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我们对于传记的理解,无不以人为主体,比如《史记》的纪传体就是如此。在海外,情形也大抵如是。但近些年,至少在中文图书市场,据我有限目力所及,给城市立传成为某种潮流,以至蔚为大观,如眼下市面上就有《伦敦传》、《东京传》等译本行世,国人自己写的,单是新出的《南京传》就有两种。这当然其来有自,它或是 " 城市时代 " 到来的一个水到渠成的结果:人类从传统农业社会到现代工商业社会,城市在当中所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并取代农村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家园,这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居民而言自不必说,对于在高速人口流动的现代社会人来说,情况亦日益昭著。其中也许最具说服力的例子,就是深圳。而对此进行最新说明的,就是胡野秋先生的这本收入 " 丝路百城传 " 丛书的《深圳传》。
众所周知," 深圳 " 二字进入世人的视野,迄今为止不过 40 年的光景:作为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国策的直接产物,蛇口工业区在 1979 年、深圳经济特区在 1980 年的横空出世,其重大的历史意义首先在于明白无误地对外传递乃至确认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政治信号,其次才是工业化、城市化的迅猛发展。而 " 深圳 " 之所以在中国改革开放进程中备受瞩目并在几个经济特区中脱颖而出,如今回头来看,实与香港紧密相关。在此意义上,《深圳传》从港深 " 双城记 " 开始写起,首先在谋篇布局上就显得独具匠心因而也格外意味深长。
诚如书中所述,深港两地一衣带水,本为一体," 像一对双胞胎,既相互独立,又相似乃尔 ",二者在历史上都属于边陲县域宝安(新安),不过是因 "1840"、"1898" 这两个近代史时刻而分开,但依然根同生、水同源,这从两城许多的相同地名即可见出。更重要的是深圳与香港都是粤港澳大湾区中重要城市。这无疑是深圳经济特区设立 40 年来最为高光的时刻。以此为基点,《深圳传》开始进入对深圳前世今生的叙述。
所谓前世,也即 "40 年深圳 " 之前的历史,它对于只知晓当下深圳的读者而言未必是熟悉的,但作为传记又是不可或缺的。比如 " 深圳 " 的圳字,其义即深水沟,而其音在改革开放之初的被误读,正说明深圳从不被认识到为人所熟知的过程。当我们说深圳是个没有多少历史的地方时,咸头岭的考古发现却将深圳地区的人类移民活动史推移到 7000 年前,成为黄河、长江流域文明之外,珠江流域文明也较早存有的一个确证。作为一个边陲之地,深圳的历史文化资源当然是匮乏的,但千百年来也是不少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者,比如南宋就是在这里画上句号,比如蛇口赤湾就是打响 1840 年鸦片战争第一炮的地方。深圳有自己的山川与河流,有自己的风俗和方言,有独具特色的民居建筑,这些在书中都有呈现,它既是深圳的前世,也通往深圳的今生,构成了作者 " 读城记 " 的重要篇章。
至于深圳的今生,因与作者更为切近的关系,更是成为被关注的中心。作者已在深圳生活了近 30 年,深圳因此也可称为 " 我城 "。近 30 年的生活经历,既是个人史,也是城市史,个中可见城市与人的关系的变迁,而为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符号和旗帜的深圳立传,作者自称是 " 一次幸福的探险 ",但也不失为以个人视角仔细辨认、深入窥探 " 我城 " 的难得时机:他看到了袁庚、马明哲、任正非、马化腾等 " 深商 " 所代表的城市之光,他穿梭于城市的中心与边缘,在城中村的街头巷尾见识城市的斑斓色彩,他目睹了清水河大爆炸的惊心动魄,也见证了深圳从 " 文化沙漠 " 到 " 文化之海 " 的转变 ……
深圳移民者、本土风物记录者南兆旭先生说过一句让人非常动容的话,他说," 我把自己的居住地,当做世界的中心来关注 "。胡野秋先生撰写的这本《深圳传》,也大致可作如是观,它记录的,是 " 我城 " 深圳的历史,也是个人 " 过去的生命 "。(杨立青)
杨立青,深圳市社科院文化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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