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电影清明档还能跑出一匹 " 黑马 "。

号称是 " 首部传销题材 " 的电影《草木人间》，在题材的话题性和短视频前期宣传造势下，竟能在 " 文艺片 " 的细分类目下狂揽 6000w 票房，目前仍在攀升，眼看就要直奔 1 亿而去。

这部讲述了外乡人在杭打拼的采茶女吴苔花，丈夫抛妻弃子离家十年，苦苦将儿子何目莲拉扯大，因工作感情的双重打击，被好朋友金兰诱骗入传销组织，儿子卧底救母的故事。

但这部片一方面是文艺片数据的再创新高，另一方面连带主创口碑陷入两极化。

当然，纵观全网还是骂声更高一层。

不少网友直呼：" 被一部讲诈骗的电影诈骗了。"

在蝉主去看前，就已经听到了好几个劝退的评价。头铁买票看完，整体感受却有些许出入：

客观来讲不算完美，但也没有网传那么差。

割裂的三段式，

观众云里雾里。

当然，之所以会被 " 诈骗 "，本质上还是因为在走进电影院前，就对作品有了大致的期待。

期待和交付有落差，观众就很难不掀桌。

《草木人间》作为探讨母子亲情为主，陷入传销困局为辅的文艺作品，在宣传时候，走的仍是去年人人喊打的 " 诈骗式营销 "：

强调反传销题材，却对文艺属性避而不谈。

图源《草木人间》预告及官方图，下同

片方将电影内母子在雨中扭打、母亲披头散发在桥下嚎叫、心甘情愿受骗的癫狂画面高亮加粗，广泛分发，引发潜在观众的惊诧和好奇，于是奔着这段冲突和高潮进入影院。

却在开篇被大段茶山宁静致远，祥和悠长的风景片唬住，以为自己走错片场。

终于等到宣传中的 " 正戏 " 部分，确实如愿看到想象中受害人被拉入传销现场，在密闭空间中被集体洗脑的情景。但在群情激昂之中，未免隐隐觉得疑惑——

这段太花俏密集，浓度有点超标了。

大概因为篇幅有限，没法把分散在长年累月中洗脑话术潜移默化地传达给观众，所以如同舞台剧一般：

在舞台上在游船里在密闭包间中，主讲人穿西装礼服，参与人换上制服，开着轰鸣音乐，唯恐他人不知的横幅和标语，公然在抢购现场逼单，几个人围着一个人的精神 PUA，演员哭诉悲惨过往，加入后对自己的改变……

