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微故事 17小时前
“我们不要怜悯,只要被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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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月 15 日,国际盲人节(白手杖节)如期而至。

它不仅是对全球视障群体的关注与致敬,更像一面澄澈的镜子,映照出社会无障碍发展的每一步足迹。

近年来,随着科技迭代加速," 科技如何打破视障者的出行边界 " 逐渐从小众议题,变为关乎平等与尊严的公共命题:

当导航软件能 " 读 " 出红绿灯的倒计时,当网约车自带无障碍设施与语音提示,视障者的 " 出门自由 " 是否真的来了?

为探寻这个答案,在第 42 届国际盲人节到来前夕,我们奔赴武汉,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跟随视障大学生毛凡出门,体验了他的日常出行。

我们不想罗列冰冷的 " 科技成果 ",只想记录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他如何在地铁里辨明方向,如何在网约车中变身为 " 向导 ",又如何在与健视人的互动中,打破 " 沉默 " 的标签。

以下是发生在那天的真实故事:

见面那天是个晴好的上午,毛凡站在武汉科技大学黄家湖校区门口,手里拿着盲杖与一部贴磨砂膜的手机。

听到我的声音后,他向我发出邀请,声音清亮," 你不赶时间吧?今天我带你体验我日常出行,去兜兜风。"

这是我第一次见毛凡。22 岁的他穿着一件白色上衣,说话时会微微侧头,像在捕捉对方的语气。

图 | 毛凡正在叫车

2022 年大一那年,毛凡的视力突然开始退化,从课本上的字变得模糊,到最后连同学的脸都看不清。辗转武汉多家三甲医院后,他被确诊为罕见的遗传性视神经萎缩,全球患病率约十万分之一。

失明前,毛凡刚入大学,对未来无限期待;失明后,毛凡休了一年学回到贵州老家,学着 " 接受自己是一名盲人 "。去年他重返校园后,从工科专业转到社会工作,成了这所拥有 3.5 万名师生的高校里,唯一的视障学生。

" 重回学校后,我和新同学们经历了一个磨合时期。" 转专业一年来,毛凡与宿舍同学相处虽不再拘谨,却总保持着客气的距离。他理解这份不自在,毕竟失明前,他也从未接触过视障群体,不知道怎么与他们相处。

所以空闲时,他爱出门。他会坐地铁去青山区见原先的同学们," 他们见到过我以前的样子,大家反而能好好交流 ";他也爱去参加视障群体的活动," 大家彼此之间不会有顾忌。"

图 | 有老同学的武汉科技大学青山校区,是毛凡经常去的地方

更多时候,他会走出校门叫一辆萝卜快跑,漫无目的在十公里内转转——他在自动驾驶出行平台萝卜快跑 app 上认证了无障碍认证,平台会指派六代车来接送。

今天,他要带我体验的就是这个。

" 你坐过吗?车门打开有提示音,全程都能语音操作。" 去年,他作为视障体验官参与了这款车的功能改良,车里的许多功能,都有他提的建议。所以坐上这车后,他不自觉活泼了起来。

图 | 知道我是第一次乘坐萝卜快跑后,毛凡详细地向我介绍车里的功能

" 同学约我去 KTV,都让我叫车,就想坐这个第六代,副驾宽敞,功能又多。" 毛凡有点小得意,又说起今年前几天黄金周的事:长春一位病友来武汉复查,检查完后有一天时间游览武汉,结果对方既不去黄鹤楼,也不去户部巷,而是特地来找毛凡,要求体验萝卜快跑第六代车。

后来我们又见到了严炎和彭杰,才发现毛凡的 " 健谈 " 不是特例。

严炎在江夏区开了家推拿店,门口挂着 " 炎艳盲人按摩 " 的招牌。他是先天白内障,一级视力障碍,说话时语言活泼,笑声爽朗。

除此之外,他还是江夏区盲协副主席,代言过读屏软件。

聊到暑假带 15 岁儿子去江西旅游,严炎止不住自豪:" 儿子就是我的眼睛,我们约好了以后要去好多地方’。"

说话间,他还接了好几个电话,有残联邀请他去彩排盲人节活动的,也有预约来做按摩的,挂了电话他笑着说:" 我时间安排的挺满的,都要提前联系我才行。"

图 | 严炎很喜欢在抖音平台上分享日常

39 岁的彭杰也是先天性视神经萎缩,3 岁那年发病后失明,但不妨碍他成为一个科技爱好者。2002 年,电脑还没普及的时候,彭杰就用读屏软件学会了上网,并做过靓号生意,前几年还因为朋友说广东机会多,从湖南老家搬去了东莞定居、创业。

除此之外,彭杰还是老家盲人协会的副会长,这几年他活跃在网络上,替残障人士发声。比如之前刀郎演唱会时,有视障朋友称抢不到票,彭杰除了发短视频号召,还特地打印出了一份纸质说明寄给刀郎工作室,希望他们开通无障碍抢票通道。

从他们鲜活的话语里,你很难将 " 沉默 " 与视障群体挂钩——当站在熟悉的领域里,他们和所有人一样,渴望分享,渴望被看见。

既然许多视障者本就鲜活生动,为什么大家总觉得他们 " 不爱出门 "?

