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剧《幕府将军》：仍然是好莱坞式的东方想象

2024年2月起，美国剧情类迷你剧集《幕府将军》（Shōgun）开播，该剧在“豆瓣”网站上的评分达到8.4分，应该说是相当不错。

《幕府将军》海报

尽管是一部美剧，但《幕府将军》在日本与英国两地拍摄，讲述的也是古代日本的故事。按剧情提示，1600年，冒险家英国水手约翰·布莱克索恩因坐船遭遇海难流落到日本。随着故事的推进，他不但在异国他乡生存了下来，还与大名（诸侯）吉井虎永及贵族女子户田鞠子发生了纠葛。

这样的剧情设定，很容易让观众联想到世纪之初汤姆·克鲁斯主演的《最后的武士》。不难看出，即便已经时隔二十年，对于古代东方的神秘想象，却同样还是《幕府将军》剧集的一大看点。

作为主角，剧中的约翰·布莱克索恩在日本式的繁文缛节，等级森严的尊卑体系，以及独特的饮食习惯（吃纳豆，不吃肉）里不断遭遇“文化冲突”。其中令人最深刻的是，作为主人，布莱克索恩下令仆人不得触碰自己的猎获物，一只悬挂在房梁上的雉鸡，然后就外出了。但时值夏天，死亡的雉鸡发出令人难闻的臭味，引来无数苍蝇。结果，当他过了一阵子回家的时候，他赫然发现雉鸡已经不见，随后的解释更令他震惊：家里的仆人们讨论后决定，由年迈多病的园丁去扔掉那只死鸡，随后园丁再为违反主人命令“谢罪”，“光荣”赴死！布莱克索恩因此在剧中表现出对“草菅人命”的惊讶，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难掩惊讶的约翰·布莱克索恩

从表面上看，《幕府将军》讲述的是一个纯粹的日本故事。1600年，统治日本的“太阁”去世，留下群龙无首的政局。各大名为争夺统治者展开激烈斗争，尤其以吉井虎永与另一位“大老”（一共有五位）石堂和成的对立最为引人注目。石堂和成先是在大阪城内软禁吉井虎永，准备时机成熟即迫令其切腹自尽，在虎永男扮女装逃出大阪后，石堂又派人拉拢虎永的盟友与兄弟，利用吉井虎永的军队因大地震遭遇重创（这一设定倒是显得很日本）的机会迫其就范……这倒不是向壁虚构，而是有着历史原型的。

譬如，吉井虎永的原型就是江户幕府的创始人德川家康（1542-1616），也就是“幕府将军”。而这一点在剧集里几乎是明白告知观众的。日本的大名各有其独特“家纹”（徽章），在《幕府将军》中出现的吉井虎永“家纹”恰恰就是德川家康所用“三叶葵”。有趣的是，饰演吉井虎永的真田广之曾在“大河剧”《太平记》（1991）里扮演另一位“幕府将军”，镰仓幕府的创始人足利尊氏，因此他在剧中的举手投足之间，确有几分将军威仪。

真田广之饰演的吉井虎永

在剧中与吉井虎永对立的石堂和成则是从史实人物石田三成（1560-1600）演绎而来。历史上的石田三成是反家康派的领袖，双方的对立最后导致关原之战的爆发，战败的石田三成被家康处决，后者对日本的统治地位也就此确立。只不过，《幕府将军》里的石堂和成要比历史上的石田三成“强大”得多，以至于赢得了石田三成无法企及的“大老”之位。

至于那位英国水手约翰·布莱克索恩，史实人物即是威廉·亚当斯（1564-1620），其日本姓名就是三浦按针。而剧中的户田鞠子是个天主教徒这一点也是于史有据。她的人物原型细川伽罗奢（1563-1600）的确皈依了天主教，伽罗奢这个“教名”就是“恩惠”的意思。

有意思的是，《幕府将军》剧中恰好据此设定户田鞠子通晓葡萄牙语，能够与布莱克索恩通话交流，并因此被吉井虎永任命为后者的口译。至于剧中出现的布莱克索恩与户田鞠子的感情纠葛，则是美剧里司空见惯的好莱坞式设定。历史上的细川伽罗奢与威廉·亚当斯可以说是毫无交集。

剧中的布莱克索恩与户田鞠子

不过，在类似日本“大河剧”的表象下，观众也不难发现《幕府将军》的美剧“内核”。剧中对于五“大老”组成的评议会的理解，完全出自西方式的想象。《幕府将军》里的这一机构简直一言九鼎，竟然有权力要求吉井虎永“切腹”谢罪。但实实上的情况又是如何呢？德川家康的确受到过其余“大老”的联署弹劾，但他是当时势力最强大的大名（领地比第二、三名加起来还多），因此遭遇弹劾之后也有恃无恐，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幕府将军》出于剧情需要，也只能大大弱化吉井虎永的势力，并捏造出一个类似古罗马元老院的强有力的评议会来自圆其说了。但这一点就不免令人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更明显的一点则是约翰·布莱克索恩在剧中的作用。史实里的威廉·亚当斯是个外交家，为江户幕府与荷兰、英国的通商出力不少。但在《幕府将军》里，布莱克索恩却摇身一变成为吉井虎永的军事顾问，其训练出的炮兵竟能百发百中，足以影响整个战局。实际上，17世纪初期的日本虽不是未曾见过大炮的吴下阿蒙，但并未在战争中大规模使用大炮，自然也谈不上利用布莱克索恩训练出的大炮队夺取胜利了。更有甚者，这位外国人甚至还在几个不同的场合拯救了吉井虎永的性命，成为“幕府将军”的大恩人，浓烈的美式个人英雄主义气息自然也是不言自明的。

布莱克索恩指挥炮兵训练

因此倒也可以说，尽管涂上了一层艳丽的东方油彩，在服化道上令人眼前一亮，但归根结底，《幕府将军》仍然可以说是一部典型的美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