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日，作者张守涛携新书《我的沉默震耳欲聋》做客中信书店，和著名作家、《南渡北归》作者岳南老师，知名文化博主、青年作家、书法家大生刘蟾老师、以及北京时代华语国际传媒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编辑马利敏一起聊聊“鲁迅先生的朋友圈”。马利敏：我们做这本书耗时大概一年时间，涉及很多历史知识，我们编辑阅读的过程当中，不仅仅有了很多收获，然后也为张老师知识渊博所打动，就是被他这种精神所打动，因为张老师对鲁迅的认识和评价也是非常高的，我们首先请张老师谈谈这本书的创作缘起和主要内容？ 张守涛：这个说来就很有意思了，大家看过电视剧《觉醒年代》，非常好看，有思想，有情怀，有意义，不亚于岳南老师的《南渡北归》，但是它是虚构的，它里面很多细节实际都是假的，像鲁迅趴着写《狂人日记》，我们谁趴着写文章，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觉醒年代》虽然很好，但是也有一些不足，而且《觉醒年代》的主人公不是鲁迅，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鲁迅应该是新文化运动的主角，是《觉醒年代》核心人物。我对鲁迅一直有了解，有研究，我肯定是当下宣传鲁迅、弘扬鲁迅最有力的年轻作家，我出过两本鲁迅的书，发表过五六篇有关鲁迅的论文，发表过一百多篇关于鲁迅的自媒体文章，二十多篇在省级媒体上，所以我对鲁迅是非常敬仰崇敬，所以图书公司找到我，想让我写一个真实版的《觉醒年代》，展现真实的鲁迅。那从什么角度和什么线索来写呢，后来我们就想就从朋友圈这个角度来写，鲁迅与先生们的交往这个角度来写，因为朋友实际上非常重要，今天大家来光临，说明我们都是好朋友，至少我们都是三观一致，有思想、有情怀的人。我们跟每个朋友背后都有故事，所以我们通过鲁迅先生交往这个角度来展现鲁迅与先生们的呐喊。而且现在恰恰也是《呐喊》出版一百周年，《呐喊》实际上有着非常重要的文学价值和现实意义。文学意义是它是中国第二本现代白话小说集。第一本是郁达夫的《沉沦》。而且《呐喊》标志着新文化运动取得实际成绩，标志着鲁迅真正成为鲁迅，他在当时起到了呐喊的作用。什么是呐喊，我最近正在写一篇论文，呐喊实际上不仅仅是启蒙唤醒的意思，它还包含着表达自我、助威他人的意思，所以大家今天各位朋友来捧场，实际上都是呐喊，大家在一起呐喊，帮我助威。我就说这些，谢谢！ 刘蟾：非常开心今天来参加守涛兄的新书发布，我们也是在网上认识很久，交流很多次，守涛兄这本书去年我已经拜读过，写得非常非常好，我觉得特别好的点有两个，第一个我们研究鲁迅在中国已是一门显学，已经研究烂了，研究热了，几乎每个人都能够说几句。在众多研究材料当中怎么样能够把鲁迅更加鲜活、或者说更加明晰地介绍给大家，守涛兄选择了鲁迅和他的朋友圈的角度，把鲁迅跟他的兄弟，跟胡适，跟陈独秀，跟（陈玄同）刘半农等等这些人交往点滴，做了一个梳理，他们如何相知，如何绝交，在讲述这些历史过程当中，又穿插进去了点点滴滴的细节，就会让我们对鲁迅有一个比较宏观、比较体系的一个了解。第二个我觉得特别赞同的点就是我们一般研究鲁迅，一般研究民国人物缺乏一个时间线，一个历史人物放在我们面前就感觉他是一张平面，他不是一个立体，实际上诸位想想，我们从十年前到今天的思想观念已经发生了变化，鲁迅也是一样，他也是个人，所以说鲁迅在二十岁的时候，三十岁的时候，四十岁的时候，每个时间段他的认知也是不一样的。包括他和他的一些朋友交往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交恶，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成为好朋友，也是有历史背景的，可是我们一般讲故事也罢，研究也罢，很少提及这些背景。没有这个时间线，你其实会把很多东西搞混，你会把青年鲁迅作品和晚年的思想混到一起，把他早年的想法跟他晚年的某一篇文章，或者骂某个人混到一块儿，这样你会对他产生种种的误解，所以守涛兄的这本书他用第一比较好读的方法给我们介绍了鲁迅，第二用一些时间线的梳理，让我们对人物有一个从远及近的认识，这一点我觉得非常非常好，也是我们想进一步了解鲁迅，或者了解某个历史人物非常重要的一点，我就说这两点。谢谢！ 岳南：我刚才听了一下大家的声音，有人说鲁迅专门写祥林嫂、阿Q，把中国人写得很糟糕，是抹黑中国，这是错误的。