彭杰几乎立刻否定了这个问题的前提:" 不是不爱,是以前没办法出门。门都难出,谈什么爱不爱?"

他口中的 " 没办法 ",最先横在眼前的是思想的枷锁。这一点,30 岁的北漂视障测试员刘文雅深有体会。

刘文雅出生于浙江乡村,3 岁因眼疾失明后," 出门 " 就成了需要 " 被允许 " 的事情。家里人要务农谋生,无暇细顾她的日常,加上带个看不见的孩子做事不方便,常把她锁在屋里。

" 有时来客了,大人会让我装作眼睛没事的样子,直挺挺地坐着。" 后来她视力全无,实在学不会 " 模仿 " 健视人的神态了,家人出于安全考量,更是习惯性将她关在房间里,嘱咐她不要出去。

" 还有些家庭觉得盲人‘丢脸’,不让出门," 刘文雅解释,先天视障者若没经过专业训练,行为举止难免和常人不同,可家人想不到这些,担心 " 孩子的笨拙冒犯别人 ",干脆把人藏起来。

时间久了,周遭的窃窃私语,渐渐像筑成一道无形的门槛,将许多视障者困在了门内。

比思想枷锁更具体的,是客观条件筑成的 " 隐形墙 "。

彭杰至今记得一次叫车经历:当时他没认证视障身份,想以普通乘客乘车。结果司机停稳后看清他的状态,没等他拉车门就脱口而出 " 你一个盲人还自己出门?太危险了,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完便取消订单便开车离去。

" 那时我特别愤怒 ",彭杰说。可他反映了多次,平台也没办法,只能让他认证 " 视障 " 身份后,称通过特殊通道派司机来接送。

可即便后来他认证了视障身份,司机提前知悉情况,乌龙仍时常发生——司机到附近后,总会在电话里下意识问:" 你身边有啥建筑?我打双闪呢,你看见没?"

一位开了 10 年出租车的师傅坦言,自己不愿意接单独出门的视障群体,因为太麻烦," 地图定位精准度就 100 米,前后范围 200 米,乘客说不出周围特点,我咋找?万一单行道错过了,还得绕一大圈,不如不接 "。

图 | 也正是因为这些经历,彭杰喜欢打 " 萝卜快跑 ",并坐在副驾驶,他觉得圆了自己有 " 私家车 " 的梦,因此他每天都坐萝卜快跑上下车。

更深层的困境在于,这个社会本就是为健视人打造的,从一开始就没把他们的需求考虑在内。

萝卜快跑的产品经理唐凤坦言,自己进入这个行业多年,直到去年所在的产品团队刷到盲人博士生黄莺的视频,大家才第一次意识到 " 用户里还有视障群体 "。视频里,黄莺吐槽乘坐萝卜快跑时,因看不见输入框、没能及时输手机后四位密码,导致订单超时车辆开走。

那之后,萝卜快跑着手推进视障出行体验改良,可行业内相关经验几乎为零,团队成员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做开发。

既然 " 出门 " 这么难,为什么视障群体还要一次次往外走?

刘文雅的答案很直接:" 只有出门,才能打破健视人的误解。"

北漂租房时,中介好心给她找了好几间没窗户的便宜房,理由是 " 你看不见,有没有窗户都一样 "。她愣了愣,耐心解释:" 我只是看不见,但我需要阳光,和所有人一样。"

彭杰也常遇类似 " 善意 ":买手机时营业员直接递来老人机,买衣服时被推荐最便宜的款式,理由都是 " 反正你看不见 "。

" 这些误解都是因为没接触过我们," 彭杰强调," 不出去让大家看见,误会永远不会消失。"

出门更是为了拥抱 " 本不该被限定 " 的可能。

就业上,视障人士常被局限在推拿、算命等少数行业。

彭杰 10 岁时,家里人急着给他找 " 出路 ",想送他去学算命," 他们觉得‘瞎子就该干这个,好歹能糊口’ ";后来他对电脑产生兴趣,周围人又下意识否定:" 你眼睛看不见,学什么电脑?"

图 | 严炎的按摩小店,他说很多视障按摩师,一辈子都被困在这样的小店里,白天在一楼工作,晚上就住在楼上。严炎不愿意过着这样的生活,所以经常会出去转转。

对女性视障者而言,路更窄," 在家养到一定年龄就结婚 " 似乎成了默认轨迹,刘文雅说:" 不走出去,就失去了作为人的基本尊严。"

更重要的是," 出门 " 是被看见、争权益的第一步。

几个月前,彭杰去办信用卡,因视障被银行拒绝," 他们说‘你看不见,用信用卡太危险’ "。他没放弃,找律师咨询,去银行沟通,最终通过网上维权成功办卡,成了那个网点视障领卡第一人。

" 现在视障者能参加全国统一高考,能用上无障碍网约车,都是无数前辈走出去争取来的。"

