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展览’是一个博物馆所服务观众特有的产品，博物馆的对外‘馆设’是从‘展览’开始的；当下，国家文物局正开展新一轮的国家一级博物馆运行评估，在所有定性、定量指标中，‘展览’占的分量很重。"3 月 18 日，在贵州省图书馆非遗剧场举行的第 75 次 " 贵博讲坛 " 上，主讲嘉宾、资深策展人蔡琴研究员以 " 展览创新 " 为切入口，分享数字化时代背景下博物馆的发展现状以及高质量发展的实践经验。来自贵州省博物馆、省民族博物馆、省地质博物馆等省内博物馆的从业人员前来听讲交流。

蔡琴有多年的博物馆工作和策展经验，其策展的《丽人行——中国古代女性图像展》系列展览，为观众构筑出全面而生动的中国古代女子群像和她们的生活世界。这一国内文博圈少有的以女性为主题的展览，引发的话题度和关注度迄今未绝；与展览配套的《她们：中国古代女子图鉴》一书，获评 2023 年度 " 中国好书 " 奖。讲座上，她还结合《丽人行——中国古代女性图像展》等展览策划、实施及管理中的创新实践，让观众对博物馆如何实现高质量发展有了更清晰的理解。

讲座伊始，蔡琴以一组最新数据勾勒出中国博物馆发展现状：2022 年，我国新增备案博物馆 382 家，全国博物馆总数达 6565 家，排名全球前列；2022 年全国博物馆举办线下展览 3.1 万场、教育活动近 23 万场，接待观众 5.78 亿人次，推出线上展览近万场、教育活动 4 万余场，网络浏览量近 10 亿人次。2023 年，我国新增备案博物馆 268 家，全国备案博物馆总数达到 6833 家；2023 年全国博物馆举办陈列展览 4 万余场、教育活动 38 万余场，接待观众 12.9 亿人次。

" 据我了解的数据，凭高质量展览一票难求的博物馆，全国大概有 50 多家。" 蔡琴说，展览数量和观众人数的整体增长固然重要，而博物馆数量、展览项目的 " 增长 " 不完全等同于 " 发展 "。面对 " 增长 ≠ 发展 " 这一不等式，她以当下博物馆受众的需求为出发点，剖析了博物馆所面临的挑战与机遇。

" 首先，观众画像的‘颗粒度’更细。在新经济的当下，观众画像的细化程度正经历着转变，从最初素描式的简单划分逐步过渡到工笔式更为复杂和精细的阶段。" 她解释说，过去调查博物馆的观众，只是以 " 工农商学兵 "" 城市 "" 乡村 " 等 " 粗线条 " 划分，对观众的身份、行业、地域等信息做了解；现在观众这一群体更细分更复杂，包括基于地域、行业、职业身份、决策能力和采购能力的分类：地域的细分更为精准，不再只是城市，而是 1 至 5 线城市、区域、乡村等；考虑到行业的特性和差异，观众所在行业的划分更为垂直细分，职业身份的分类也变得更加精细，必须剖析层级和职责范围；决策能力和采购能力的分类则考虑了在决策和采购中的角色和能力。

与此同时，技术发展也便于博物馆人做精细的 " 观众画像 "。" 博物馆网站实时采集访问者数据，以更高准确性和更快响应捕获、分析、掌握访问者的兴趣爱好，确切知晓哪些展品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围绕这一类型的数据会被反馈到系统中。大数据赋予了博物馆行业更全面、深入的洞察能力，能够基于全量样本创建多维度的观众画像。这样的画像不仅有助于了解观众的需求和偏好，还能够实现更个性化、精准化的服务。借助数据分析，博物馆能更好地了解客户反馈，从而调整策略、改进服务。" 蔡琴研究员说。

