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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7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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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人：周梁一歌（晓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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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不止一次地说过：“我好像命中注定要当沈从文先生的学生 …… 我到昆明考大学，报了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就是因为这个大学中文系有闻一多先生、朱自清先生，还有沈从文先生。”（《两栖杂述》）

可以这样说，自从喜爱上沈从文的作品那一天起，其作品愈读愈多，理解愈来愈深，汪曾祺心中就有了一个再也化不开，而且愈来愈浓的沈从文情结。不难想象，当汪曾祺正式被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录取后，他渴望拜见沈从文的心情是何等的强烈。第一次在校园内见到沈从文时，他好像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旁人告诉他，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小说家沈从文，他才恍然大悟。朝思暮想的大作家就在眼前，他多么想走上去恭恭敬敬地鞠一躬，问一声好，但稍一犹豫，沈从文已经走过去了。此后，他多次在校园中见到沈从文迎面走来，总是谦恭地与同学们一道，礼貌地退立一旁让沈从文先过，沈先生含笑点头，他不知道这中间有一位对他仰慕已久、时刻盼望向他当面请教的汪曾祺；而汪曾祺则总是出于一个来自苏北小县城的年轻人的羞怯，缺少主动与沈从文对话的勇气。

2

汪曾祺读大学二年级时，才正式拜见沈从文，并从此开始了他们长达几十年的师生之交、文学之交。联大课程分必修与选修两种。中文系的“语言学概论”“文字学概论”“文学史” …… 是必修课，其余大都是任凭学生自选。“诗经”“楚辞”“庄子”“昭明文选”“唐诗”“宋诗”“词选”“散曲”“杂剧”与“传奇” …… 选什么，选哪位教授的课都成，但要凑够一定的学分。汪曾祺把沈从文开设的三门课“各体文习作”“创作实习”和“中国小说史”都选了。当然，仅仅选沈从文的课是不够的，学得再好也凑不满学校规定的学分，自由也不能自由到这种地步。于是，汪曾祺又选了闻一多的“楚辞”、朱自清的“宋诗”等。

第一次听沈从文讲课，汪曾祺心情十分激动。由于沈从文已在文坛崭露头角，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名气，每逢他讲课，来听的学生很多，还有一些并不听课，只是慕名而来以求一睹尊容的学生。看着教室里挤得满满的、人声喧闹的学生，不知怎的，汪曾祺于激动之外又添了几分紧张。沈从文踏着上课的铃声走进教室，学生们顿时安静下来，又全部把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沈从文身上。这是汪曾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他心仪已久的沈从文，他觉得，与想象中的沈从文实在有不小的距离：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长衫罩着瘦小的身躯，眉目如女子般清秀，面容略显苍白，但一双眼睛亮而有神。包括汪曾祺在内的满满一教室学生，把尊敬的目光、喜爱的目光、好奇的目光，一起投向沈从文。这时，令学生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作为教师的沈从文居然紧张得讲不出一句话来。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教室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也听得见，他仍然讲不出一句话。他的紧张无形中传播开来，使得一些女学生也莫名地替沈从文紧张起来，有的竟低下头去 ……

急切中，沈从文忽然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对不起，请同学们等我五分钟。”同学中有人轻声笑起来。这善意的笑声使沈从文慢慢平静下来，他终于用他那很重的湘西口音开始讲课了。

3

平心而论，听沈从文讲课，远不比读他的作品富有感染力。湘西口音重倒也罢了，声音又低，有的学生听了一堂课还不知道听了些什么。他不像有些教授那样，讲课时仿佛表演，或慷慨激昂，或娓娓动听，这一切再配以手势，那效果就更好了。沈从文讲课非常谦抑，非常自制，不用手势，没有任何舞台道白式的腔调，更没有一点哗众取宠的江湖气。或许是缘分，当不少学生对沈从文的课从最初的急切盼望到热情慢慢消失时，汪曾祺却对他的课越来越感兴趣，越听越觉得受益匪浅。一些问题在别人看来是不足，汪曾祺却感觉相反。有人议论沈从文讲课没有感染力，汪曾祺却认为沈先生讲课很诚恳，甚至很天真；有人埋怨一堂课下来，不知道沈先生讲了些什么，汪曾祺却认为，关键是勿浮躁，用心听，只要是真正听“懂”了他的话 —— 听“懂”了他的话里并未发挥罄尽的余意，就会如入仙山，绝不会空手而归，而且会终生受用。

汪曾祺深有体会地告诉同学：听沈先生的课，要像孔子的学生听孔子讲课一样，“举一隅而以三隅反。”沈从文开的“各体文习作”和“创作实习”，其目的是培养学生创作能力。创作能不能教，这是一个世界性的争论问题。很多人认为创作不能教，认为作家是社会培养的，而不是大学培养的，这些话都有道理。事实上，沈从文自己就没有上过大学，他教的学生后来成为作家的，也极少。但如同世上任何问题都不可能绝对化一样，创作也不是绝对不能教，问题是由什么样的人来教，用什么方法讲。教得好，教的方法对，学生也领会得好，能举一反三，灵活运用老师传授的创作知识，则必定收获大焉！

沈从文教的创作方法，让汪曾祺终生受益。

- 来 源 -

《草木人生：汪曾祺传》第二章节选：

风雨人生路上行（二）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作者：陆建华

- 主 播 -

刘昱辰

恒丰银行南京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