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新镇小茂 | 文

2015 年，网络游戏主播李赣组织孙笑川等人，成立 6324 抽象工作室进行直播。自此，其观众中形成了一种名叫 " 抽象文化 " 的网络亚文化。

2024 年，抽象纪元第九年，6324 团队早已分崩离析。创始人李赣凭借足球流量翻红，代表人孙笑川则在 " 小米粥 " 事故之后再次过气。但是抽象文化已经完全去中心化，渗透到中文互联网的每个角落。

所以，是的，孩子们。在最开始，科比 · 布莱恩特只是一名篮球运动员。

科比 · 布莱恩特出生于 1978 年 8 月 23 日。1996 年 NBA 选秀大会上，年仅 17 岁的科比以高中生身份被选中，20 年职业生涯均效力于湖人，带队赢得 5 座 NBA 总冠军，被公认为历史最伟大的球员之一。

不过科比的高人气和影响力，更多源自其 " 精神偶像 " 的身份。球迷们普遍认为科比的天赋不算最顶尖，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是因为他对于自身事业的热爱与投入无人能出其右，极其强硬，极其能吃苦，很像少年热血漫的主角。后世继承了 " 曼巴精神 " 的小伙子们，又被誉为 " 科比门徒 "" 此子有老大遗风 "。

然而神奇的是，我们发现，当岁月流转，更年轻的一代人成长为互联网主力军，科比 · 布莱恩特仍然是讨论度和出镜率最高的体育明星。不对，也许我们不该再称呼这个男人是体育明星，因为人们都赋予了他一个新的、更朗朗上口的、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称号：

牢大。

每个人都在流着泪想他，每个人看到他又都会咧嘴笑。于是后来，牢大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直升机可以是牢大，冰红茶可以是牢大，剃了光头的精神小伙也可以是牢大。

你可能奇怪，面对如此莫名其妙的羞辱，老球迷们为何不激烈反抗。但事实上，在玩梗的浪潮前，批评的声浪就如同一杯水洒向大海，最终也被大海同化，自身融入海浪的一部分。

有人说，人的一生会死三次。第一次是他断气时，从生物学上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时，人们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在社会上他死了；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了，那时候他才真正地死了。

也许名叫科比 · 布莱恩特的男人终于要离开我们了，只留下名为 " 牢大 " 的空壳，用于承载人们满溢到无处安放的抽象精神。

但是想搞明白到底是什么，让科比从精神偶像沦为了 " 牢大 "，你不妨跟随我的脚步，翻回到中文互联网编年史的开头。你除了能重温科比 · 布莱恩特波澜壮阔的一生，同时还能看到，我们的网络世界是如何从一片巨魔横行的废土，" 进化 " 为乌烟瘴气的有害工厂的。

2001-2002 年，随着中国男篮 " 三大长城 " 王治郅、巴特尔和姚明陆续登陆 NBA，篮球运动在中国的热度迎来爆发式增长。2004 年，刚退役不久的迈克尔 · 乔丹来到北京，期间北京市掀起了空前绝后的篮球热潮。有别于其他任何一位体育明星的 " 中国行 "，国内主流媒体将乔丹的此次来华定义为 " 访华 "。

不过，在这波席卷全国的篮球热中，收获最多流量和死忠粉的球星，并非是已经退役的迈克尔 · 乔丹，甚至可能也不是打法偏 " 笨重 " 的姚明，而应该是正值巅峰，且球风观赏性极佳的 " 小飞侠 " 科比 · 布莱恩特。

图右为央视资深体育解说张卫平指导，因其对于科比的明显偏爱，又被国内球迷调侃为 " 卫平 · 布莱恩特 "