鲁迅的看到了黑暗，就是要写不同的意见，去写不同的题材，发表各种评论，各种意见，这才叫创作，文学创作。鲁迅先生写了这些创作，我们今天能够看到，尽管他很多课文已经从教科书里面拿走了，但是我们今天仍然会提倡鲁迅精神，鲁迅精神的光芒依然会刺痛着社会的黑暗面，指引着我们前行。鲁迅先生说，“只要石头在，火种是不会灭的”，今天我看这个场上来的都是石头，只要石头在，火花，火种就会延续，这就是对鲁迅先生的看法，我们需要鲁迅，需要这样的书，需要鲁迅精神再放光芒，这就是这本书的意义，至于它写了多少事，搞定了几个细节，文笔好不好，是不是优美，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需要鲁迅。我们有了这本《我的沉默震耳欲聋》这本书，就是在传递鲁迅的声音，我们希望这种声音能够继续传下去，谢谢大家。 马利敏：谢谢岳南老师，之前钱理群先生说了一句话，现在遍地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我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感受到鲁迅精神仍然存在，刚刚岳南老师的讲话也让我感受到鲁迅精神仍然在。谢谢岳南老师。我请问张老师，能不能给我们分享一下最打动您的一些鲁迅“朋友圈”的细节？张守涛：实际上鲁迅有很多好朋友，他和朋友之间友情也非常感人，像大家知道的，鲁迅和他弟弟周作人他们俩原来关系非常好，他们俩当年号称周氏兄弟，黄金搭档，但后来他们俩失和，闹翻了，这是什么原因？有的人说因为生活作风问题，有的人说是因为生活经费问题，反正什么原因现在搞不懂，但是鲁迅和弟弟周作人失和之后，鲁迅还是一直非常关心弟弟周作人，临终前还看周作人的书，说明鲁迅一直割舍不下和弟弟周作人的亲情。鲁迅和李大钊当年他们在新青年的时候，是并肩战斗的战友，后来李大钊牺牲之后，鲁迅主动地给李大钊文集作序，帮助他出书，这也非常感人。
还有最感人的就是鲁迅和蔡元培，因为蔡元培是鲁迅一生的恩人，鲁迅去教育部当科长，去北大当老师，都是蔡元培邀请的，如果不是蔡元培邀请，鲁迅可能就在浙江乡下当一个文艺青年。蔡元培后来邀请鲁迅当教育部特约篆书员，不干活，白拿两百大洋，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蔡元培对周作人也是非常关照，周作人当时没有作品，没有学历，什么也没有，勉勉强强算是半个海归，而且是从日本回来的海归，蔡元培邀请他在北大当老师，还是看在鲁迅的面子上，所以蔡元培对鲁迅非常关照，鲁迅对蔡元培呢，鲁迅说过“我和蔡元培气味不相投”，这的确也是实际的情况，气味不相投，因为他们俩的思想历程不一样。有一次蔡元培去厦门大学，鲁迅当时就是在厦门大学任教，都没有去见蔡元培，后来蔡元培邀请鲁迅当教育部特约篆书员，每个月白拿两百大洋，鲁迅又高兴了，总体上鲁迅对蔡元培是非常感激的，我说这个就是想说不仅仅鲁迅和《觉醒年代》那些先生们的友情非常珍贵，实际上这些先生们、大师们之间的交往，友情都是非常令我们感慨，像蔡元培实际上是民国时期整个教育界，文化界，学术界的大佬，靠山一样，像一个老母鸡一样的保护着、提携着，培养着后生，后辈，基本上民国时期学者、作家，基本上没有不受过蔡元培关照的，尤其是（西南联大）教授，这个岳南老师更有发言权，岳南老师《南渡北归》里面就写了这些民国时期的这些大师，我们有请岳南老师来分享一些。
岳南：蔡元培先生对北大有很大贡献，当时北大确实是一个培养官僚的一个机构，但是蔡元培进去以后，说要把培养官僚的机构改成正儿八经的大学，就是所谓的改革，改革就是兼容并包，他为什么要提出这个东西，蔡元培地位比较高，他跟中山先生一块儿闹革命的时候，成立国民政府的时候，他是教育总长，当时就是五个总长，他后面能够庇护这些学者，就是因为他有这个地位，他是想搞新派人物，像胡适这批人都是新派人物，但是他又不能把老派人物赶走，他要是赶走了，那一派是不满意的，他就想办法就是兼容并包，把他们也搞来，都有一口饭吃，他不能说不能让这些人教，新派也不能说把老头撵出北大，所以说老派新派在北大这个院子里面共融，当然蔡元培支持新派的。我记得好像鲁迅先生经常去拜访蔡元培。鲁迅和蔡元培非常保护年轻这一代人，搞“五四运动”时，蔡元培他是不乐意的，当时逮捕了32个人，蔡先生最后把32个人弄出来他就辞职了。鲁迅就是在这个风云变幻中坚守在北京大学。