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杂志 13小时前
谁说智者不入爱河?“男人还是挺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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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琼瑶小说和电视剧中死去活来的爱情已经成为过去式,如今作为爱情本质的欲望和激情也已在亲密关系中渐渐凋零——没有永恒,也没有完满,有的只是像《好东西》中那样的不被定义的 " 情境性关系 "。

作者目睹了爱情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今天四个阶段的逐步蜕化。当结婚率和生育率同时经历断崖式下跌,当身边的年轻人已经将爱情视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而宁愿选择 AI 情人,他所叙述的这一段 " 罗曼蒂克消亡史 ",恐怕不仅仅是体现年轻一代的情感困境,也牵涉未来时代人们都要正视的亲密关系与道德价值变革。

本文原载《读书》2025 年 11 期新刊,授权虎嗅转载,更多文章,可订阅购买《读书》杂志或关注微信公众号:读书杂志,作者:许纪霖,原文标题:《< 读书 > 新刊|许纪霖:罗曼蒂克消亡史》,题图来自:AI 生成

程耳曾经拍过一个很棒的电影《罗曼蒂克消亡史》,用它来形容当代中国男女亲密关系的流变再确切不过。罗曼蒂克是如何消亡的?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今天,它有一个内在的自我逻辑蜕化:第一阶段是通向婚姻的至爱,第二阶段是与婚姻脱钩的爱情,第三阶段是不再相信永恒的爱情,第四阶段是不再有爱的 situationship。

如果用影视剧来代表的话,八十年代的琼瑶剧、九十年代的《廊桥遗梦》、二〇二〇年的《正常人》和近年来邵艺辉的《爱情神话》和《好东西》,分别代表了这四个阶段爱情的典范模式。

第一种模式是琼瑶的小说和琼瑶剧所代表的古典爱情观。与好莱坞的爱情经典《魂断蓝桥》类似,其核心观念是:爱情的终点,天然是婚姻。男女主人公历经感情的折磨、外界的阻力,最后走到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

琼瑶的个人情感经历,也是最好的见证。她有过三段爱情,几乎囊括了三种爱情的模式:我爱的(中学语文老师蒋仁)、爱我的(大学生作家庆筠)与对齐的(皇冠杂志社老板平鑫涛)。琼瑶的一生,如同集邮一般,将古典爱情的三种模式都尝试过,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爱情的最后归宿必定是婚姻,不通向婚姻的爱是不真诚的,更是不道德的;爱就是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爱不是得到,而是付出;爱与其说是幸福,不如说是痛苦。真正的爱都伴随着痛苦,通向爱情终点的道路,不是铺满了鲜花,而是充满了荆棘,只有极致的痛苦,最后才能抵达爱的终点。

到了二十世纪末的中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代爱情替代了古典之爱,爱情就是爱情,不再必然与婚姻发生关联,也未必以婚姻为终点。哪怕是婚外恋,只要是真诚的,不再是不道德,而是非道德的。

一九九四年沃勒的小说《廊桥遗梦》在中国翻译出版,刮起了一股旋风。一个已婚的中年女性与周游世界的摄影师萍水相逢,瞬间点燃无比激情。尽管相信自己遇到的是一生一世的至爱,但她不再信任婚姻。如何让爱情保鲜?《廊桥遗梦》的结局残酷而美丽:萍水相逢的两个恋人永远不再见面,让美好的瞬间封存在记忆之中,永远不坏。

现代人虽然对婚姻失望,但他们依然相信爱情,相信爱情的永恒与唯一。然而,年轻一代之中弥漫的虚无主义,扫荡了婚姻,最终按照其自身的逻辑,也必定要触及爱情本身:不再相信永恒的爱情。