" 其次，观众需求的‘颗粒度’更细。" 蔡琴说，观众需求的划分不再是简单的分类，而是更精确地基于特定品类。她从当下的观众需求出发，提出了博物馆高质量发展的两个具体路径：一是需要对展览的日程进行精细化安排。充分规划每场预约，确保参观者的时间被充分利用。为此，需要提前制定详细的日程，考虑不同参会者的时间限制、兴趣点和专业领域。此外，日程安排更加综合考虑参观者的需求和期望，通过智能配对系统推荐最符合他们期望的展览内容。移动设备一方面有助于创造更有吸引力和活力的互动，另一方面基于移动终端的特性，观众用户突破时间和空间，这就刚好补充了博物馆教育资源的缺口；二是观众持续性参与和交流的 " 颗粒度 " 更细更长，博物馆的定位已从以往单一的 " 社教中心 " 拓展为 " 社交中心 "" 文交中心 " 等，故需建立持续性的观众参与和交流活动，如每周举办沙龙、每月组织线下研讨会、讲座、研学等。

" 新商业环境下，智能算法的应用提升了资源匹配效率，如匹配展览和观众需求、展区布局、信息分发等。这些算法能够快速且准确地分析和匹配不同参与者之间的需求，提高资源利用率，使博物馆行业发展更为高效。" 她说。

无话题，不策展

" 不同的展览有不同的策展理念、呈现方式与组织方式，故而有不同的特征。但高质量的展览也并不是没有共同性。" 讲座上，蔡琴研究员对这一 " 共同性 " 逐一进行了解析。

" 展览是用实物书写的一篇‘文章’，" 蔡琴说，" 这需要用现代审美认知、策展策划思维，对古代文物进行研究和包装。" 在她看来，展览策划从根本上说应是根据博物馆具体的学术定位和长远发展目标要求，从观众角度出发的一种自觉的、有目的的策划，探讨和展示具体的藏品，并把藏品纳入到一个具体的、有针对性的、观众易于理解和接受的阐释领域，包括把握时代文化发展的各种信息、全面构思、设计方案、选择合理的行动方式等一系列对展品认知的重要环节。

" 无话题，不策展。" 蔡琴说，博物馆自觉、有目的性策划的展览，首先考虑的是通过展览提出一个什么问题，把潜在的问题通过博物馆展览提升为学术话题，而不是单纯地探讨和展示具体的藏品。" 好的展览不等于就是好的展品简单相加。通过策划，在一个好的主题下，一般的作品也可能组成一个有意义的展览。"

她以米兰 MUDEC 举办的 " 毕加索与非洲和海洋 " 展为例作阐释：展览记录了毕加索所受到的灵感以及他的作品与非洲和海洋文化之间的关系。这些图像和内容记录了一段段文化交融的历史，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毕加索的艺术风格演变。而展览的中心部分更是引人注目，聚焦于毕加索创作《阿维尼翁的少女》时的笔记本页面，以及他对异国情调艺术的传播和理解的贡献。这是对二十世纪初文化中艺术的一次深度分析，让观众更加了解这位艺术大师的心路历程。" 毕加索是当代艺术大师，但展览强调非洲艺术家和海洋文明对毕加索的影响，这种文化交流和影响可谓是跨越时空的奇迹，激发了无限的艺术想象力，为观众提供了新的观看角度和讨论话题，让人印象深刻。" 她说。

蔡琴还介绍了《丽人行——中国古代女性图像展》系列展览的策展思路：女性题材成为国际话题。表现在展览领域，即自上世纪 70 年代以来，女性题材在世界范围内成为博物馆、美术馆重要的展览资源。这些展览有的着眼于女性外在形象，有的关注社会巨变中女性角色的转变，有的展现女性在文学、艺术、科技等领域的成就。《丽人行》系列展览从当代女性视角出发，为 " 丽人行 " 赋予新的含义：一是千百年来，女性为自我解放和社会进步付出了不懈努力，是 " 行 " 的；二是要成为持续发光的、有力量的群体，女性永远前 " 行 " 在路上。" 我们的策展初衷，就是希望引发观众对当下女性主义的困境与突围的思考。"