周作人在学问上是差，但是这个人很有悟性，很有灵性，是在鲁迅先生的提携下他在那儿教课，鲁迅先生确实很关怀他，后来一块儿买了个房子，一家人和和睦睦生活，大院子现在还在，挺大的，后来周作人跟他闹翻了，兄弟失和对鲁迅先生的心灵、对他的家庭、对他的创作、对他各个方面都产生了很大影响，包括后来周作人当了汉奸。北大这个校徽是鲁迅先生设计的，上面一个北，一个人托着，北大的校徽现在还在用，最后一次演讲的时候，鲁迅北大是有很大希望，“北大是跟黑暗势力做斗争的，哪怕斗争的只有你自己，这就是北大”。之后鲁迅就到了厦门大学，当然那个时候条件没有现在好。他在厦大的会馆住了很长时间，《狂人日记》就是在会馆写出来的。当时厕所在外面，冬天很冷风呼呼的，有一个尿盆，撒尿在屋子里面撒，他写作到凌晨两点的时候，看看外面没有人了，他拎着尿盆，把窗户打开，一下子就泼出去了，这个是他跟许广平写信写的，是生活中他调皮的一面，幽默的一面，可爱的一面。他到了厦门，过两天又来顾颉刚也来了，当年在北大时，他跟顾颉刚不对付，顾颉刚说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是抄袭的，说是抄了日本的，然后顾颉刚又把这个话传给了陈西滢，鲁迅因此恨上了顾颉刚，那个时候说这个书是抄的，对写文章的人来说，那像偷东西一样的。鲁迅从此开始一辈子对顾颉刚不依不饶，顾颉刚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说：“我这辈子遇到两个坏人，两个人跟我过不去，一个就是鲁迅，一个就是郁达夫，这两个人是坏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得罪了他们“，后来看到顾颉刚去了厦门，鲁迅就上了广州中山大学，顾颉刚去了广州，鲁迅就领着许广平离开了广州，从中山大学然后到了厦门，就跟许广平同居了，这个鲁迅先生是写进了日记，这是一个历程。马利敏：鲁迅一般给大家印象就是比较尖锐，刻薄，老是骂人，骂人高手，但是实际上鲁迅在1936年去世的时候，他受欢迎程度是超出大家想象的，包括蔡元培、宋庆龄来给他治丧的时候，可以说非常盛大的仪式，他的人缘其实还是非常好的，张老师您怎么看待这个事情，他的人缘是差还是好？张守涛：大家都说他的人缘差，实际上也不是太差，还行，鲁迅他自己写过一封信说，说很多人说我脾气不好，实际上我并没有因为一件小事就和别人闹翻的，我还是有很多老朋友的，他说看人，交朋友要看大局，要忽略小节，像他和萧军、萧红的忘年之交，和斯莫特莱都是跨国友谊，和胡秀峰都是真正的同志友谊因为鲁迅先生虽然有很多论战，一百多场论战，就像鲁迅自己所说，他大多数论战都是属于公仇，而不是私人恩怨，鲁迅骂你，他骂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背后的现象，骂背后的人，当然有一些是私仇了，比如说他骂梁实秋，为什么跟梁实秋有论战，因为梁实秋挑事，说鲁迅翻译不好，是“硬译”，梁实秋是从英美留学回来硕士，真正的海归，鲁迅不懂英语，他为了怕翻译失真，所以就按照日文一句一句翻译，但是梁实秋瞧不起他，说鲁迅翻译得不好，鲁迅当然不高兴了，你说我翻译不好，我肯定不服，所以他和梁实秋有论战。胡适在鲁迅去世了以后，帮他出集，帮他作序，帮他说好话，胡雪玲是鲁迅的粉丝，但是鲁迅去世了以后他骂鲁迅，说鲁迅很刻薄，胡适就在信里面为鲁迅主持公道，说鲁迅早期文章，小说还是很好的，而且现在人已经死了，人死为大，不要再说他的坏话了，胡适还是帮他说了很多好话，鲁迅还是有一些朋友的，他的人缘还行吧。谢谢！
张守涛：书名大家可能感觉非常新颖，非常的吸引人，这个书名是我们图书公司编辑的贡献，当时我对书名也不太理解，《我的沉默震耳欲聋》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能年轻的人比较了解。第一，我的沉默震耳欲聋，它表达了很震惊的意思。鲁迅先生呐喊，让我们大家很震惊，所以说书名挺好。第二沉默，跟呐喊形成对比。第三，他出自《孤勇者》，整首歌跟这本书很搭的，我这个书在小红书上比较火的，我后来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书名，包括内容比较贴合年轻人，稍微时尚一点，比较吸引人一些。谢谢！岳南：其实也是鲁迅先生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意思，这个是我理解书名的意义，有的时候沉默反而比喊口号的力量更大，穿透力更强，这就是这本书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