马尔克斯的名著《百年孤独》,典范式地体现了年轻一代的爱情观:" 过去的一切都是虚假,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云烟。" 二〇二〇年在中国翻译出版的萨莉 · 鲁尼的畅销小说《正常人》以及同名电视剧,告诉了我们千禧年一代人的爱情观:即便全身心去爱,依然为自己和对方保留自由的空间。每个人都逃脱不了孤独的宿命。时代是不确定的,空间也魔幻无常,一切都在流变之中,不再相信永恒,放弃追求确定,唯一可信的,是自我的意志,是承受孤独的自救。

近年来,在中国,不仅结婚率下降,而且爱情对年轻一代也失去了吸引力。爱情虽然是奢侈的,想说爱你不容易,但孤独的男女们依然需要异性的亲密,需要生理和心理的满足和慰藉,于是,一种不再有爱的爱情模式出现了,邵艺辉的《爱情神话》和《好东西》可以被视为现象级的作品。

在《爱情神话》中,她与其说创造了爱的神话,不如说解构了爱的神话,在男主与三位女性的感情戏之中,男女之间的主导权被颠覆,温情脉脉的情感背后,都只是生活的苟且、欲望的发泄和利益的考量。爱情被祛魅化了,所剩下的,只是孤独男女的相互取暖而已。

而《好东西》又向前延伸了一步。戏的重心放在中年、青年和童年三代女性,没有男人,女性依然可以活得自主、自洽,那么男人的地位呢?影片中小叶有一句话," 男人还是挺好玩的 "," 如果能让你开心,那就是好东西 "。于是,铁梅与小马的关系只是 " 课间十分钟 " 的生活调剂,与小叶约会上床的胡医生坦承自己无法承受男女之间一段持久的、深入的关系。《爱情神话》是解构的,而《好东西》是建构的,它建构了如今在年轻一代之中相当流行的亲密关系型模式:situationship。

situationship 可以翻译为 " 情境性的关系 ",通俗一点,叫作 " 临时性搭子 "。它与传统的亲密关系不同,模糊了友情、约会和正式伴侣的界限,以 " 未定义 " 为核心特征,既满足情感和身体的需求,又规避了明确的责任绑定。虽然年轻一代相信 " 智者不入爱河 ",但并不意味着不渴望有另类的亲密关系。

situationship 为他们提供了一种存在主义解决方案:通过亲密关系的临时状态,以消解对亲密关系终极价值的追问和确定。这种男女之间的临时性搭子,有多种模板:床搭子、饭搭子、调情搭子、倾诉搭子、聊天搭子、旅行搭子以及各种混合形态,它们都处在具体的、特定的情境当中,无法确定地定义。

与一夜情不同,它有一定的固定性,但又缺乏持久的状态,更没有道义、情感上的承诺与义务,一切随情境而定,也随情境的变化而消失,在一起的时候轰轰烈烈,分开的时候了无痕迹,彼此之间无牵挂、无念想、无留恋;不具有排他的唯一性,不存在所谓的妒忌、吃醋;双方都是独立自由之身,就像两个彼此独立存在的圆,有各自的中心,只是在特定的空间与时间重合在一起,仅此而已。

《中国人口报》在二〇二四年十二月二日的报道中提到,有 56.9% 的大学生表示目前不想谈恋爱。大学是男女青年青春燃烧的空间,也是荷尔蒙激荡的岁月。然而,有如此多的年轻学生对恋爱没有兴趣,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低欲望社会里,爱是一个奢侈的话题,也是一个社会问题。琼瑶式的古典爱情,承载了太多的东西:理想、自由、友爱、温暖、共情 …… 想说爱你不容易,爱上了以后更沉重。如今的年轻人,在一个不确定的时代,活得非常累、非常沉重,他们不希望再给自己增添新的压力,躲不了生活,却躲得了感情,何必在亲密关系当中要死要活、刻骨铭心、伤筋动骨呢?

