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部新番动画，最重要的是什么？

剧本，人设，情调还是美术？

至少对接下来这部片子来说，前三者都不重要。

或者说，作画演出太惊艳，让前三点都黯然失色。

这流畅程度，真人打戏都未必有那么丝滑。

但，一部优秀的番剧，不能只有 " 制作精良 " 这一个优点。

一个没那么新的瓶子，装了壶更旧的酒。

这就是 Sir 在看这部四月新番时的感想。

没错，Sir 指的就是——

拉撒路

Lazarus

这部番剧的总监督，是大名鼎鼎的渡边信一郎。

在此之前，他的作品都是个顶个的口碑好。

无论是世纪之交的《星际牛仔》《混沌武士》，还是前些年推出的《太空丹迪》《卡罗尔与星期二》，收获的评价都是顶级。

纵贯宇宙的爱与孤独，迷失与追求自由，洒脱的爵士乐和公路片气质 ......

这些元素，在渡边的作品里俯仰皆是。

然而这一次，似乎翻车了。

开播六集，豆瓣 7.4，看着还行，是么？

但跟他自己以前监督的作品那一水儿的超高分相比，看上去的确有 " 退步 " 的嫌疑。

所以，这是个名作监督多年积累却不思进取，不进反退的故事？

Sir 不觉得，六集看下来，更像是铆足了劲儿，想大展一番手脚，却意外走歪了路子。

因此，有必要借着这部新番，好好聊一聊——

渡边信一郎，和他的世界。

可惜了。

《拉撒路》的背景故事相当简单，又处处可以拓展。

在近未来的 2050 年代，人们已经进入了一种看似完美的繁荣当中。

而繁荣的原因，是由超级天才史金纳博士开发的药物 " 生命之泉 "。

" 生命之泉 " 是种万灵的止痛药，能让人解脱一切苦楚，还没有任何缺陷。

理所当然地，生命之泉很快就成了风靡世界的药物。

然而，在 2052 年，已经失踪三年的史金纳博士突然露面，向全世界宣告实际上这药有三年半衰期。

现在，半衰期即将结束，第一批服用过它的人都会在三十天内死亡。

为了找到博士，拿到解药，神秘组织 " 拉撒路 " 召集了五个人，由他们一起拯救世界。

男主阿克塞尔，爱好是跑酷和越狱，3 年刑期硬生生被他多次越狱加成 888 年。

主角团更是人才济济，从伤害犯和盗窃犯，到枪械专家和顶级黑客，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这样的人设和剧情背景，想到了什么？

