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小花

昨天，《人民日报》在头版显著位置刊发了一篇题为《国家越开放，会促使我们更加进步——对话任正非》的文章。

或曰，这似乎是民企掌门人首次获此规格待遇。此前，在头版刊出的民营企业和民营经济内容，多以消息类报道为主。

应该说，这事儿当然传达了很多信息，不过我们做汽车媒体的就不去过多解读了，倒是任总在访谈中提到一个期望，希望大家在说真话的前提下，多给华为提出一些批评性建议，那我就想大胆一点了，不妨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来给鸿蒙智行说几句真话。

从 2015 年开始，中国汽车产业迎来了很多新玩家，华为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

作为一个行业媒体，对有些新玩家的进入，我是持保留看法的，比如有一阵子不少房地产企业的进入，还有一些明显不具备汽车产业需要的基本素质的企业、资金和创始人的进入，当然，这些玩家绝大多数并没有撑到今天。

而对华为进入汽车产业，我是一直旗帜鲜明表示非常欢迎的，此前也已经写过很多相关的稿子，跟华为消费者 bg 和华为智能汽车 bu 的多位朋友也做过很多交流。

华为作为一个产业的外来者所表现出来的，对汽车核心技术从无到有的投入决心和进步速度，以智能驾驶为中心对产业带来的提升和创新，在产品定义与市场营销一体化、销售获客效率等方面给原本营销节奏比较悠扬的汽车产业带来的触动，诸如此类，都体现了一家有国际化视野的中国头部民营企业的能力与价值，也真正意义上引领了汽车产业向科技化、智能化方向发展。

不过，作为一个理性的华为支持者，应该也算是一个内心认同的花粉，我还是想借着任老爷子的倡议，给鸿蒙智行和引望公司说几句真话。或者说，作为一个汽车产业的观察者，来给鸿蒙智行提出几个我认为可以思考的问题。

第一、面对算法构建的明显偏情绪型且易于被操弄的舆论场，鸿蒙智行的选择，到底是顺水推舟、利用舆论情绪，还是保持克制、成为理性舆论的倡导者？

作为一枚理性的花粉，我个人当然希望鸿蒙智行能选择后者。

互联网企业在进入汽车产业之后总爱说，这个产业比较复杂，充斥着水军、黑公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话题。事实上，在这一轮产业发展之前，我印象中的汽车产业，不能说有多干净，但至少，基本没有互相公开拉踩、大量雇佣水军这些问题。在十年之前，我甚至都没有接到过一个竞品对比的内容需求。

导致今天这个局面当然有多重原因，比如存量竞争，吉利李书福总在最近刚刚说过的产能过剩（这么清楚的事实，居然在全民聊内卷的时候，业界只有书福总敢于浅浅的说一句）。但我不认为新加入的企业就可以以一种无辜的姿态说，你看他们可有多乱，我们要消灭他们。显然所有产业参与者，都对如今的产业舆论乱象负有共同责任。

华为对舆论乱象当然不必负有什么个体责任。我想追问的是，鸿蒙智行，是否会选择成为产业营销、舆论乱象的终结力量，即便一时终结不了，也能成为产业情绪化舆论场的理性中坚？

因为每次任总的讲话，都会给我这样的信心，所以我对鸿蒙智行和引望们，在这个问题上能起到的作用，一直抱有期待。

无论从企业家情怀上，从对算法和人工智能的理解能力上，还是从对华为进入汽车产业，成为产业智能化的关键一极这个根本利益上，华为汽车板块似乎也有理由这样选择。

当然，从纯粹的中短期营销效果来看，或许选择理性，会感觉在当下的市场中吃点 " 亏 "。但其实不管是华为，还是小米，营销能力的建立，都不是基于短期市场行为和表达，而是长期品牌和企业家人设的建立。

第二、面对可能到来的最惨烈的产业供求之战，华为是选择独善，还是兼善？

事实上，华为在行动上明显是选择了兼善的。

一方面，至今克制着不成为造车主体，而选择了一种特别形式的产业智能大供应商（含营销和销售服务）。

另一方面，虽然从市场的角度来说，我很难平等的看好鸿蒙智行旗下的每一界，并且在文章中经常调侃是不是要集齐八界、召唤天蓬，但是客观上说，华为的这种合作方式，对于把一些落后过时的产能，转化为先进产能，是做出了很大贡献的。

