通过陌生人的创作内容进行初步了解,大体确认对方的 " 画像 " 后,才会继续交流,朝着半熟人、熟人关系迈进。
陌陌、Soul 无法对此视而不见。多年以来,他们的商业模式高度依赖 C 端付费,倘若用户不断迁徙到其他社交方式,必然带来严峻挑战。
陌陌们的应对手段之一是,在 APP 内大幅加大图文、短视频、直播等内容的曝光。
现在打开陌陌、Soul,以视频为主的信息瀑布流扑面而来,占据着 APP 的醒目位置。相比纯粹基于 LBS 建立社交关系链,视频可以丰富整个 APP 的内容生态,理论上可以带来用户量、打开频次、使用时长、留存等指标的稳定提升。
更何况,直播本身也是一棵摇钱树。以陌陌为例,它从诞生之初就把直播打赏作为主要收入来源之一,直播服务营收占总营收的比重一度超过 3/4。
然而,陌生人社交 APP 的内容跟跑战略并没能扭转乾坤。
从 2019 年第三季度起,陌陌的营收波动下滑,如今已连续 22 个季度同比下滑;41 岁以上男性用户占比接近一半,付费用户也一降再降。Soul 的处境好一些,但其营收的年复合增长率只有十几个百分点,不算很高,冲刺上市也在多重因素影响下接连三次折戟。
如今,多闪切入 " 半熟人社交 ",陌陌、Soul 的竞争压力再度加大。
多闪从未提出 " 陌生人社交 " 的口号,但承接的就是抖音陌生人的社交需求:人们在抖音上认识后转到多闪,把社交关系固化下来,并不断加深。这种 " 从陌生人到半熟人 " 的社交链路,其实和陌陌、Soul 的运转逻辑非常接近,区别无非是陌生人如何相识。
此外,多闪背靠抖音,其内容生态的丰富度和质量显然强于陌陌和 Soul。等到多闪功能进一步完善后,倘若用户是为了内容而来、兼顾一定的社交需求,那么多闪将是比陌陌、Soul 更好的选择。
陌陌、Soul 没被微信压垮,如今却和抖音帐下的新锐 APP 狭路相逢。他们围绕 LBS 构建的陌生人社交生态,将面临比以往更严峻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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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抖音来说,多闪虽然客观上挤压了陌陌、Soul 的生存空间,但并不会将这两个二线 APP 作为假想敌。
在更宏观的视角下考量,多闪并非瞄准外敌,而是抖音 " 分拆 " 的又一次落子。
抖音成长至今日,已经是国内仅次于微信的超级 APP。但在较长时间里,抖音用户体量没有太大变化,增速相比以往明显放缓。
对于还没上市的字节来说,如何让抖音保持强劲上升势头,堪称头等大事。
在字节众多新动作中,从抖音 " 分拆 " 出来一系列子 APP,是一场不事张扬、却在快速推进的图谋。
以汽水音乐为例,2022 年 6 月,抖音为了满足用户听歌需求,把音乐功能单拎出来,做了一款独立 APP。
汽水音乐与抖音在账号、功能和资源等方面互相打通,并不存在只能去汽水音乐听歌的问题,因此不会对抖音用户产生实质影响。但汽水音乐 APP 却可以独立运转,吸引一大波不太用抖音、却又有听 " 抖音神曲 " 需求的用户。
时至今日,汽水音乐已经拿到了 1.2 亿 MAU,距离 1.5 亿 MAU 的网易云更近一步,隐然具备了与两大老牌音乐 APP 掰手腕的能力。
尚不清楚汽水音乐用户与抖音用户的重合度,因此并不容易准确估算它给抖音带来了多少新用户。但在短短三年多里就拿到上亿 MAU,汽水音乐堪称近年来的现象级 APP,抖音的 " 分拆 " 取得醒目成效。
抖音类似的 " 分拆 ",还有番茄小说、红果短剧、抖音商城、抖音精选、AI 抖音(原抖音搜索)等。
他们从 " 母体 " 独立的原因不同,彼时今日的生存状况也有很大差别,但都保持了与抖音的密切关联。整体来看,这些 APP 都拿到了非常庞大的用户群,其中佼佼者如红果短剧,两年就实现 2.1 亿 MAU,单月分账金额高达 5 亿元。
这些 APP 脱胎于抖音的某一业务形态,独立成军后,并没有与抖音 APP 形成排他效应,而是吸纳非抖音用户,集体 " 拱卫 " 抖音主 APP。
多闪 " 复活 " 后,同样走的是与抖音打通、同时又独立运转 APP 的路线。抖音的 " 近卫军团 " 又添了新的成员。打开苹果 App Store,字节系 APP 占据 TOP10 的半壁江山,除了豆包外,其他四款 APP ——红果短剧、汽水音乐、抖音商城和多闪均为抖音子 APP。
这也折射出,在超级 APP 之争中,抖音与微信存在理念上的根本差别。
抖音相信 " 分大于合 ",一旦某一功能足够强大,就会寻求 " 分拆 " 自己,以期形成用户裂变和增长。微信则更相信 " 合大于分 ",长期坚持做大一统的 APP,搭配大量小程序,解决大部分问题、满足大部分需求。
目前来看,很难说两者的路线孰优孰劣。毕竟,两大 APP 的底层逻辑不同,除了在短视频上竞争较多,并不存在特别激烈的正面 PK,没有在细分战场上全面开战。再加上基因和哲学的差异,他们自然会选择不同的道路。
但两大超级 APP 的长期竞争,总是会殃及池鱼——陌陌、Soul 原本做一点陌生人社交的安稳生意,如今就面临被多闪撞一下腰的风险。
不过,在 AI 时代浪潮下,陌陌们也不必过于悲观。
中国互联网的超级入口,正在从超级 APP 向超级 Agent 演化。在历史进程中,微信、抖音的地位有可能出现动摇,而豆包们距离成为超级 Agent 尚需时日。长期被巨头压得喘不过气的中小 APP 们,将再次获得生长机会,借着 AI 的东风,重新找到新的定位和生存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