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曾说,中国料子,首选只有香云纱。谁说广州人爱吃不爱穿?他们对穿的态度,都体现在了土生土长的香云纱里。都说娇贵的丝绸衣物难伺候,香云纱偏偏是真丝布料里,性格最好的。它恬淡朴素,温实耐穿,随着岁月越发光亮和柔软,是真正的历久弥新。就像一个初见并不健谈的朋友,相处下去,你越觉得这人实是温良厚道,韬光养晦,贵气得来,却不高高在上,越相处越喜欢。香云纱的这种性格从何而来?根据民间口传,珠三角渔民用薯莨浸泡渔网,使渔网变得耐用,后来衣服上染上薯莨汁,也像渔网那样坚挺,沾了河泥还使衣服发出黑色的光亮,越穿越柔软。因此渔民也开始浸泡自己日常生活的衣服,逐渐地,香云纱沐泥而生。广州人与自然之间要多有默契,才能将草木塘泥,升华作价值连城的布料。香云纱就这样聚集天地灵气,美得古朴深邃。舞剧《咏春》中的香云纱 张爱玲在《更衣记》里写下“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我无意去附民国的风雅,在那个年代,遍地穷人才是最真实的民国。于是,藏贵,成为了旧时富绅人家一种谦虚敦厚的品质。钟爱绚烂事物的人或许觉得香云纱只有暗色,沉闷无味,但被香云纱征服过的人会深刻地懂得它外拙内秀的层次感,像旧时人的风骨韵道。民国年代,张爱玲、陆小曼、宋家三姐妹都是香云纱的忠实粉丝。也是她们,让香云纱这种面料的名字变得更加响亮。顺着写香云纱的笔墨,我们可以看见一个工业发展前的慢中国。当作者想暗写人物的富贵时,香云纱便出场了。张爱玲《第一炉香》写梁太太富贵,就说连下人睨儿穿的裤子都是用香云纱做的;林白《北流》里的地主婆,面白、穿香云纱、烧水烟壶,镶有金牙;巴金《月夜》里的中年女人,穿的是一身香云纱衫裤;李碧华《潘金莲的前世今生》中武汝大曾送给太婆价值不菲的黑色暗花香云纱;汪曾祺《小嬢嬢》里“夏天香云纱旗袍,冬天软缎面丝棉袄”是旧式的生活方式;亦舒《玫瑰的故事》优雅的玫瑰,身上穿过一套黑色香云纱唐装衫裤。或许是香云纱难藏贵气,在革命时代的老电影中,如《南海潮》《红色娘子军》里面的反派人物,都穿过这种外黑内棕,略带闪光效果的对襟布扣绸布衫。德国设计师Kathrin von Rechenberg的香云纱服装作品 香云纱和大自然的许多趣物一样,越盘越亮。刚穿的时候不好看,要用汗水沤下涂料,露出里面的黄底色才好看,所以被人称为软黄金。过去富人家的香云纱,都会让家佣穿上几个月,待把衣服养软了,主人再穿,这时的香云纱刚好变得光彩照人。“盘”,是中国的富贵闲人和大自然继续相处下去的一种趣味。就像盘石头,盘皮包,盘红木家具那样,香云纱总是越盘越有魅力的。香云纱、织锦缎、春绸、这些美丽的名字,老上海旗袍一起永远活在那个珍重美物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