要聊科比究竟在国内有多火，写个几十万字也是轻轻松松绰绰有余的，所以干脆就点到为止，我们把话题转向赛博世界。

新千禧年的头个十年，尚未诞生抖音、微博、小红书等 UCG 平台，中文互联网的流量大头还是各家公司的门户网站。信息的传播方式为，门户网站的新闻编辑写什么，大家基本上就只能看到什么，因而人们的关注点很容易被带往奇怪的方向。哦，对了，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人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绝不会因为时代和技术而受到局限，只是表现出的形式有所不同。彼时，是一个全民段子手的时代。极富才华和热情的年轻人们扎堆在门户网站的新闻评论区，当然，内容以黑吹大战为主。毕竟据我的观察，你们人类是一种不吵架就活不下去的奇怪生物。

人气 TOP，且黑点和优点都极其鲜明的科比 · 布莱恩特，正是段子手文化的最佳载体。

在黑子眼中，球场上科比有两大黑点，一是打球独，喜欢浪投，命中率低，曾单场贡献过 47 投 17 中的神迹。"47 投 17 中 " 吧也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百度贴吧科黑们的大本营。

后来，国内球迷把投篮不中砸在篮筐上的声音称作 " 打铁 "，进而在科比身上衍化出 " 三仰化二铁 "" 四仰化三铁 " 等梗。又因为科比小时候曾在意大利生活过，而周杰伦的专辑《八度空间》中有一首 R＆B 歌曲《米兰的小铁匠》，两人的关系也沦为津津乐道的笑谈。

但值得一提的是，对比以詹姆斯、东契奇、哈登等为代表的 " 持球大核 " 球员，科比在进攻中的持球时长其实是偏低的水平，且场均助攻数在分位中名列前茅。因此，这其实只是长时间玩梗形成的刻板印象，就像你们都觉得丁真只抽电子烟而反对传统香烟。

科比的另一大黑点，便是他的 " 铁肘 "。科比在比赛中喜欢强硬的身体对抗，留下过许多 " 铁肘神功 " 的传说，比如 " 姚明就是因为被科比下黑手才因伤退役 "，从而让很多球迷对科比恨之入骨。

不过实际情况其实是，2009 年季后赛姚明被科比撞到的部位是右腿膝盖，而退役原因是遭遇了左脚踝应力性骨折。彼时的 NBA 鼓励身体对抗，球员大多风格强硬，肘人和被肘都属于家常便饭。

当然，让科比变成 " 牢大 " 的关键性事件，是他真被人以强奸罪起诉过。2003 年的鹰郡仲夏夜人尽皆知，至少警察局的相关证据能证明科比真干了。当时科比在情急之下，说了句 " 我应该学奥尼尔那样给钱了事 "，为此又衍生出了一大名梗 " 沙克也干了（XX 也干了）"。

综合无数黑料，无数科黑集思广益所创的鸿篇巨著《老大尽力了》诞生了。这篇五言绝句不仅清算了科比的种种 " 罪状 "，同时也辛辣地讽刺明星饭圈文化。

在不同段子手的笔下，《老大尽力了》还有 N 多个版本。比如其中一个版本里有这么两句：

场外被人黑，只是太张扬；

比杨毅帅气，比柯凡坚强。

乍一看没啥问题，但如果你把 " 比柯凡坚强 " 倒过来念，就会发现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除了《老大尽力了》，还有一种流行的科黑段子：《他就是 XX》系列。废话少说，复制粘贴几个例子就能明白。

他，96 选秀出身，十年前，他，和乔丹、艾弗森斗；近几年他和詹姆斯、杜兰特斗；而曾经他和奥尼尔开启湖人三冠伟业，又和加索尔傲世 0910 赛季。如果有一天他太老了，投篮不准了，打铁太多了，请不要骂他，不要嘘他，毕竟他的曾经是如此辉煌，他就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神，他就是——德里克 · 费舍尔。

科比的队友之一

他，在湖人队成名，将自己的巅峰献给了鲨鱼东游后的湖人，尽管他的巅峰未能与球队的巅峰重叠，他却始终不离不弃。他那精准的跳投，飘逸的球风，英俊的面容使他成为少男少女追逐的对象。他曾有过一段美丽的爱情最终却让人大跌眼镜。他在 0910 两年终于在加索尔的帮助下连取两冠，完成了凤凰涅槃。如果有一天，他不在 nba 奋斗了，请不要黑他，毕竟他曾是如此辉煌，他就是我们心中永远的神——萨沙 · 武贾西奇。