只要有情绪价值就好,像一杯喜茶、一支歌曲那样,激发我的多巴胺,给我带来快乐的情绪价值。情绪与情感不一样,情绪是表层的、临时的、不确定的,来去无踪,稍纵即逝的,转换非常之快。但情感是深层的、持久的,具有相对的确定性,相互之间有高度的依赖,更确切地说,情感与一个人的人生观有关,依附于其内心的意义结构之中。

然而,许多当代的年轻人不需要情感,特别是情感当中最深刻、最揪心、最纠缠的爱情,爱情太累了,太折磨人了,他们只需要情绪,那种给自己带来瞬间快感的情绪。所谓的情绪价值,就是人生的价值,由一连串或许是互不相关的快乐碎片连接而成。

如今在年轻一代之中弥漫的虚无主义,不仅是价值的虚无主义、理性的虚无主义,而且是情感的虚无主义,在内心的情感领域,已经被掏空了,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与感受深刻的能力。贫乏的内心,不是指理性的贫乏,更多的是情感的贫乏。一种无意义的精神状态,必定是缺乏稳定的情感底盘,而被各种各样偶然、突发的情绪所摆布。

男女的亲密关系,何需亲密的绑定,何需如此的沉重,不即不离、若即若离,轻松愉快地相处就好。所谓亲密,也只是瞬间的身体或者情绪的亲密而已,仅此而已。

古典的爱情,过去、当下和未来,有一条时间的脉络线,经历过的身体和情感的亲密,是最珍贵、值得一生回味的刻骨铭心的记忆,而未来也是值得憧憬与期待的,当下所有的一切,假如失去了过去与未来,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与意义。然而,临时性的搭子斩断了当下与过去、现在与未来的连接,当下即是一切,过去是虚妄的,未来也不必期待,最值得珍惜的,只是此刻,快乐销魂的此刻。情绪价值背后的真实底牌,正是这种情感虚无主义。

在一个高度不确定的年代,年轻人也越来越保守,自觉或本能地躲避各种风险,从远离创业、争相考公、寻求稳定的铁饭碗,到情感上的拒绝投资、不愿投入真情实爱。当年的年轻一代,特别是经历过三年疫情以后,人与人之间、男女之间的连接,很多都是弱连接,是半虚拟的线上约会,是微信上碎片式的码字。有深度的恋爱好像是一种累赘和麻烦,投资太大,收益不确定。许多年轻人宁愿轻资产运行,不想投入太多,也不期待过多的收益。

今天是一个数字时代,社交媒体和人工智能全面介入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包括爱情,爱的表达方式和交往方式都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在社交软件和算法推送主导的现代社交中,年轻人发展出 " 模块化亲密 " 的方式:情感的连接更加碎片化和象征化,用表情包和梗图替代深度对话,让大模型为自己代写情书、词曲和图像。一切都可以让 AI 代劳,无所不能。爱本来是一种呈现,一种表达,需要来自内心的真实情感表白来滋养。但 AI 出现以后,爱情只需要定制,而且可以个性化地定制。

当年轻一代越来越娴熟地操作大模型完成各种定制的时候,就慢慢失去了爱的能力和表达能力,内心的情感生产与再生产也会变得枯竭。本来作为工具的 AI,按照黑格尔的 " 主奴辩证法 " 规律,反过来会主宰人,掏空人的情感世界。某个脑机接口实验记录显示,受试者在与 AI 系统进行深度情感交互时,前额叶皮层的决策活跃度下降 23%。当机器比人类更懂得如何取悦我们,当算法比我们自己更了解情感需求,人类作为情感主体的独特性正在悄然流失。

爱情,是一种非常神秘的情感,它不需要理由,也说不出理由,当可以分解成一个个可以分析的要素的时候,爱也不成其为爱了。然而,在算法构建的 " 爱情乌托邦 " 中,婚恋平台的用户画像系统,可以将人类情感解构成两千三百个数据维度。某个社交软件的 AI 婚恋匹配系统,也可以通过微表情分析、语音情绪识别和聊天模式解析,能在 7.2 秒内完成对潜在伴侣的初步评估。