汽车产业之所以去产能非常痛苦，就是因为投资巨大、闲置成本极高、就业和社会影响巨大。从赛力斯到北汽、江淮，乃至上汽原本属于上汽通用的南工厂，鸿蒙智行至少在很关键的时点上，对这些企业可能垮塌的产能实现了社会影响最小的处置。

包括引望和诸多车企的合作，事实上，也对困境产能的转化，起到了明确的作用。

而我想要追问的是，华为有没有可能，在明显有更多产能会陷入困境的未来几年，更加明确、有意识，也更建设性的，通过科技升级的方式，尽量帮助更多可挽救的产能焕发新生，而不是简单关停。

事实上，华为在很多产业中扮演了这样的以科技、自动化、智能化和通信技术的升级，来提振产业的角色，这也是华为在通信主业之外的重要业务之一。

并且，华为参与汽车产业的核心利益，应该最终卯定的是智能、通信产品的市占率，当然不是在过分的要求华为以拯救每一块产能为己任，而是维持并做大市场规模，本来就是华为在汽车领域的关键利益。

当然，界止于五，绝对是够了，八界纯属调侃。

第三、面对内卷式竞争、恶性市场竞争的现象，以及愈演愈烈可能危机产业健康的局面，华为是做好自己，还是设法破局？

华为是最不爱内卷的汽车玩家，可能都没有之一。相比于整车企业而言，不管是鸿蒙智行还是引望的盈利模式，都对内卷和价格战有更直接的排斥。

事实上，华为也是这样做的，鸿蒙智行的整车和智能总成，抑或是配件，不到实在不行了，是不愿意降价换量的。

当然，现在有种声音认为，反内卷就是阻止一些企业降价，老百姓就买不到更便宜的车了。这种论调，理性上容易驳斥，但情绪上难以胜出。别说要求消费者在买东西的时候，要来考虑商家的利润率和健康度了，在有人降价的时候，让人相信便宜无好货，或者企业没利润了，这些事实都挺难的。

内卷其实是果，需要反的是因，我一直认为，靠呼吁、靠自律、靠简单的政令、开会、点名批评，是不解决根本问题的，一时压制住了，后面再爆发力度可能更大。

并且，内卷、竞价式的竞争，最终对整个中国市场和中国汽车产业、产业链企业来说，都可能形成至少是阶段性的灾难后果。即便是华为、小米这样的企业，在这种产业后果面前，也是难以独善其身的。

当然，作为一家关联汽车品牌整车销售一年还不到百万的玩家，似乎提这个希望有点过分。但其实，虽然中国整车企业多强林立，却事实上都具有一定程度的地区性，吉利、上汽这样的国际化程度最高的车企，回到中国市场，也只是一家地方企业，连中国企业说起来都略勉强，比江苏十三太保还割裂。

因此，任何一家车企，作为行业议题的倡导者，其实都难以见效。这几年，各家企业在产业一致行动力的努力上，南辕北辙的事情多了去了。眼下看来，还有可能形成一定程度的阵营化对抗。其实没有人想要这样的局面，哪怕是在公开场合和社交媒体上措辞最激烈的也不想要。但是就是没有解决方案和符合中国文化的可落地的沟通路径。

从中国经济史上的很多案例来看，一家旨在成为中国汽车产业智能化领域首席大供应商的企业，一家创始人受到包括《人民日报》头版重要位置在内的广泛认可的企业，一家刚进入汽车产业不久，但代表了产业通信技术为核心的未来方向的企业，是有机会成为这个必须保持良性沟通的产业的沟通基座的。

产业现实就是，内卷不能发展成为全产业性的恶性竞争，在这种风险面前，企业没有做好自己的余地，必须寻求协同破局的路线。

至于破什么局，任老爷子的访谈中也提到过，法制化、市场化、依法依规行政，企业遵纪守法、依法纳税。

就是这个局，不然看官总不会以为我是在暗示华为去当什么劳什子 " 大哥 " 吧。破内卷，首先要破的就是这个，为挽救辖区内企业而定向补贴，明显跟现实脱节的政策、政令，不晓得把产业引向何方的想当然的指挥棒。任正非也说了，统一大市场的形成是有可能的。前提是各方各司其职，共同努力嘛。汽车产业破内卷，这也是关键。

