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丨仰望西北天空，我读懂了父母无声的叮嘱……
无声的叮嘱
■罗浩
一阵鞭炮声响彻春日，大巴车缓缓驶入营区。随着新同志们佩戴着鲜艳的大红花在操场站成队列，院里争相开放的桃花都好似失了色彩。
我的视线穿过举行欢迎仪式的人群，望向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庞。他们个个昂首挺胸。此刻，阳光正好，锣鼓激昂。我看见他们挺拔的身姿，满载着亲人的期盼和嘱托；我也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如他们一般站在那里，站得笔直且自豪。
6年前，我高中毕业后，选择去往繁华的城市闯荡，直到我接到家里的一个来电。电话那头，父亲告诉我，县人武部征兵办公室打来电话，他想询问我是否有当兵的意愿。
当时的我，还未从学业失利的沮丧中走出来，自卑使我不禁怀疑自己能否胜任“军人”这个神圣庄严的角色，一时间我陷入了迷茫。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中，父母已坐在沙发上等待多时。上一次与他们这样交谈，还是高考结束后。我仍然记得彼时父亲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冲动且固执的我回绝了父母希望我继续念书的建议，执意要去闯荡社会。
我坐下后，一家人依旧沉默。可在沉默的氛围中，我感觉到他们的目光有些许不一样。
父亲首先开口：“你是一个男人，要么扛起家的责任，要么扛起国的责任。今后的路不管你怎么走，我都希望你能活出男子汉的样子来。”父亲的文化程度并不高，但当这番铿锵的话语与炽热的眼神一齐投向我时，我不禁愕然。像小时候受到责备不知所措一般，我下意识地看向母亲。母亲在一旁不说话，可我却看见她那憔悴的眼神中透着希冀。
我这才惊觉，母亲为她那选择逃避的儿子，承担了多少个日夜的担心与牵挂。随即一股力量从我心间涌出，我将驼着的背挺直了：“我决定了，去当兵！”
点开征兵网，看着填选志愿那一栏，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艰苦偏远部队”。经过报名、体检、政审一系列程序，我终于收到入伍通知。看着路边新开的杏花，我感到自己也将迎来新生。
出发的那天清晨，我醒得很早，当我悄悄打开房门时，却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早餐，父母已等候在一旁。
我端起碗，阳光射进窗户，餐桌上的光线忽明忽暗。父亲在客厅来回踱步，他几次走近餐桌，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转过身去。母亲坐在我的身旁，不时往我碗里夹菜。她的眼睛被鬓发挡住，但我知道，她交织着希望与不舍的目光定是在我身上徘徊。
临走时，我带着男孩子的固执与骄傲，回绝了父母的送别。母亲有些不安，她大步走进卧室，又飞快地出来。这时，我看见她手里攥着一些钱，于是急忙转过身去。可母亲从我身后拉住我的胳膊，她掰开我紧握的手，将钱塞了进来，随即将我的手轻轻握住。我察觉到她满手是汗。
父亲见状，拿起我放在沙发上的背包，递了过来。我伸手去接时，竟在他那严肃的神情下捕捉到一丝泪花。这泪花像是滴进了我心里，瞬间泛起阵阵涟漪。站在门口，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像被噎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接过包，挥了挥手，转身逃也似的往外走去。身后的大门在父母的注视下缓缓关上。
我踏上了通往西北边疆的列车。也是在这样的一个上午，大巴车驶入军营，鞭炮和锣鼓声响彻晴空。下了车，我戴着鲜艳的大红花，将胸膛挺得笔直。春风拂过满是新兵的军营，站在操场中央，我知道，虽然临行前父母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们的深情与期许却如风与我相伴，随我跋山涉水，直上这塞外边陲。
严苛的训练接踵而至，我与战友们在漫天沙尘里嘶吼，在尖石沙砾上出击。低姿匍匐，身后卷起一阵烟尘；起身，冲刺，一次又一次，直到伤口结痂愈合；昼夜射击，火炮齐鸣，风一次次吹落我身上的沙尘，也见证我奔向远方的足迹。在军营成长磨砺的这几年，我或是身处荒漠戈壁，或是转战雪域高原，无论是承受烈日酷暑，还是直面霜刀雪剑，我没有丝毫迟疑。后来我将转上军士的消息告知父母，隔着千里电话线，我感受到了父母的欣慰和开心。那一刻，我想我终于成为父亲所说的“男子汉”。
欢迎的人群散去，我仰望西北天空。在这辽阔的静默中，我读懂了自己，更读懂了当初父母那无声的叮嘱。
（本文刊于2024年4月9日《解放军报》“长征副刊”版；封图来源：高原战士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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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任为
编辑：苏培
编审：张华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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