部分之和可以等于整体评价吗?一张美丽的脸庞,无法通过对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脸型、肤色、发型分别打分,从而得到整体的准确评分。美是整体的,是各种要素(未必是最美的)的奇妙结合,具有某种神秘性,同样,爱也是如此。当亲密关系蜕变为一系列可调整的参数,当情感互动变成可量化购买的服务,爱的神圣性正在经历祛魅性危机

北京某高校的抽样调查显示,现在有 41% 的大学生与 AI 聊天软件有深度的情感交流,有的甚至发展出 AI 的恋人关系。这种依据算法来匹配出的亲密对话,背后是一种计算理性,而爱情的本质恰恰是人性中最神秘、最不可计算、最无法预测的情感。

虽然 AI 情人可以提供某种情感的慰藉、理性的分析,满足陪伴和治愈的功能,然而,AI 毕竟是模拟性的,而非原发性的,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程式化感觉。当算法构建的 " 完美世界 " 持续挤压现实交往空间时,人类正在不自觉地步入自我构建的数字牢笼。数字时代的情感困境在于,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易获得亲密,却更难建立持久的关系。

现在的问题是:明明相较于真实的异性关系,数字化的 AI 交往缺乏真实感和真实体验,为什么不少年轻人依然乐此不疲?其秘密在于,被老一代人视为 situationship 的缺点,在年轻一代那里,正是他们所需要的优点。那种绑定式的、全身心的亲密关系,过于沉重、累人,与其天长地久,不如瞬间快乐。

AI 情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只是一个功能性的存在,没有那么多的麻烦和情感牵连,符合年轻一代情感生活的轻资产运行模式。爱情观的变化,背后是世界观的改变。老一代恐惧的是 " 轻 ",是 " 不可承受之轻 ",但年轻一代更恐惧的是 " 不可承受之重 ",是自我与他者的捆绑,无论这个他者,是国家、城邦,还是恋人、亲友。

替代真实亲密关系的,除了 AI 情人之外,还有其他各种模式,其中有两种是如今最为流行的替代性亲密关系:追求偶像与宠物陪伴。

追求偶像是一种想象性的亲密关系。在消费降级的时代,唯有演唱会一票难求、持续火热,背后的真实原因是在年轻人之中流行的 " 谈恋爱不如追星 "。经历过三年疫情之后,不少年轻人不再习惯于面对面的肉身交往或者当面的表达,更愿意成为键盘侠,宅男宅女们因此也患上了心理的孤独症。治愈孤独症的方式之一,便是用追星消费对抗内心的孤独感。

当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面临情感挫折、孤独或压力时,追星成为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偶像的存在可以成为一种情感避风港。粉丝通过关注偶像,将情感依赖和情感需求转移到偶像身上。通过关注偶像的生活、作品和动态,获得情感上的满足和陪伴感。

这种虚幻的陪伴感具有亲密关系中情感支持的功能。远在天边的偶像,生存在想象之中,但他(她)是内心中无法圆梦的完美自我,或者是梦想中的另一半,一个极致完美的爱恋对象。作为爱恋对象的偶像,寄托着自己全部的情感。偶像像 AI 情人一样,也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给自己带来太多的情感麻烦,又能随时提供快乐的情绪价值,与其和有缺陷的现实真人谈恋爱,不如暗恋既真实又虚幻的完美偶像。

以同一偶像为核心,形成了越来越疯狂的饭圈文化。饭圈为粉丝们提供了一种强烈的自我认同和归属感。粉丝们在凝聚性极强的团契生活之中,集体应援,现场追星,形成一个强大的气场,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粉丝们有一种被接纳和被重视的虚幻感,感受到自己这个 " 小我 " 融入一个同质性的 " 大我 "。这种归属感和集体认同感,可以暂时性地弥补现实生活中亲密关系的缺失。" 降维版 " 的虚幻亲密关系,不必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无须担心背叛或拒绝,满足了现代人 " 既要情感浓度,又要情绪安全 "的矛盾需求。

