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科书封面,像是一本本年鉴,带我们回到过去。」>>>
近日,名为#不小心拍到了语文课本封面#的话题走红网络。有网友将自己拍摄的山川风景套上语文书封面的模板,这种“混搭”出奇地毫无违和感,适配度拉满。于是乎引发了网友们的纷纷效仿。(小红书网友创作的语文书课本封面)
网友们创作的课本封面不仅仅局限在语文,还有许多其他学科。人们将近年来在户外徒步时拍摄的自然风光“爆改”成地理书封面,把外出旅游时拍到的文物古迹“爆改”成历史书封面。(小红书网友创作的地理、历史课本封面)
还有不少网友跳脱出思维桎梏,利用梗图来制作封面。例如把《狂飙》剧照冠以“社会”学的标签,而那个喊着“你有这么高速运转的机械进入中国”的大姐,也被网友们配上“科学”的符号。不论是“爆改”还是“玩梗”,课本封面的创作热潮,宛如偶然撞见的时光机,带着我们推开生活的大门,从现实的喧嚣中出走;踏上“记忆之旅”,穿梭过往的河流,逐个去以前发呆的地方寻回记忆中的痕迹,去感受那些沉淀在岁月中的故事。当我们从记忆流动的旅程中幡然醒来时,心中已然满载着生命的厚重与深沉。
拍一张语文书封面的图片,这其间似乎夹杂着人们向往自然的的情感冲动。不论是大江大河,还是历史遗迹,抑或是古镇人家,将这些照片制作成语文课本封面,是一种主动贴近自然的过程,也是一种“身体的出走”。在生活的河流激流勇进的当下,人们似乎更加渴望走出用钢筋水泥堆砌的城市,来到自然环境中,借山川湖海日月星辰来抚慰内心,积极寻求与自然相处的答案。此前兴起的“特种兵旅游”将“穷游”玩成了时尚,年轻人在特种兵旅游中感受“真实活着”的青春;徒步、骑行和露营成为户外三大顶流,人们在户外生态中探寻健康的生活方式;春节期间各地的“文旅大战”更是推动了出行的“阖家欢”模式,人们在外出旅游中消遣时光度过假期。这些都昭示着贴近自然逐渐成为当代人的一种生活方式,“身体的出走”为人们觅得一碗喘息解渴的甘泉,浇灌奔碌的身心。(此前兴起的“特种兵旅游”)
捕捉一张胜似语文书封面的照片,除了是“身体的出走”,也是“内心的出走”,除了寻味远方,也是寻找诗意。
我们从高楼林立的城市出走的同时,也在从一成不变的当下出走。我们走到田野山川里去寻找与压力和解的答案,也在定格语文书封面照片的瞬间探寻与生命对话的多元渠道。
余秋雨在《出走十五年》中写道:“我的生命主调,将由一条条路来绾接。泥的路,沙的路,布满枪口的路,烟雾迷蒙的路。”
正如每个独特的生命个体,我们的人生也是由无数条风景迥异的道路拼接而成,我们夜以继日地行走在脚下的道路上,探寻着前方的位置。
李白曾感概道:“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
我们时常在人生之路上遇到“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的困境。然而,在某一刹那,我们又发自内心地渴望“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渴望那种与自然交融、灵魂出窍的片刻宁静,仿佛超脱尘世,独享一方天地。我们借助这样的时刻来定义价值,来打开过去的大门,来和自我搭起沟通的桥梁。
拍摄一张语文书封面,恰恰如同这样的时刻,定格、出走的一瞬间,也便成了永恒。“语文课本封面”的出圈,更是唤起了众多网友藏在课本里的记忆,触动着人们的怀旧情怀。人们怀念那段在校园里透过语文书来看世界的日子,怀念曾经只顾埋头苦读、刷题“赶路”的自己,也怀念在那些时光里与自己并肩奋斗的朋友。在学生时代,我们所憧憬的远方被拓印在小小的课本上,课本上的江河湖海、字字箴言编织成彼时的世界之网。长大后,当曾经向往的景色就在眼前,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远方变得触手可及时,遥远的记忆与当下形成连接,成为闭环。从当下出走,再到过往畅游,语文书封面似乎有这样的魔力,勾连当下与过去。除了拍摄语文书封面,当代人还在用各种各样的图像、视频来唤醒记忆。CCD相机、胶片相机的复兴将人们带回千禧年代,用老式物件拍摄当下,复制记忆中的过去;“中式梦核”照片滤镜的走红,则为人们提供了一种赛博方法编织过去,勾勒出记忆中的童年。通过社交平台上网友的集体创作,“怀旧之风”正成为时下的潮流。(此前兴起的“CCD相机”与“中式梦核”滤镜)