同上。武贾西奇曾和莎拉波娃订婚，后来又分手了

但如果你经常看球会知道，在 2010 — 2020 年这段时间，科比在网上的风评逐渐回暖，甚至可以说相当好。那科比是怎么挽回自己名声的呢？归根结底就一件事：倾尽全力，将所有精力献身给球队。球迷们黑了这么多年，发现这人还真就活得像励志电影的主角，再对比长大后被社会污染的自己，内心多少有点动摇。

哦对了，中间还发生了科比和香蕉君撞脸，成为 B 站鬼畜区明星的事情。

2016 年 4 月 14 日，科比职业生涯谢幕战面对爵士队，全场 50 投 22 中砍下 60 分，亲手投入绝杀球带队逆转取胜。进行谢幕演讲时，科比情绪激动，留下了 "What can i say， mamba out" 的语句。

2020 年 1 月 26 日，科比因直升机事故遇难，年仅 41 岁。消息传出，全世界震惊，多国政府发表悼词，球迷则自发组织哀悼活动。

人们以为这是传奇的落幕，实际上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因为此时，在大洋彼岸的遥远东方国度，距离地狱笑话突然爆红，还有约 1 年半时间。

欢迎来到新纪元。

2021 年，中文互联网突然兴起了玩地狱笑话的热潮。这些笑话通常以他人的悲剧、残障，或者种族歧视、自然灾害等事情作为笑点。地狱笑话和中国传统文化中尊重逝者的理念完全冲突，却意外地在这片土地收获了海量簇拥。

起初，地狱笑话只在百度贴吧中小范围流行。但到了 2021 下半年，有人将科比和国产动画《洛洛历险记》中的直升机角色龙卷风相结合，诞生了火出圈外的名梗 " 闪电旋风劈 "。

是的，孩子们，这不好笑。但从玩梗的角度出发，我也不禁赞叹闪电旋风劈是天才级别，完美融合了科比的死亡原因，借用老动画作为载体，还能掀起人类对于文艺复兴的不懈探索。

只是我没有料到，自从进入新纪元，人类的思维就变得混乱无序，不可捉摸。似乎有人在赛博空间中释放了一种能够催化恨意的毒素，一夜之间，人们变得行为异常，米线丧失，围绕科比二创的大地狱笑话时代突然开始了。

在闪电旋风劈爆火的同时，百度 NBA 吧掀起了一阵 NBA" 冥人堂 " 浪潮。贴吧首页变得一片黑白，前一秒在球场生龙活虎的 NBA 球星们，下一秒在贴吧纷纷去世。网络居民们愈发地，品尝到了死亡带给他们的甜美滋味。

于是乎，人们发现了科比梗的潜力，便不断地深入发掘，好像对待一座未开采的金矿。当时的 NBA 吧，有个帖子发起投票，选项分别是 " 小布丁 " 和 " 复活科比 "，结果是 90% 的人投给了想要一只美味的小布丁。自此，诞生了 " 科比 < 小布丁 " 的贴吧不等式。

再比如，科比的英文名 Kobe，源于日本神户牛排的 " 神户 "。而科比死于坠机，事故现场滚滚浓烟，因此又出现了科比 = 神户 = 牛排 = 烤肉的神奇等式。

此外，科比梗的爆火，还和人类的一项超能力有关。因为据我观测，近些年，人类似乎流行起了一种名叫 " 复活赛 " 的东西，总有人谜之失踪一段时间，然后又突然复出，让人摸不着头脑。

每到这时，弹幕就会纷纷刷起 " 想你了牢大 "。似乎是上天回应了人们的祈祷，很快便会有顶着科比头像的人出来，说出那句大家都想听到的 " 孩子们我回来了 "。

如雪花般的 " 想你了牢大 "，似乎让人们渐渐淡忘了科比和他的种种经历。无论任何人或事，只要长得像科比，体型像科比，甚至颜色像科比，那它都可以是牢大。" 牢一族 " 也乘势壮大，只要是人们觉得有黑点，或者死亡方式离奇的人，都会被纳入——前段时间的 " 牢二 " 梅西；意外摔伤头部的 LOL 职业选手 " 牢杰 "jiejie；死亡方式过于小丑的 " 牢师 " 五条悟 ......

