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快报+ZAKER南京 2020-06-14
房向东:以鲁迅的眼光看社会、看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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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快报讯(记者 陈曦)《儒林内史》是一部以出版人为描写对象的笔记小说。通过一个个见人见事见精神的精彩叙述,当代出版人的所思所想、所忧所乐得到了生动传神的表现。

△《儒林内史》。江苏人民出版社 2020 年 1 月

作者房向东深耕出版领域三十多年,曾在多家出版社、杂志社工作,现为福建人民出版社社长。工作之余,房向东潜心研究鲁迅,出版了一批研究鲁迅的专著,其中《著名作家的胡言乱语》一书曾一纸风行,其犀利之处在于,针对某位著名作家所谓的 " 当代批判鲁迅登峰造极之作 "《少不读鲁迅,老不读胡适》做了近 20 万言的驳斥。在《儒林内史》这部小说中,房向东不可避免地以一种鲁迅的眼光看世界、看社会、看儒林,其中多有批判和抨击。房向东表示,如果说这部小说有何意图的话,那就是,他希望读书人能够不断地审视自己、解剖自己,用鲁迅的话来说:" 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地解剖自己。"

研究鲁迅不是负担,而是与灵魂相契的朋友对话

读品:你在工作之余研究鲁迅,出版了很多专著,为何对鲁迅倾注这么深的感情?

房向东:生活中,有的人你相识二三十年,但在一起时还是感到非常陌生;反之,有的人刚刚见面,似乎一见如故,好比贾宝玉初见林黛玉,彼此都觉得在哪里见过。萧红说鲁迅,看到鲁迅,仿佛看到故乡流淌的河。这就是生命的缘分。文学也是这样,一个人喜欢什么样的作家、喜欢什么样的文学,也是命中注定的,也是缘分。鲁迅与许多人论战,有的说不上论战,就是讨厌。比如徐志摩,并没有骂过鲁迅,但鲁迅不喜欢他那种每一根头发都有固定位置的做派,不喜欢他那种多少有点 " 娘炮 " 的风流。鲁迅与徐志摩并无实际的冲突,徐志摩挨骂,感到十分委屈,我将其称为 " 气质的冲突 "。事实上," 气质的冲突 " 是更深刻的冲突。这是题外话了。

一样的,因为在精神气质上喜欢鲁迅,所以就把所有业余的精力都放到鲁迅研究上。瞿秋白说,鲁迅是喝狼奶的人。鲁迅身上有一种野性,他的书屋叫 " 绿林书屋 "…… 因为气质相投,所以一读鲁迅的书就有感受,就有触动,就有灵感扑面而来。研究鲁迅不是一种负担,而是与一个生活中无处寻觅的灵魂朋友对话。所以,就有了六七部鲁迅研究方面的通俗读物行世。

读品:在做人处世方面鲁迅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房向东:鲁迅给了我一双慧眼,我用鲁迅的眼光看世界、看社会、看 " 儒林 "。

鲁迅是一个人道主义者,他同情下层社会的不幸,痛恨上层社会的堕落,对劳苦大众是 "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因为有了鲁迅的批判的眼光,《儒林内史》中也多有批判和抨击;因为有了鲁迅对下层人的同情,《儒林内史》中也有恻隐之心,有悲悯与宽容 ……

鲁迅讲真话,不说假话,这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做人的品格,底线是:最多保持沉默,不说假话。

鲁迅有 " 托尼学说 ",但更有 " 魏晋风度 "。他活得很率真,不做作,朴实如一幅版画,像一帧黑白相片。《儒林内史》中的方仁尧,当过几个社的社长,但他称之为 " 破官 "。他的价值判断在单位是员工的,在社会是平民的。这些,都是鲁迅影响的结果。

读品:说说写作《儒林内史》这本书的缘起和动机吧。

房向东:这本书完全是非功利的写作,没有想过要出书。书中文章,最早的写于 1987 年,时间跨度有三十多年之久。

我平时有写日记和做笔记的习惯。我喜欢有细节的小说,觉得来自生活的细节是最可宝贵的。我把生活中有趣的事记下来,有时候,时间比较从容,就记得比较详细,就由片段成了文章。我在四家杂志社、三家出版社工作过,见多了 " 儒人 ",终于成 " 林 ",就有了这部《儒林内史》。

说起来,要感谢徐海兄。去年,我在公众号上发了几篇文章,徐总认为 " 好玩 ",鼓励我将其成书。于是,我就把有关文章全找出来,修改一遍,就这么出书了。

书中有作者的生命体验和特有情绪

读品:《儒林内史》属于虚构,但在阅读时能够感受到文本背后作者那种不吐不快的心绪和宣泄。

房向东:不可否认,我也不想否认,书中有作者隐隐约约的影子,有作者的生活经历和生命体验。鲁迅说,从水管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才是血。不敢说《儒林内史》是好的作品,但应该说是有血性的文章。它的细节都是来自生活,是 " 嘴在浙江,脸在北京 " 的组合。换言之,它不是那种无中生有的纯粹编造或虚构的作品。

文如其人。一般来说,每部作品都是作者精神气质或明或隐的体现,读者多少能感受到作为个体的每个作者的特有情绪。反之,一部作品,没有任何作者的影子,是不是一部好作品呢?这值得思考。当然,有一种作者,可以做到全无自己的影子,更没有自己的心绪,比如,资本家出了钱,为资本家写传记,他的作品中只有资本家,没有他自己。这是 " 遵命文学 "。但全无心绪,是不是也是一种心绪?

读品:书中谈到海浪出版社离退休老干部要待遇的问题。你个人怎么看这个事?