怀旧所怀念的是一种乡愁。不少网友将家乡风景配上语文书封面的模板,表示语文教科书让他们想到了故乡的种种。或是想起了自己也曾如《城南旧事》里的小姑娘英子一样,用童稚的眼光来看形形色色的人间;或是想起了朱自清《背影》里的父亲,然后用一颗颗橘子来思念远在故乡的父母;又或者是想起了《故乡》里的少年闰土,勾起对儿时伙伴的回忆。拍摄创作语文教科书封面的过程也是一个追忆故乡的旅途。(语文教科书里面的“闰土”)
“只有离开故乡,才能获得故乡”,小时候借由语文书畅游远方,心中满是为了远方而产生的悸动。而当翻过岁月的群山之后,回头来看,才渐渐理解故乡,理解父母。怀旧所怀念的也是一种集体记忆的建构。课本本身便承载着一代人的集体记忆。李雷和韩梅梅是人民教育出版社20世纪90年代的初中英语教科书里的两个人物,他们承载着80后、90后的集体记忆;“孔乙己的长衫”与当下的时代相互回响,构建着属于00后的共鸣。这些由课本建立起的集体记忆,使我们在面对生活压力与现实打击时,能够更深切地理解与自己共同成长的一批人,与那些同自己共读一本教科书的“远方的同学”建立情感的连接。网友创作的语文书封面,像是一本本年鉴,带我们回到过去的社会情境,理解人与人的关系,乃至整个社会。
拍一张形如语文课本封面的照片,就这样帮助我们开启时光机,去过去溜达了半晌。
除了语文课本封面的走红,“语文”似乎也在用各种方式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不少网友表示“当时只顾忙着赶路,未曾停驻观摩古人风骨”,学生时代为了答对试卷上的题目将文学的感性化为分数的理性,回头才发现原来语文课本早就带着我们“行万里路”。网友称:“语文书里原来全是人生。”(网友评论”语文书里其实全是人生”)
徜徉过“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夜幕,登临过“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滕王阁,仰观过“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无垠之时,儿时的读书声穿越时空,再次轻拂于耳畔,告诉行路的人,我们走过的路就像是一本语文书,路上的风景和经历的故事最终成就了当下这个厚重而又轻盈的自我。这便是“教育所具有的长期性和滞后性”的生动写照。那些我们多年后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的瞬间,其实源于幼时老师要求我们死记硬背的课本内容。儿时的教育如同射出的子弹,经过时间的沉淀,最终在多年后精准地击中我们的内心,使教育的深远意义得以完整呈现。(网友因”轻舟已过万重山”去看<长安三万里>)
这颗子弹跨越经年击中自己的过程,正如网友描述的自己对文学“祛魅”的经历。曾经,“语文”被其蒙上了美好的滤镜,文学似乎指代着“语文课上老师的表扬” “作文大赛一等奖的赞美” “几乎满分的文言文翻译和诗词鉴赏的得意” 。然而当我们用年龄来积累生命的厚度之后,才发现这些光鲜亮丽的标签其实是对文学的一种误解,它们遮蔽了文学真正的内涵,文学的本质其实在于给予我们获取深度思考和精神粮食的方式。(网友评“我们的人生就是一堂生动的语文课”)
正如语文书重新走入人们的视野一样,这不仅是对语文的一种重新认识,更是对过去那种“文学误解”的摒弃。这个过程中,我们逐渐祛除了对“远方”的幻想,对“世俗标准”的盲从,最后拥有的只有当下和生命本身。正如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写道“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们从过去归来,用当下的生命重新平等地与文学对话、与远方交谈、与世俗观望。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便邀东风揽明月,春不许,再回头。拾起这些生命的残骸,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自我。再次出发时,当前便有无穷的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