" 如果我们不走出家门,成天躲着,别人永远不会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彭杰说。

统计数据显示,中国有超过 1700 万视障群体。

毛凡却轻轻摇了摇头,对这个数字做了一点纠正," 这是很多年前的统计口径了,像我这样前些年才突发失明的人,其实没被算进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而且需要帮助的,不只是视障者。"

他说的是实话。中国有 9 亿近视群体在拥挤的地铁里眯眼辨认线路,有因生理退化视野受限的老人在景区对着标识叹气,也有从乡村来到城市的人对着智能导航手足无措。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 " 视力不便者 ",也需要帮助。

而且这些群体往往因生理不便,本身就敏感、自卑,最怕的就是 " 被特殊对待 " ——那种带着怜悯的、大大咧咧的帮助,反而会让他们更拘谨。

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支持,是不用刻意解释就能自在享受的便利。

而科技,恰好能成为这种 " 隐形关怀 " 的载体。

就像地铁换乘口的颜色指引,不用特意标注 " 盲人专用 ",却能让视障者通过盲文与色块定位,也让高度近视者一眼锁定线路;景区放大的标识牌,不是为老人单独设置,却能让视障者用读屏软件识别,也让老花眼的长辈不用掏放大镜。

这种 " 无差别 " 的设计,正是严炎偏爱使用萝卜快跑的原因。

图 | 萝卜快跑可以自动开、关车门,对许多视障群体来说,便捷度极大提升

" 以前出门多靠朋友陪,或者要经常麻烦别人问路,全程把‘谢谢’挂在嘴边,生怕哪句话让对方不耐烦," 他说," 可坐萝卜快跑时,不用刻意解释自己的情况,不用时刻紧绷着说感谢,反而找回了自在出行的松弛感。"

而彭杰更是在 5 个月的时间里,乘坐萝卜快跑超过 140 次。

图 | 严炎展示如何用 AI 模型工具充当自己的 " 眼睛 ",通过其内置的识图功能,他不用再每次要吃药前,就打视频给朋友,让对方帮自己 " 辨认 " 药品名称了。

彭杰对 AI 科技的依赖也源于此。" 以前别人总说我看不见,这些事做不了 ",现在他用网购、出门点菜、认路,依靠语音指令和 AI 交互就能完成,不用麻烦别人。

这种 " 自己能行 " 的底气,正是科技赋予的。而这份底气,又渐渐转化成了更具体的期待。

毛凡有时会畅想:" 如果以后能有外部接口,把摄像头捕捉的画面传进大脑,我们是不是也能‘看见’蓝天和绿树了?"

严炎的期待则更接地气:" 希望萝卜快跑能开到更多城市,我想去成都吃火锅,去西安看城墙,坐自己叫的车逛遍全国。"

这些朴素的期待,也曾将产品经理唐凤从惶恐中拉出。

在萝卜快跑第六代车无障碍功能上线前,唐凤担心设计不贴合需求;直到一位视障体验者反馈 " 谢谢你们用平常心对待我们 ",她才松了口气,在她看来," 最好的科技,是让人们察觉不到‘无障碍’的存在,却能在需要时实实在在享受到便利。"

说到底,每个人都有平等享受城市发展与尊严的权利。

而科技的温度,正在于为这份权利筑牢支撑,让每个生命都能在包容的世界里,自在生长,满怀期待。

十年前,我曾陪另一位视障朋友走过武汉的街道。

  图 | 当时我们在武汉盲校里

记忆里最清晰的,是他手中盲杖敲击地面的 " 嗒嗒 " 声,像在陌生世界里试探节奏。

我走在他身侧,眼睛紧盯路面,遇到台阶要提前说 " 小心,有台阶 ",看见来车赶紧拽住他的胳膊。他有些无奈地说:" 没有健视人的陪伴,我没办法出门。"

十年后重走同一条路,许多细节发生变化。

城市盲道不再被杂物占用,路口有了语音提示红绿灯,手机里的导航能精准到 " 前方右转 "。

但我也清楚,改变还不够——仍有许多视障者出门需要家人陪同,他们依旧深陷在外界的误会里。

幸好越来越多力量投入其中。

严炎说,20 多年前,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公交能到的地方," 那时候觉得武汉太大了,走不完 ";现在,他能坐萝卜快跑去江滩、去东湖,去以前不敢想的地方。

" 萝卜能到的地方,就是我的自由边界。" 他笑着说,希望这个边界能再大一点,大到装下所有想去的城市。

10 月 15 日的国际盲人节,从不该只是一天的热闹。

它更像一面镜子,照见城市的包容度,也照见每个人是否愿意多走一步:设计产品时多问一句 " 视障者能用吗 ",规划道路时多留一条畅通盲道,遇到视障者时多问一句 " 你需要什么帮助 ",而非想当然地 " 替他决定 "。

就像毛凡说的:" 我们不需要被怜悯,只需要被看见。"

这十年,我们打开了一扇门,门后是视障者渴望的 " 出门自由 ";未来,愿这扇门越开越大,让每个生命都能在阳光下,自在走向想去的地方。

(应采访者需求,部分采访者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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