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外籍人士已经超过 2 万了。如果你要问在哪里最容易找到他们,一个更加感性的答案是那些和 " 吃 " 有关的地方:西餐厅、贩卖进口商品的超级市场、大学门口的酒吧,充满异域风情的烧烤摊。在一些严肃的场合,我们可能会觉得 " 老外 " 很远;但请试想一个场景:夏夜凌晨两点的风吹过烧烤摊沸腾的火焰,旁边独自坐着一位留着长发的黑人 boy 吃着和你手里一样的羊肉串,你上去拍一下他讲两句英文,吐槽一下南京的气温,似乎也是一件不难的事情。在那一瞬间,冰冷的铁串串得不仅仅是羊肉,还有一种共鸣。串串就是你们微笑的后盾。
中国人对自己的美食还挺骄傲的。一种中国人对英国的评价是:" 美食荒漠 "。反其道而行,我们特意找了一位南京一流大厨,看看他配合两个英国人做菜时——做何表情。
小心地避开
南京本地的英语杂志《Nanjinger》的主编贺福,大概是最早一批来中国工作的老外了。他在中国生活 24 年,其中又有 14 年泡在南京。
采访他的时候,我们很关心的一个问题是,14 年的岁月对于一个老外的饮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但苦于语言不通(外国朋友们说不出中国的菜名儿),以及思维方法不同,总是难以创造出一种打开话匣子,口水大流的气氛。抱着不放弃的精神,我们用糟糕的英语和贺福,以及他的朋友,没有中国名字的查尔斯坚持交流,终于发现了一种钓起他们故事的方法:报菜名儿。
这两位外国朋友,对于听过的中国单词实在难以重复;可是你每说出一种让他们记忆犹新的发音时,他们的回忆就会泛上来,以至于露出一种或是恍然大喜、或是惊恐万分的表情。我是在看着贺福的眼睛,以一种饕餮的眼神,说出我们南京人的心头好—— " 旺鸡蛋 " 的时候,看到了后一种表情。只见他面露严肃,停顿了一会儿,口中念了两次 " 往鸡蛋往鸡蛋 ",然后默默地举起了食指。贺福身边的南京老婆见到我们的谈话," 噗嗤 " 一声笑了出来:" 旺鸡蛋 story ——他对旺鸡蛋有阴影。" 她继续说," 这件儿还和你们媒体有关。"" 几年前,一家南京的电视台请他去拍个宣传片,片子讲的就是秦淮小吃。进了饭店,没想到,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只旺鸡蛋——他知道这是什么。没办法啊,‘赶鸭子上架’,于是就吃了。一口下去,给了摄影师一个笑脸;摄像机转过去,他马上呕了出来 ……"" 那是 2004 年的事儿 ",贺福补充道," 我不喜欢秦淮小吃。"
来到中国之后,吃饭对于苏格兰人贺福来说,一直是心头难事。但实际上,并不是每一位习惯了面包、黄油、牛排、奶酪的英国人都不能像中国人一样大口品尝南京美味。贺福的朋友,来南京生活了四年的老师查尔斯就能验证那句南京的俗话—— " 隔锅饭香 "。依旧是那个 " 报菜名儿 " 的办法,当我说到 " 笋子 " 的时候,查尔斯两眼发光。他每天晚上都自己做饭——用一只地地道道的铁锅。尽管不会说中文,可他挺喜欢拿着零钱,走进菜市场指指点点。他学着用铁锅炒东西吃:炒饭、炒素菜、炒肉,只不过,最习惯的配料是黄油和洋葱。
相比于贺福,查尔斯对南京本土的饮食更加开朗,也更加好奇,对于路边摊也能够欣赏——他很喜欢锅贴和加了黑木耳的三鲜炒面。他认为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大部分能在这买到的蔬菜,在英国都是买不到的。当然了,菜场里的发现,有时会令他迷惑。他举了一个例子——复杂的豆子。在英国,人们吃豌豆时去掉豆荚;但是在中国,情况就复杂了。查尔斯会说 " 豆 ",但是中国的 " 豆 " 太多了:四季豆、豇豆、扁豆、荷兰豆、毛豆 …… 他们都有豆荚。可是按照中国人的规矩,不是所有的豆荚都要去掉," 豆荚不能吃,有时候,好吃的就是豆荚。" 更麻烦的是,这些豆子都长得很像。查尔斯至今还分不清 " 豆 " 们的区别。