最后，对于汽车产业应该建立的一些基本标准，华为是打算重塑，还是尊重？

比如汽车业现在在营销传播上的乱象，其实很大程度上，跟产品的评价标准被扰乱有很大关系。

也就是说，每家人家都在说自己的东西怎么好，但是产业反而对到底怎么算好，到底什么样的表达对应什么样的好，没了判断。再加上还有大量的期货技术传播，大量的拉踩式传播，五花八门之后，产品居然差异化程度还很低。

说句不好听的真话，在这件事情上，鸿蒙智行也是起了一定的坏作用的。

汽车的评价标准，固然面对智能化时代，肯定有一定的新的补充，但是大量沉淀百年的内容，其实不应该被裹挟着呈现出失序、失据的舆论状况，比如安全、耐用、二手车合理保值等等。

还有一些更复杂一点的。为什么即便全球最后不剩下几家汽车企业，但汽车品牌应该还是会剩下不少的呢？

就是因为，汽车技术的复杂性，以及用户对汽车差异化，比手机、家电等其他产品要高得多的需求。

举个例子，我们现在的宣传，经常会强调一点、不及其余，所谓长板宣传。这当然很管用。但是在汽车来说，很多长板宣传，其实都是违背汽车产品的价值规律的。

比如片面的强调百公里加速功能，或者风阻系数。汽车十几万个零件，和做无人驾驶的企业都清楚的无比复杂的使用工况，决定了这十几万个零件代表的几十种功能，不是相互独立的，而是相互影响的。一款车的加速功能如果超出了一定水平，车辆其他板块都会因此而需要相应的强化。

所以，这个产业的主流企业，从来不会在广泛民用的领域，来过度打造某个长板，除非车辆的售价支持企业把各方面都做完善。当然，即便这样，量产车型也必须考虑用户的驾控能力。

有些功能点，也不是在多数场景下呈现出卓越的体验，或者让普通消费者亮眼，就是好功能的。比如，过沙不沾的智能悬挂技术，就会受到诟病，因为抓地和提供更好的贴地下压力，相比于一些舒适功能，是被产业证明的更重要的底盘悬架性能，虽然在呈现上看，稳稳贴地不提供太大的情绪价值。所以，即便我们要来宣传这项颠覆性的技术，也不应该是简单的场景呈现，而应该说清楚对离地还是贴地的新思考和新解决方案。如果真的是革新式的技术，简单的场景呈现，也未免辜负了工程师的努力。

对于这些问题，一家进入产业不久的企业，肯定会踩一些坑，这不奇怪，能不犯任何错才奇怪。

我想问的其实是，华为这样尊重领先者，尊重技术积淀，非常清楚标准化重要性的制造业企业，对产业标准，包括对外技术传播的标准化的态度，是重塑，还是尊重？

前不久，智能辅助驾驶强制性国标的制定，就是一个表明态度的好契机。真牛逼对吹牛逼，也还是要真诚的引导、帮扶嘛。

事实上，我对华为系汽车业务板块，在这些问题上的选择，是有信心的。时值经济发展的关键时刻，低调的任老爷子，都被请上了《人民日报》头版重要位置，那说明，我们优秀企业很多内秀的东西，要更加被彰显出来，来给大家信心。

所以，在汽车产业发展到非常关键的节点上的今天，华为的汽车业务可能也需要更清晰、更明确的发挥从行业发展环境的合理化推动，到行业价值观正本清源的正面影响力。

似乎也只有这样，华为汽车业务，才能在起步就受多重客观所迫因素导致胎位不正，略有些拧巴的姿态下，比较举重若轻的调整回来。

我也希望，我大汽车圈，有越来越多的企业家能登上《人民日报》头版重要位置，说点儿大产业代表企业家应该有格局的话，给大家带来的是信心、开心，而不老是因为糟心、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