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座城 X 程璧
「程 · 事」
vol.2 在京都东京奈良,漫步樱花路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独自旅行。
目的地,京都。
当时我还在东京实习,趁着公司连休,有了三天的假期,准备一个人去京都短旅。
那时候下定了决心不需要同伴,自己准备好一切,好好体会一 番独旅心情。
于是戴了黑色的草编帽,收拾好背包,闷热的夏夜十二点,找到从新宿地下大型驻车场始发的夜行巴士, 一路颠簸前往京都。
觉得内心安然。不会因为路上 只有自己而感到寂寞,反而因为不需要顾及同伴的感受,可以自由肆意。
一个人的时候,最能够专注地欣赏风景。
然而刚到京都第一天的傍晚,走完整个洛东地区,坐观光巴士 “洛 100 号”回程的路上,看着窗外夕阳映照的天空和路灯初启的街道,内心便有些怅然空落。
前排座位一对熟络的朋友正在热闹地对话,而后排坐着一整天都没有开口的我。
天色渐渐暗下来,网上预订的民宿还不确定能否顺利找到,臆想着若是迷失在京都幽暗的古巷、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情景,不觉有些毛骨悚然。
辗转到东寺庵民宿的时候,见到了正在收拾行李的阿藏。
她看到我来,抬起头说了句“晚上好”。我看到她的模样,应该接近四五十岁。
她说孩子们都已经独立,终于有时间体验自己想要的旅程。对谈氛围里的默契让彼此一边惊讶着,一边迅速熟悉起来。她同样准备在京都进行一周的短旅,因为喜欢这里的古建筑,和茶室禅庭的淡雅宁静。我被她讲述自己旅行时候的心情,那种对时间的珍惜和对一切美的热爱所打动。第二天,我们一起结伴而行,这也让第二天的旅行变得温暖而喧闹。
我们去二条城看了障壁画,去龙安寺看了枯山水白砂,吃到了京都古老而传统的咸鱼荞麦面,在榻榻米的房间横躺而卧。记得走在二条城庭园的时候,看到对面写着“一期一会”的字样。茶道里面讲,每一次茶会都是仅有的一次,过了便不再来。所以每一次都要以格外珍重的心情来参加茶会,来对待主人的点茶。我说,人生不也是这样。她冲我笑,使劲点头,大声说你懂。去年,我第二次去了京都。没有了第一次的忐忑与不安。我的硕士毕业论文是《日本的传统技艺观》,也许这就是人生机缘吧。当年读了日语系,没想到借此便打开一扇窗,了解到更多关于茶道、花道、枯山水庭园等禅艺术,以及独自旅行到访京都,还有奈良。亲眼看到唐招提寺、药师寺、东大寺那些千年以前的唐代木建筑样式,恍若穿越历史。作为现代人,以为再也不会看到的“大唐气象”,却很神奇地在另外一片土地多多少少有所保留,那些千年以前的木建筑还没有因战火毁坏,还真实的存在。当年的那些遣唐使,留学生,把自己在大陆所感受到美,尽力传递到了这里。看到了中原文化的一脉以这样奇妙的方式在岛国绵延。尽管越往后越是和式样貌的演变。不同地域生活的人,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美的感受力和认知力以及表达力,都是完全不同的。大陆文明的美感,从最初的汉民族到后来更多民族的加入,它是综合的,丰富的。而日本相对来说,比较集中,从《源氏物语》开始,“物哀”式审美几乎贯穿始终。“物哀”似乎是我们常常说的伤春悲秋,但又深刻许多。岛国居住的人们,无限受恩惠于自然,又无限敬畏于自然。常年地震多发,他们懂得什么叫做无常。这种似乎以悲为基调的一幅人生画卷,与此同时,又是在他们看来正是生命最大的美感所在,是稍显枯淡的禅艺术之美。人们常说,禅艺术生根于大陆,却开花于岛国。至千利休的茶道,将其无限放大,成为综合审美体系。从茶室里的一朵花开,看到整个春天的绽放;樱花瓣落入一碗清水,想象眼前是整个春日湖面。无限的含蓄,想象,留白。在渐暖的三月,樱花以最美的姿态,装点着城市、街道、小巷。当樱花以秒速5厘米的速度,退场。留在我们记忆中的,不仅是关于美的惊叹,还有关于人生的禅意。2019年4月,我走在东京目黑川街道。这里是很舒服的散步区域,有很多有温度的小店。
我想起很久之前,有一位法师叫吉田兼好,精通儒、佛、老庄之学,写了一本古典随笔叫《徒然草》,里面有一句“吐槽”,大意说“盛开的樱花和明朗的月色,世人所能观赏的,难道仅此二者?”
他的意思是,美不是只有一种。但确实,春寒料峭之时齐刷刷绽放布满天空,是显而易见的很容易使人get到的应景的美。这不能怪世人一拥而上。况且,真正赏得了樱花之美的人,也必然能看到其他花的美。不见人影,空地里几棵树的枝桠简直撑满了夜空,成千上万的花便在这块深蓝色的油画布上次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