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曾在文章《社戏》里记载了自己童年观看社日乡村社戏的记忆。社日，有祈祷新年风调雨顺的 " 春社日 "，也有感谢土地丰收的 " 秋社日 "，" 秋社日 " 为每年立秋后的第 5 个 " 戊日 "，这也是中秋节之前的重要传统节日。这天，人们借着考核土地秋收 KPI 的机会，击鼓喧闹，纵酒高歌，留下了 " 酿酒迎新社 "" 村村庆有年 "" 家家扶得醉人归 " 等诗句。

诗人白居易也留下过大量记录传统节日的作品，在近期出版的《白居易的节日》一书中，作者以白居易的节日诗文为经纬，在不同的地理节点中，他的诗如时光琥珀，封存了元日柏酒、寒食禁火、端午竞渡、中秋玩月等盛世节俗的鲜活细节。那年白居易在杭州做地方官，便记下了度过秋社日的体验。

再把江南新岁酒 ：外放杭州

" 不归渭北村，又作江南客。去乡徒自苦，济世终无 益。"（《邓州路中作》）白居易在赴杭路上，经过邓州时写下如上诗篇。历经了太多政治风暴和宦海沉浮，已到知天命之年的白居易，深刻认识到现实与理想的距离。是兼济天下还是独善其身？此时的他已越来越倾向于选择后者。既然 " 退身江海应无用，忧国朝廷自有贤 "（《舟中晚起》）， 那就不如乐天知命，过好自己的生活了。心态的转变，加上杭州地处江南，山水优美，风光秀丽，使白居易在杭州的心情迥别于从前。他的节日生活和情感也显现出别样色彩。

▲ 春社醉归图 宋代 佚名

长庆三年（823）的清明节，白居易和朋友同僚们是在饮酒赋诗、欣赏歌妓舞曲中度过的 ：

清明日观妓舞听客诗

看舞颜如玉，听诗韵似金。

绮罗从许笑，弦管不妨吟。

可惜春风老，无嫌酒盏深。

辞花送寒食，并在此时心。

字里行间充满珍惜当下、及时行乐的气息。长庆四年（804）正月十五日，他更是将自己融入杭州上元节的狂欢之中 ：

正月十五日夜月

岁熟人心乐，朝游复夜游。

春风来海上，明月在江头。

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

无妨思帝里，不合厌杭州。

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天下太平，人心安乐，为过好上元节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和心理基础。集市上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楼阁中处处笙箫歌舞。如此的繁华热闹又勾起白居易对长安的思念。然而春风、海上、明月、江头以及灯火、笙歌共同造就的毕竟是杭州的美丽，于是诗人忍不住对自己说道 ：" 白居易呀白居易，你可以思念都城长安，但不应该厌弃杭州呀！"

不过，白居易此时毕竟年过半百，对生命强烈的感知往往使他在节日里难以摆脱忧伤的情绪。这从创作于长庆三年秋社日的《祭社宵兴灯前偶作》诗中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城头传鼓角 ：社日

▲ 谷丰安乐图 南宋 李迪 （传）

社日是祭祀社稷之神并会聚的日子，源于对土地和谷物的崇拜，曾是传统社会的重要节日，学者一般认为它起源于三代，初兴于秦汉，传承于魏晋南北朝，到唐代发展至其兴盛期。

社为九土之尊，稷乃五谷之长，春祈秋报，祀典是尊。（李隆基《饬敬祀社稷诏》）

当时社日一年有两个，所谓春祈秋报，春社在二月上戊日举行，祈求社稷之神保佑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秋社在八月上戊日举行，在庄稼收成之后感恩神灵佑护。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祭社稷是从中央到地方都要举行的礼仪，连最基层的乡村社会也是如此，所谓 " 婆娑依里社，箫鼓赛田神 "（王维《凉州郊外游望》）。但社日并不仅仅是酬神的节日，也是娱人的节日。人们借此的机会，击鼓喧闹，纵酒高歌。于是 " 酿酒迎新社 "（韦庄《纪村事》）、" 村村庆有年 "（殷尧藩《郊行逢社日》）、" 家家扶得醉人归 "（王贺《社日》），成为唐代社会的一道迷人风景。

▲ 宣宗嘉禾图 明 · 朱瞻基

杭州自然也是有春社、秋社的，长庆三年八月上戊日便是秋社的日子。作为杭州的最高长官，今天的白居易理应参加祭神的仪式 ：

祭社宵兴灯前偶作

城头传鼓角，灯下整衣冠。

夜镜藏须白，秋泉漱齿寒。

欲将闲送老，须著病辞官。

更待年终后，支持归计看。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城头鼓角声鸣，白居易开始在灯下漱口，并整理衣冠，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清晰地感到了自己的衰老—— " 夜镜藏须白，秋泉漱齿寒 "。夜晚的镜子虽然造成头发未白的假象，但秋天的泉水漱口却掩盖不了牙齿酸痛的事实。老矣老矣，又该如何呢？ " 欲将闲送老，须著病辞官。更待年终后，支持归计看。"（白居易《祭社宵兴灯前偶作》，上同）催人奋进的鼓角声中，闲居退隐的念 头却在白居易的心中萦绕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