房向东:我的价值判断是,只要合理合规的,就要力争,所有的名人、红人和美人,最后的归宿都是退休老人。小说中的方仁尧,实际上他对退休老同志的抗争是理解和支持的,但他处于无米之炊、朝不保夕的状态,所以他充满了焦虑感。离退休老同志的福利,除了政策保障,很大程度上还在于单位事业的发展。事业发展了,才有共享成果的问题,事业不发展,天上会掉馅饼吗?怎么办呢?凉拌。

读品:海浪出版社社长方仁尧对教辅很矛盾,这个问题有破解之道吗?

房向东:给学生减负,是教育部门的事,是家长的事,也是出版的事。这话说大了,关乎下一代的健康成长,关乎民族的创造和创新能力,关乎国家的未来;往小了说,就出版而言,关系到能不能摆脱教辅依赖的问题,出版能不能成长的问题。依赖教辅的出版,那是资源垄断的结果,已经丧失了出版本身。事实是,有教辅的出版社,一般吃得白白胖胖,但在市场上找不到北,优质的作者资源和潜在的读者在哪里,都搞不清楚,就好像一头圈养的动物,注定没有生存能力。成也教辅,败也教辅。

所有的出版,如果都摆脱了教辅依赖,那可能是出版再生之时。让教材教辅像烟草一样国家专营,教材教辅的利润反哺教育。教育归教育,出版归出版。大家都在一个水平线上,那出版单位会很快缩水、减肥,让那些热爱出版的人从事出版,让叶圣陶、邹韬奋、李小峰那样的人搞出版,而不是阿猫阿狗都能搞出版,到那时,搞出版虽不能发财,但一定会比现在更像出版,会做得更好。

读品:《面试》里的韩素洁,方仁尧的评价是 " 她如果出身豪门,可能是薛宝钗;如果出身贫寒,大约是袭人 "。你对薛宝钗和袭人的评价如何?

房向东:薛宝钗和袭人是中国文化中比较阴冷的人物,虽然她们在人前都示人以热。这种类型人物的长期存在,让生活变得复杂,让人的内心变得复杂。总之,真真假假,让人变得没有那么单纯。好人,应该是单纯的人、率真的人;一个有所创造的人,其性情中一定有单纯和率真的部分。如果进入现代生活,如果在当下职场,薛宝钗和袭人不会有什么惊人的创造,因为他们长期吃 " 冷香丸 ",一定会让单位阴气森森,让员工都有了 " 阴柔人格 "。

读品:书中的几个女性形象似乎都不太美妙。

房向东:我倒没有注意也没有在意这个问题。也许出版界女性从业者较多,所以进入视野的概率也相对较高。现在做的书,从技术层面上看十分漂亮,这与从业者美女居多有关。我看不出有什么不美妙。

" 我希望的效果是,读书人都能审视自我 "

读品:从业三十余年,对出版人这个知识分子群体你怎么看?

房向东:因为行业的特殊性,从事这个行业的小知识分子,我称其为 " 小可怜虫 "。这是求人的行业,好的书稿要求人,书卖出去要求人,搞教辅更要求人;整天趴在桌前,吭哧吭哧地改稿;读书人挤兑起读书人,那更是多了三十六计,上压下挤,个中甘苦,难以名状 …… 整天在求人的环境中讨生计,很容易培养穿牛仔裤看上去很酷的孔乙己。

不过,我对出版社的当家人怀有崇高的敬意。他们都是特别能抗压的知识分子。政治家搞出版,他们至少要扮演一个懂政治的人;他们要养家糊口,所以他们应该是一个经营者;他们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他们是一个社会活动家;他们天天与各种类型的专家学者谈书稿,他们应该是一个杂家型的学者,至少是一个 " 谈话对手 ";他们要管理好内部事务,而知识分子的心事又特别绵密,他们应该像部队的指导员那样做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心理疏导工作 …… 出版社社长,是一个让人折寿的崇高事业。

读品:对于这本书,你追求怎样的文学效果?又希望它达到怎样的社会效果?

房向东:坦白地说,这本书的文学性是很不够的,用的大多是白描,写得不够舒展,言辞也不够丰富。我缺少铺张的能力,缺少虚构的本领,如果能加油添醋,作品一定会更丰满。我是文学的边缘人,在很多作家面前,我只能说自己是出版人,是文学的票友。这不是客气话,这是我对自己作品的事实评判。要自我表扬的是,《儒林内史》的细节是具有不可重复性的,因为它来自生活,我追求的效果是让我的人物成为读者似曾相识又能有所感悟的活的文学人物。我知道,现在做得还很不够,将来如果有机会修订,如果时间从容,我会再雕琢一番,让它更像一部纯粹的小说,而不只是所谓的有点生硬的 " 笔记小说 "。

至于社会效果,关乎 " 儒林 " 的作品,多是写高校的,写出版的似乎不多。但老实说,多不多,好像无所谓,因为 " 儒林 " 中的人物特性就是读书人。我虽然向社会展示了出版人的形象,但我更希望读者把这些出版人看成更大概念的读书人或知识分子。我希望的效果是,读书人都能审视自我。我们批判社会的时候多,自我审视的时候少。我们批判社会的时候经常夸大其辞,我们需要自省的时候往往自我开脱。我们看了《儒林内史》中这些酸人破事,我要说:我们这样也配批判社会吗?所以,我要用鲁迅的话收尾,鲁迅说:" 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地解剖自己。" 中国的读书人,如果能不断地审视自己、解剖自己,那就不只是读书人,不只是 " 知道分子 ",而是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思想者。

(编辑 王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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