与追求偶像同样火热的,是宠物陪伴。根据高盛的报告,二〇二四年中国宠物数量首次超过四岁以下婴幼儿数量。预计到二〇三〇年,中国城镇宠物数量将超过七千万只,而四岁以下婴幼儿数量将减少到四千万以下,宠物数量将接近婴幼儿数量的两倍。这个令人惊讶的数据意味着,小猫小狗们已经深入地镶嵌到当代中国的亲密关系之中。

如今,年轻人饲养宠物已经成为时尚,单身男女需要猫狗的陪伴让寂寞的住宅有生命的活力,已婚的年轻夫妻觉得宠物有孩子的可爱,却没有育儿的烦恼,宁愿养猫狗而不愿生育。宠物的陪伴提供了一种稳定的情感依赖。在人们面临着各种压力和不确定性的时候,稳定的情感连接是最好的安慰。

当疲惫的年轻人回到住宅,猫狗们在门口的等待和见到主人的撒娇和媚态,可以瞬间释放压力和焦虑,给主人带来无比享受的情绪价值和情感的寄托。宠物不会因为主人的外貌、财富、地位等外在因素的变化而改变对主人的态度,这种无条件的情感支持,就像亲密关系中人们渴望得到伴侣无条件的关爱一样,令人心旷神怡。在与宠物互动时,那种身体的接触:抚摸、拥抱、一起睡觉等,不是爱人,胜似爱人,这种非语言的情感表达方式让年轻人得到很大的情感满足。

与复杂的人际关系相比,与宠物的沟通更加简单直接。宠物不会与主人发生复杂的言语冲突或情感纠葛,人与宠物那种简单直接的沟通方式,更符合年轻一代的心理需求:简单的,就是美的;直接的,就是好的。

宠物似乎比爱人更能满足年轻一代轻松愉快的沟通欲望。照顾宠物也可以让主人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责任感。爱在本质上不仅是得到与获得,也是付出与奉献,照顾宠物的饮食起居,与宠物情感上的双向奔赴,年轻一代体验到自己与另一个生命的紧密连接,互相依赖,共同成长,从而提升了自我价值感。不要说活着的宠物,即使是网络上的电子宠物,有一个统计发现,"〇〇后 " 学生群体对电子宠物的陪伴满意度也达到 7.8 分,要高于现实伴侣的 6.3 分。

AI 情人、追求偶像和宠物陪伴这些新型亲密关系的流行,相比于古典的男女爱情,无不具有 situationship 的当下特点。每个人的内在激情、荷尔蒙都是一个常量,当更多的荷尔蒙激情被配置到宠物、偶像和虚拟情人那里的时候,与真实世界中的肉身爱人交往的欲望自然就下降。

从通向婚姻的爱、与婚姻脱钩的爱,到不再相信永恒的爱,再到情境性的伙伴,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今天,短短的四十年,中国男女的主流亲密关系,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流变,其间经历了三代人:五〇到六〇后、七〇到八〇后和九〇到〇〇后。

五〇到六〇后是红色年代的孩子,代表了理想主义的一代人,相信古典的永恒的爱;九〇到〇〇后生长在高度流动、内卷化的不确定年代,他们也更自我、更感觉主义,情境性的多元伙伴,是他们对亲密关系的理解。而七〇到八〇后则是过渡的一代人,游移在理想主义与情境主义、永恒与瞬间之间,具有典型的过渡特征。

这一代际的亲密关系光谱,只是一种概率意义上的主流现象,是高度抽象的理想类型,用来解释长时段内亲密关系的大格局、大趋势的演变,落实到每一个具体的人,又为各种不同的阅历、知识和情境所支配,未必完全吻合所属代际的典型特征。即使是同代人,也有众多非典型个案,是四种亲密关系的共时性并存。

然而,不管如何,从大趋势而言,这四十年就是一部爱情的罗曼蒂克消亡史,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已经展示在我们面前。与其匆忙做个人道德与价值的评判,不如客观地认知到这一大趋势以及背后时代的支配性要素,理解每代人以及每个人在亲密关系中的理性或情感性的选择——这才是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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