口味还是其次的。实际上,对于这些外国人而言,最麻烦的就是心理上的禁忌。英国的食物中几乎是从来不出现内脏和骨头的,可是在中国,不少是桌上的珍馐。刚来中国的时候,查尔斯吃得挺随便。直到有一次,他吃下一个鸡心——查尔斯说,吃下那个东西之后,他强行控制自己三天不去想,一想到,就感觉要呕出来。从此之后,查尔斯养成了吃饭之前先问一问的 " 好习惯 " ——问一问桌子上的中国人,弄不清楚原料是什么的,坚决不吃。查尔斯想到这儿说,神奇的是," 很多中国人自己都弄不清自己刚刚吃下去的是什么 ……"。
" 也许,这就是中国菜的奥妙吧 ……"
大胆地创新
我们为 " 中英混搭菜 " 的实验选了个好厨子。如果说,中国人的胃真的是什么都可以吃的;那么在华泰万丽的行政总厨欧师傅的手中,则是——没什么不可以做的。直到,他听懂了贺福的 " 创新 " —— "Proper toad in the hole" 的时候,终于有点瞠目结舌。"Toad in the hole" 其实是一道英国著名的家常菜,实际上就是在面包盒子里焗上乳酪,塞几根香肠。英国人很形象地表达这个菜的样子,这个词儿翻译过来就是 " 下水道里的小蛤蟆 ",可加个 "proper",意思变成 " 下水道里的真蛤蟆 "…… 听上去,还是有点胆战心惊。英国朋友不知受到什么刺激,还是有点高估了中国人的胃啊。幸好,他们还是能提出一些靠谱的英国菜创意的 …… 面盒托烤肉、馅儿饼、干酪吐司,在欧师傅以本地食材为基底,淮扬口味为灵魂的点金之下,一道道倒也有腔有调,别有 " 气质 "。
" 面盒托烤肉 ",这烤肉,在英国的做法里主要是香肠和猪肉排,欧师傅别具匠心,换上了南京的地道——香肚。嫣红的色泽,原本是年夜饭里喜庆的场面,与酥松的烤面包盒搭配之下,一韧一柔,倒也相得益彰。" 广东的肠子酒香味儿太浓,湖南的肠子烟熏带点麻辣,江苏人吃不惯。南京口味鲜甜适中,南北皆宜。" 选用肠头那一块儿,塞的是加一把力道过紧的上脑肉肉糜,酱油、八角、桂皮、花椒、小茴香一个不能缺也一样不能重,还可以根据个人的习惯加一点南京土产的豆瓣酱,冰糖一定要老,蒸熟之后能有回甜的滋味。这面盒的英国吃法是要配酱的——黄油、洋葱,炒得热辣辣,凉下来之后就变得稠滑诱人,浇一点儿在面包上,像是南京人心爱的那层细细的鱼冻。
" 龙虾干酪吐司 ",在大暑这天品尝,应时应景。选择本地青壳龙虾,按照清水龙虾的做法,加葱、姜、蒜,将龙虾本身的底味熬出来。底托用面包吐司和黄油所制,先把黄油抹上去,稍微受热熔化。这边,奶酪、法芥汁、沙律酱、炼乳,调成汁儿备用;那边,把龙虾肉拨出来,浇上调好的汁,铺在吐司之上,静待它在里焗炉里变得金黄,起一层薄薄的脆壳儿。金壳出炉,一点香草碎以跳色、一层哈密瓜以解腻丰富,香甜馥郁中," 中英友情 " 算是用心到了。
贺福的馅饼大概是当天最有趣的环节。中国人脑子里的馅儿饼,得是皮子和馅儿一起加热的,所以这料自然没可能是热菜了。可贺福却说——欧大厨给我准备一个炒菜就行。最好是——炒个宫保鸡丁。于是一盆子热辣酸甜的宫保鸡丁顺理成章地炒了出来。只见贺福煞有介事地把冷冷的面皮蘸上鸡蛋,直接扣在宫保鸡丁上,塞进烤箱定了 15 分钟。更意外的是,炒菜盖个饼,这黑暗的做法,还挺好吃。我问欧师傅:你怎么看英国人这个派啊。欧师傅笑笑:热菜主食一锅端嘛,方便。至于这道理,嗯,有点像我们的小鱼锅贴。
文 | 冒贻宣 图 | 现代快报 · ZAKER 南京记者 牛华新
(编辑 高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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