‘

到这一步，牢大梗实现了又一次进化，其实已经和地狱笑话关系不大了，更像是这个互联网大抽象时代，全民抽象精神的集中体现。

而当玩梗的高度上升到 " 人 " 的层面，产生的东西，人们通常称之为行为艺术。如果说地狱笑话时期，" 贵州大姐夫 " 的爆火还只是偶然，那么近期出现的这位云南小伙的成功，则正式宣告了 " 先天曼巴圣体 " 时代的到来。

" 大姐夫 "

所谓先天曼巴圣体，是指原本一位平平无奇的年轻人，意外得到高人指点，一跃成为真正的 man，直播间人数 10 万 +，一个月喜提库里南的传奇故事。

正所谓一鲸落，万物生。目睹了云南小伙的励志故事之后，无数的变体曼巴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为了节目效果，他们可以和 " 死对头姚明 " 在直播间激情互肘；

也可以只是一瓶顶着卤蛋的冰红茶。

在抖音上，越来越多的人发布自拍，希望有高人指点迷津，让自己成为下一位先天圣体。每个人都苦恼于自己的平凡，每个人又都觉得自己或许并不平凡，相互矛盾而又相互统一，寄希望于一位已经去世的篮球运动员，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些事情荒诞到不像是真的，因此它们只能是真的。

现在，即使是从未看过篮球的中小学生，也对牢大的传说信手拈来。所以事到如今，what can i say？还没有沾染上抽象的孩子，或许还有？以后或许也不存在了罢。

救救孩子。救救科比。

科比 · 比恩 · 布莱恩特（Kobe Bean Bryant），前美国职业篮球运动员，司职得分后卫。

1999 年 11 月，21 岁的科比在制作自己的首张音乐专辑时，和时年 17 岁的舞蹈演员瓦妮莎 · 莱恩相遇。两人声称对彼此一见钟情，并在 2000 年 5 月订婚。但不知为何，科比的父母极力反对这段恋情。2001 年 4 月，科比与瓦妮莎举行婚礼，但科比的家人均没有参加。

2003 年 6 月，科罗拉多伊格尔郡警方逮捕了当时 24 岁的科比，因为一位 19 岁的旅馆女服务生报警，称科比在旅馆房间强奸了她。科比交保候审期间与妻子瓦妮莎一起召开记者会，承认与该女子发生了婚外性行为，向妻子和公众道歉，但否认性侵，坚称性行为发生的时候双方是自愿的。

女方的脖子和下体均有和本案直接相关的伤痕，对科比明显不利。不过随后，警方根据证据发现，女方曾在事发后 18 小时内，又与另外两名男性有过性行为，其中包括为她提供关键信息（科比要入住酒店）的一位男服务员。2004 年 9 月，女方决定放弃诉讼选择庭外和解，和解金额未向公众披露，鹰郡事件的真相也因此不了了之。

2009 年 6 月，中国宋庆龄基金会与科比 · 布莱恩特家族基金会在美国签署协议，设立科比中国基金。首批 500 万元捐赠，被用于在四川成都地震灾区兴建科比篮球广场。2011 年，科比与周杰伦合演雪碧汽水广告，并合唱广告曲《天地一斗》，音乐的营利全数捐赠给贫困学校用于加强篮球设施。

2018 年，科比编剧及旁白配音的动画短片《亲爱的篮球》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成为史上第一位获颁小金人的篮球运动员。

2020 年 1 月 26 日，科比搭乘私人直升机从奥兰治县飞往洛杉矶的途中，和他的二女儿吉安娜、大学棒球教练约翰 · 阿尔托贝利等共九人，于卡拉巴萨斯郊外山坡坠机遇难而逝世，享年 41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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