要素过于齐全，宛如一个狂热的传教现场。

不由得令人想起《周处除三害》里，信徒们面对枪口恍然不觉，甚至自愿引颈的邪教场景。

观众目不暇接地看，传销在视觉上被强烈地奇观化，反而离现实生活更远了。

但毫无疑问，这一段也是尖锐难忘且震撼的。

传销组织 " 蝴蝶国际 " 覆灭的那一场，这届最大操盘人万晴终于 " 完成任务 "，上总庆功宴前夕，团队里人心各异。

万晴面见集团老总，探听自己的收益何时到账，被告知一切都是骗局时，她从难以置信的诧异，到倍感荒谬地笑出声，再到万念俱灰；

为了帮助弟弟完成任务，也认定这是个发家致富路子，才陆续拉拢人头的金兰，在通过弟弟得知真相时，在巨大的愧疚中跳楼自杀；

以为万晴马上要拿到巨额财富，吴苔花看着被赠与的钻石手链，仿佛她幻想中璀璨闪光的未来，走火入魔地在酒店内鼓掌……

救护车急救声和警车鸣笛在同一时间响起，死去的人被收敛，违法的主犯被监禁，同时得知好友死亡和梦想破灭的吴苔花——疯了。

一如暴雷时巨大轰鸣之后的万籁俱寂。

第三部分急转直下，切换回第一部分那种鸟鸣树幽，满目苍茫的静谧之中。

何目莲背着失智的母亲走入大山丛林，希望借助自然和草木的力量平复她的狂躁和心魔。

人在身心重创之后自然是需要静养和疗愈的，但片中主角真实地走进深山老林，炒茶修佛，却让观众再次觉得不切实际和水土不服。

起承转合分开的三个部分，显得画风调性割裂，强行糅合黏连。

该解释的情节让观众自己悟，相对无关紧要的心路历程却长篇累牍，造就如今两极的评价。

换个角度和切口，

再看人的软肋和欲念。

如果把《草木人间》当做一部严肃现实题材，它在情节逻辑上确实不够圆满，也经不起考究。比如：

被父亲撇下 10 年不见踪影的何目莲为何执着寻父？吴苔花离开茶山后为何没有铺垫，眨眼就被带去了传销组织？偌大一个传销组织，怎么轻易就全员覆灭了？

山林里怎么出现老虎又消失？吴苔花最后是死了还是活着？末尾那些片段是幻想是回忆还是真实发生？苦苦寻父多年，终于得到下落的何目莲为什么转身走了？

……神乎玄乎，亦真亦假，观众彻底懵圈。

但是，如果回归文艺片的属性，那些：

内心想法像日记一样诵之于口的无对象讲述，极占篇幅漫长的景物拍摄空境，文字里的隐喻超现实地出现在画面中……大家都能迅速理解。

撇开情节的疏漏，尝试一下从人物去重捋整个故事，会发现《草木人间》是成立的。

吴苔花，没钱没闲，老公失踪。含辛茹苦把儿子何目莲养大，但他不听劝阻，愣是要找同性恋的骗婚父亲，却反对自己和茶园丧偶的老钱在一起。

两母子是风雨飘摇的异乡人，居无定所，想在杭州扎根何其不易。

她的恋情被男方母亲得知，大闹一场当众撕逼，愤懑地收拾包袱离开茶园，这才留了空隙，被拉去观摩传销组织的集会。

吴苔花在最开始其实是不信的，直到一个叛逆儿子现身说法，感谢组织给机会他理解母亲，母子俩为了共同事业重归于好，身为人母的她这才受到感召落下泪来。

人都有欲念，比起渴望一夜暴富，儿子才是她的软肋。

她是因为儿子才被说服进入，但儿子却报警想要逮捕她的背叛感，让她滋生出巨大的绝望和愤怒。

所以她发型乌糟，妆容零落地在雨中嘶吼，扇儿子耳光，近乎癫狂的狂怒控诉，才如此令人印象深刻。

吴苔花，人如其名：" 虽如米小，想学牡丹开。"

常年以来被生活压弯了腰，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向来隐忍克制的她，情绪总要找到一个出口……当情人怯弱不敢出头，儿子闪躲总有隔阂，渴望盛放的吴苔花在 " 蝴蝶国际 " 找到了她的心灵寄托。

虽然她的盛放建立在骗局和幻想之上。

片中出现过两次虫子：

第一次，她在茶园里当采茶女，和同伴在宿舍嬉戏玩笑时，虫子出现在肩膀上，当时她刚和情人私会回来，欢喜地期盼着能拥有全新的人生下半场；

第二次，她衣着光鲜，带着万晴送的钻石手链，在高级酒店房间里，如痴如狂地拍着手掌跳着舞，富裕且受人尊重的未来图景仿佛在眼前铺开……不知怎么的，肩膀上的同一个位置，再次出现一条虫子。

她捧起熟悉又陌生的蠕动着的虫子，分神的片刻，好友从眼前敞开的窗子垂直坠落。

渴望成蝶的茶虫，最后仍然只是一条虫。

" 蝴蝶国际 " 和美梦却一同烟消云散。

形如槁木死灰的吴苔花，经过这场骤变，终于戒掉妄念，洗去浮华，接受了自己。

苦苦寻父的何目莲，也在这次历练中完成了他的 " 精神弑父 "：有名无实的父亲既然从未在他成长中出现过，那么以后也不必出现了。

山间森林，阳光雨露对万物一视同仁。虫蚁也好，蛇蝎也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学不来牡丹开放的渺小苔花，也能有它一隅之地，容得下微弱的芬芳。

结局看似风轻云淡，绝非玄乎潦草，放下了而已。

《草木人间》确实不全是在讲骗局，它想谈的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