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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仁迹】地处川黔交界的“长坝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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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怀市合马镇长坝槽,这个嵌在川黔边界上的村落,静静地躺在赤水河畔。从茅台镇出发,沿着旅游公路前行,目光掠过 " 美酒河 " 的摩崖石刻,再往深山里拐过几道弯,它便出现在眼前。

若非《合马镇志》记载着这里曾是 " 川盐入黔 " 古道上的物资集散地,你很难想象,这个如今静默的村庄,过去会是一个将两省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 场 " ——一个我们俗话里说的、用来 " 赶场 " 的热闹市集。在 1992 年撤区并乡建镇之前,它与罐子口、火石坪、二合树等地一同,构成了合马镇乡土经济的网络。

▲长坝槽现状

去长坝槽之前,我想象过它的模样。但当那条 " 街 " 真的从山坳里露出来时,我还是愣了一下——它太短了,短得像谁不经意遗落在两省夹缝里的一段麻绳,在群山的襁褓中,几乎要被苍翠淹没。

如今整条街十几户人家,老屋已经很难看见。中间一条道,屋对着屋,长不及一声响亮的吆喝。同行的同事打量着说:" 看,一脚四川,一脚贵州。" 我低头,脚下的石板路并无标记,几十年前,街上属于贵州,山背就是四川,像一条无形的线犬牙般咬过人家的生活。后来,据说因贵州那头政策更暖些,好些人家便将户口悄悄挪了过去。那条曾经泾渭分明的界,便如融化的冰线,无声地退到了屋后的山沟里。行政的笔画,终究没敌过人间烟火的涂抹。

几位老人靠在墙根晒太阳,听说我是来询问 " 赶场 " 往事的,眼里倏地亮了。他们争着招呼,仿佛闲置多年的话匣子终于等到了开合的时机。时间若是不赶,我巴不得能在这儿沏上茶,陪着他们,任日影从东墙爬到西墙,听那些被方言腌渍过的旧事,一遍遍苏醒。

长坝槽 " 赶场 " 始于何时?老人们眯眼回想,约莫是解放前,1944 年左右。74 岁高龄老人何远权说," 场子最旺的年月,是六零年代初到 1973 年,三天一场,有时站在山对头都能听见这里 " ‘闹哄哄’的嘈杂声。" 那是个匮乏与管制同样坚硬的年代。何远权说,当时他家门口便是米市坝,父母还在场上卖米粑,三至五分钱一个,一场可赚十多块钱。

其时在长坝槽周边,不乏更大的场镇,四川的土城坝、大山、丹桂彭家营等,贵州这边有合马、二合、三合、沙滩等,哪一个都比这儿更开阔。但这些长镇上规矩严,严禁赌博、投机倒把、倒卖国家计划物资等,这些帽子能压死人,轻者没收,重则游行,还可能被判刑。

于是在这种特殊的形势下,为了谋生,部分人不得不冒险。于是,长坝槽这 " 两不管 " 的缝隙,成了天然的喘息之地。它的生存逻辑,带着一种狡黠的智慧:" 贵州来查,摊子就拖到四川檐下;四川来查,人马又溜到贵州地头;两省一齐来,便唿哨一声,钻了山林。" 在这里,生存无需硬碰硬,只需要一副能在逼仄中求生存的柔软身段。

▲深山里的长坝槽

这夹缝里的自由,催生出一股难以复制的繁荣。四里八乡的人,四川那边的永乐、观文、龙山、皇华、石宝、丹桂、大村、东新、二郎、太平等地,从贵州这边的合马、二合、三合、沙滩、茅台、仁怀、习水等地。沿着山道汇拢而来。背篼里装着货,手里牵着牲口,心里揣着需求与胆量,像无数细流汇入这处浅滩。

于是,这条短街被撑得滚圆。柴米油盐挤挨着竹编木器,犁锄化肥旁边,或许就摆着山里捎来的黄历、字画,甚至不宜明言的票证与稀罕山货。摊位沿着山路蜿蜒,甩出好几里地。难怪村民们说我们无法想象当时的热闹。

街面上,赵记清的羊肉馆终日汽雾蒸腾,那句 " 招呼你的那锅羊肉,要看这一锅汤喔 " 在油烟里翻滚。任自民的面馆、何远权的米摊,在各式交易中守着一点踏实的烟火气。老人们眼神交汇,仿佛共享一个秘密," 那时候啊,别处卖不脱的,这儿卖得脱;别处买不着的,这儿买得着!"

然而,繁荣的阴影里,藏着丛生的江湖。有凭力气吃饭的,就有靠拳头立威的;有诚实交易的,就有扒窃行骗的。脆弱的平衡,最终被一些混迹其间的狠角色打破,斗殴成了常景。80 岁的雷婆婆从四川平桥嫁来,她记得,当时本来就不安宁的街道,遇上了摸包扒手,打架斗殴的事情经常有,有次 " 杀 "(打伤)了两个人,这个场子就散了。" 势单力薄的外地客商渐渐散去,集市筋骨,终被自家滋生的毒瘤所噬。" 场子啊,一半是饿出来的,一半是打没得的。"

《合马镇志》里的寥寥几笔,印证了这段溃散:1974 年,共群公社武装部长罗永培到长坝槽阻止赶场,历时一月,场散人离。后迁到共群乡所地赶场,不法人员又混入市场进行小偷小摸作案,发生打架斗殴杀伤两人,不得已关闭了乡村市场。

长坝槽的戛然而止,是两种力量合围的结果:一方面是社会治安混乱,地方政府花大力进行整治,规范了土城坝、大山市场,和四川联合停止了长坝槽的市场。另一个方面,是国家发展经济的方针,物资逐渐不再匮乏,在其他市场也能采购到计划性物资。长坝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停场也是时代翻篇的必然声响。当政策的夹缝逐渐合拢,这株在夹缝里长出的奇花,也到了凋零之时。

离开时,在村口遇见两位老人正在 " 打 " 拐枣,拾掇干净了说要用来泡酒。阳光正好,我们便坐下来一块闲聊。他们笑得舒展,说自家两个儿子,一个在北京,一个当了干部。在这里的静谧时光里,透着一种知足与安然。临走前,他们忽然问:" 你们说,这场子以后还能不能旺起来?"

我们没接话,只笑了笑。山风穿过空荡荡的街口,带着拐枣淡淡的甜味。那些散去的吆喝声、挤挤挨挨的人影,终究像这风一样,来了,又散了。

长坝槽静悄悄地卧在山缝里,仿佛从来只是个普通的村子。只有那些晒着太阳的老人,和偶尔被风吹起的往事,还记得这里曾有过一个热闹的乡场。

来源 酱香仁怀

编辑 周欢 /编审 李枫 /签发 蒲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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