没错，公路片。

而且是渡边信一郎擅长的那种轻科幻公路片。

事实上，《拉撒路》的故事指向的是一个相当有挑战性的设定——

一个看似完美的社会，一群已经纵情堕落的人类，和一个激进的极端天才。

如果情节得当，可以讨论人类在空虚的完美社会下的腐化。

熟悉渡边的观众，是不是已经开始期待各种冲突，多重反转，无可奈何的笑料和若有若无的浪漫？

很遗憾，目前为止，这些全都没有。

事儿就坏在叙事节奏上。

作为一个大制作，快节奏的季度番。

如何在十三集的体量里，围绕主题，平衡好人物塑造，剧情推进和氛围营造，是个大挑战。

渡边给出的答案是——

放弃绝大部分的人物塑造，硬推主线。

于是在第一集渲染了一个全体死亡倒计时的世界后。

从第二集到第四集，五人小组全程都只在干一件事。

找人，找一切和史金纳博士相关的人。

按说思路是可取的，既然找不到博士，那就找跟他关系密切的其他人。

但问题是，这里的找人，真的就只是字面意思。

找到怀疑对象，一番漂亮的动作场面后，得知他们也对史金纳的去向毫无头绪，于是叹叹气，继续在下一集里重复这个行为。

简而言之，不停地走进死胡同。

在这个过程中，既没有对主角们的背景有什么展开，也没对这个世界有什么着眼。

史金纳博士决心报复全人类的动机简单得如同儿戏。

五人小组之间也没有多少默契和化学反应。

甚至，很多集过去了，我们仍未知道 " 拉撒路 " 到底具体是个什么组织。

信息密度低得可怜。

明明有茫茫多的机会，讲述一些主角团身上的故事。

展示主角们怎么样与大纲中的宏大主题相关联。

落到实处，却变成了一个为了上路而上路的公路片。

长期以来，渡边的作品给观众们的印象都是长于氛围而短于剧情。

有人说，对渡边设计的剧情从来就不应该太过有期待。

除了少部分粉丝，大部分的观众欣赏不来这样的纯形式。

在类型和形式上下功夫不意味着抛弃其他的部分。

在这点上，就要请出《拉撒路》的精神前作，2000 年日本科幻最高奖项星云奖获奖作品——

《星际牛仔》。

《星际牛仔》凭什么能成为粉丝心中渡边作品的白月光？

因为它抓住了一个主题——

人要如何面对过去。

无论是男主 Spike，男二 Jet，还是女主 Faye，他们都在这场宇宙旅行中面临着一个困境。

那就是要怎样处理自己与过去的关系。

男主 Spike，看似洒脱，放荡不羁又极为可靠。

但实际上，他在逃避过去。

他在逃避自己的出身，一场未竟的爱情，和一次终将到来的决斗。

男二 Jet，沉稳坚韧，却沉溺在过去。

他无法忘却曾经相恋的恋人。

女主 Faye，则在寻找过去。

她是主角团中最 " 年长 " 的一位，少女时被冷冻，五十四年后醒来世界早已沧海桑田，她要找到自己从前的家。

虽然是单元剧穿插主线剧情的系列构成方式，但每一集都不是闲笔。

Spike 漫不经心又无所期望；Jet 婆妈，勤奋而可靠；Faye 嗜赌成性又独立自主。

这些特质通过单元剧集逐渐强化，并成为角色的重要性格特点。

配上悠扬而灵动的爵士乐。

他们一同经历旅程，在坚定贯彻自己之余，再建立深深的羁绊。

但终究要分离。

当结局到来，Jet 早早放下心中的执念，Faye 决定回到那个已成废墟的家，Spike 直面宿敌展开对决的时候。

他们终于决定接纳自己的过去，并尝试直面它。

即便这无比残酷。

渡边信一郎作品中那些正统的浪漫，从来不止于角色们怎么融入科幻。

而是要看他们，如何在时间洪流中，最终决定面对自己。

宏大的宇宙背景下，是渺小但坚定的自我。

而以上这些，作为标榜着《星际牛仔》精神续作的《拉撒路》没能做到。

当然，季度番十三集的体量，和半年番二十六集所能叙述的故事内容，不可同日而语。

《拉撒路》尚未播完，Sir 有可能在后续被打脸。（求之不得）

但这更加证明了在更短的篇幅内精简内容的必要性。

诚然，《星际牛仔》是一部可遇不可求的杰作，想让渡边复刻成功，算是一种强求。

但希望创作一个平稳过渡的故事，并不算很高的要求。

那么，就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

渡边信一郎这次的拉垮，是他江郎才尽了吗？

是，也不是。

平心而论，渡边没有变。

这次放在《拉撒路》中的元素，都是他在作品中一而再，再而三讨论的。

药物滥用、AI 的不可靠、激进的天才、对威权的影射，超高水准的配乐和作画。

但除去音乐和作画的稳定发挥，剩下的每一面，都只有一点浅显的表述。

比如，史金纳博士对社会感到失望的契机之一，就是他在联合国上的环保演说无人在意。

而他具体说了什么呢？

又比如，对于 AI 的厌恶，也仅限于借角色之口说出批判的台词。

这种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浅尝辄止的呈现方式，让剧集里的个人表达变成了不痛不痒的轻度示威。

男主阿克塞尔顶着和 Spike 相似的头型，穿着类似的服装，却只会插科打诨和跑酷。

像是对 Spike 的拙劣模仿。

遍地都是对《星际牛仔》的致敬环节，更是有种批发卖情怀的生硬感。

最终，就只能靠自己音乐品味上的老本和分镜功力，硬撑着场面。

归根结底，渡边依然在试图重复那个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星际牛仔》里的 Jet 沉浸在对过去的伤感中。

渡边本人又何尝不是？

Spike 这一人设创作的太成功，以致于他格外偏爱，在《拉撒路》中也想拿出模板。

在《星际牛仔》放送完结后，访谈记者曾问他，Spike 究竟有没有在最后的对决中死去。

而渡边只是回答他不知道。

这何尝不是一种绝望的莞莞类卿。

但在批评渡边江郎才尽，炒冷饭的同时。

也别忘了时代差异。

《星际牛仔》的剧集和剧场版分别出自 1998 年和 2000 年。

另一部公认的巅峰之作《混沌武士》发行于 2004 年。

世纪之交的年份，AI 还有太多未知，药物滥用虽然常见，但宣传途径也多通过线下和文艺作品，政治方向的隐喻更是时时变化。

渡边的想象力，足以支撑他将这些思潮加入到作品中，配合他的高审美，加上各路创作人的帮助，这才糅合出了几部神作。

而事到如今，我们作为观众，早就对药物滥用见怪不怪了。

甚至出现了以药物滥用 "OD" 为时尚单品的风潮。

AI 突飞猛进，已经真的能做到自动分析股票，或是随意创作旋律。

《拉撒路》描绘的那个近未来世界不再是纯粹的幻想。

而是我们触手可及的一部分现实。

然后，事情就变成了既不够科幻，也不够现实。

当背景设定不再能震慑住观众们，渡边长剧情薄弱的缺点就暴露无遗。

所以，时代抛弃了渡边吗？

也不尽然。

因为无论他怎么更改新作中的元素，或者试图制造更多的 Spike 复制品。

他追求的，始终是那份孤独的浪漫。

放弃在动画宅的层面上追求共鸣。

转向更成人化的怀旧共情。

就像《星际牛仔》里 Jet 始终放不下的那块坏掉的表。

渡边似乎也被困在了怀旧与创新的割裂当中。

而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在他推出新作的时候，一边不留情面地吐槽，一边继续看下去吧。

没办法。

谁让他是渡边信一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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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摩卡夫卡布奇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