▲《丽人行——中国古代女性图像展》系列展览现场

在蔡琴看来，一场高质量的展览，一般会看其选题与立意的学术水平、组织与规划的专业化程度、展览现场的服务意识、设计上的创新能力以及是否承担了对公众历史、科学、美育的教育功能等。带有学术性的展览，则更看重展览是否具有当代历史学、考古学、艺术史等学科的前沿意识，也就是说能否尖锐而大胆地介入相关学术领域的现实问题，从而给观众带来一种智性上的启发与思考。" 简言之，策展主题要像贵州美食一样鲜明。" 她形象地总结。

在东方视野的现实语境之中讨论传统文化和民族自信的大趋势下，当代传统文化的创新创造蔚为新风。策展真正的价值归向应立于哪个层面？

蔡琴分析，一方面，携带时代的印记回归传统的时空框架揭示出文化情境的建构策略；另一方面，在传统形象的文本性之外编织了新的话语权以抵抗权力中心的话语模式，对差异性的他者文化的好奇需求，也是走向超越自身文化限制的突破途径。" 我们的工作目标应在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即尽可能地辨析、去除‘传统文化’中的迷障，以真正彰显‘东方智慧’精髓的光华。" 她进一步明确：东方文化、东方哲学、东方智慧关涉了东方属性对于宇宙本质规律的全息洞察。在认识论上，东方人重直觉、重内省、重先验、重相生的形而上学；在文化特质上，东方文化强调 " 天人合一 "" 天人调谐 "" 有序共生 " 的伦理关系；在思维方式上，中国的东方哲学主要围绕儒、释、道三家对知行方式的认识 ……

" 数字化 " 是展览方式的根本性变革

讲座中，蔡琴认为，" 数字化 " 是展览方式的根本性变革，为博物馆高质量发展打开了新的思路。

她回顾了数字化赋能博物馆的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文物资源数字化，通过扫描、拍照等技术将其转化成为数字资源，并通过建立文物数据库的方式进行存储和展示；第二阶段，数字资源资产化，基于馆藏文物的数字资源开发数字文创，完成从数字资源到数字资产的转型；第三阶段，展馆虚拟现实化，利用科技手段进行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链接与创造。

蔡琴对博物馆的数字化应用场景进行了介绍：虚拟现实（VR）和增强现实（AR）技术的快速发展，让博物馆的创新展览有了新的可能。VR 和 AR 可以应用于博物馆各方面，最主要作用于在虚拟重建的历史环境中渲染展示藏品，以独特的环境、多媒体及多维度的感官刺激，将博物馆的教育资源展现在观众面前，并把他们融入其中，从而让体验过程变得更加有趣、有效和真实。观众可以通过 AR 技术看到栩栩如生的恐龙，可以戴上 VR 头盔欣赏秦始皇兵马俑原本的模样；VR 和 AR 让博物馆专业人员和教育工作者不再局限于一次只能向部分观众提供内容，也让沉浸式数字展览、艺术装置、数智空间、剧场演绎等升级为更加综合的体验。从零观众互动的完全复制型虚拟展览，到复制加创作的观众角色扮演型虚拟展览，再到观众自主创造型的虚拟展览，内容形式不断升级，虚拟展览与观众联系越来越密切。

" 数字科技创造了丰富的教育体验，博物馆需要思考在何处以及如何部署 VR 和 AR，以满足观众的多元需求。" 她说，数字技术始终无法做到从心理体验上无限逼近真实实物和真实展览，数字只是实现目标的工具，" 不能为了数字化而数字化，一切要从博物馆的定位和内容出发。"

■人物名片

蔡琴，浙江省博物馆研究馆员（二级）、策展人，中国博物馆协会博物馆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浙江省博物馆学会副理事长、陈列专委会主任委员；中央电视台《国家宝藏》第一季国宝守护人，新浪微博知名历史博主。为《华美致远——中国外销丝绸》《江南生活美学》《丽人行——中国古代女性图像展》（系列展览）策展人；出版专著《博物馆新视域》《浙江博物馆历史研究》《通向世界的丝绸之路》《丽人行：中国古代女性图像》《她们：中国古代女子图鉴》等，其中《她们：中国古代女子图鉴》获评 2023 年度 " 中国好书 "。

来源 贵阳日报

编辑 周欢 /编审 李枫 /签发 蒲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