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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惠子与庄子辩,为什么庄子老赢呢?因为惠子的书没有留下来,只有庄子的书在,当然都是庄子赢了。
当第欧根尼与柏拉图抬杠时,庄子也在与惠施抬杠。惠子问庄子:人本来就无情吗?庄子回答:是的。惠子又问:如果人没有情,那人还能叫做人吗?庄子说:道给人相貌,天给人形体,怎么不叫人?惠子说:既然叫做人,就应该有情,人怎能无情?庄子说:你说的情,是人情,是指人的好恶和喜怒哀乐,它们使人内伤其身。而我说的情,是自然之情,它顺因自然,从来没有意识到它有益于生命。惠子说:如果人情无益于生命,它怎么可能安居在人身?庄子说:人啊人,道与之貌,天与之形,这就够了。好恶之情,都是些外来的东西引起的,不要把它们用到自己的身体上来,你就被那些外来的东西伤了,才劳精费神,倚树而吟,靠着枯槁的梧桐树打盹。老天爷竟然选了你的形!
惠施在争论中提出了 " 盈坚白 ",这就是中国先秦名家思想的渊源。一块石头,有 " 坚 " 有 " 白 ",合而为 " 石 ",这是 " 盈坚白 "。" 坚 ",表示硬度,诉诸触觉;" 白 ",表示颜色,诉诸视觉;而 " 盈坚白 ",就是 " 坚 " 与 " 白 " 两种属性合在一起,这叫 " 合同异 ",把不同的两种物质属性合在一起,结成一个新物质,叫 " 合同异 ",如 " 坚 "" 白 " 合为 " 石 "。
与惠施相反,先秦名家公孙龙主张 " 离坚白 ",他强调 " 坚 " 与 " 白 " 这两种属性各自独立,明确它们不是同类项,不能 " 合同异 ",所以,要 " 离坚白 ",使 " 坚、白、石 " 三者分立," 坚 " 与 " 白 ",都不能被包含在 " 石 " 的概念里。" 坚 "" 白 "" 石 ",三 " 要素 " 等价,谁也不能兼并其他。" 石 " 不能包含 " 坚 " 与 " 白 ",却能以最经济的方式与之兼容。上述两者,庄子都不取,他像老子一样,主张 " 无名 "。一切名都不足以言道,道是一落言筌 , 便成粪壤。
在 " 有名 " 的世界里,公孙龙之辩所向披靡,可他碰到了 " 无名 " 的庄子,就张口结舌了。《庄子 · 秋水》里,有公孙龙问庄子的学生魏牟:我小时候,就向先王学习,长大以后懂得了仁义;我能将物之不同与相同分别,使一物之坚与白分开;我以一人之智使百家困惑,以一己之辩使众口辞穷。可我自从听了庄子所言,就对自己说的感到茫然,是我的智慧不如他呢,还是口才不如他?我在他跟前竟然已经开不了口啦,所以,特来向你请教啊!
魏牟先是长叹一声,然后,又仰天而笑,说:你听说过井底之蛙吗?它对东海鳖说,井底是我的天下,我是那里的统治者,您是我的好朋友,我请您随时光临敝舍。东海鳖听了井蛙的话,真来了,来到井口,连脚都伸不进去,就对井蛙说,你还不知道大海吧,那大海啊,千里之远,不足以言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于言其深。洪水滔滔,海水不会增多;大旱不止,水位也不会下降。水量不因时间长短而改变,也不因雨量多少而增减,这便是东海之乐啊。
井蛙听得一脸茫然,它能知大海吗?而你就是这样啊!还想懂得庄子?如同让蚊子背山,命虫子入水,就像那井蛙,所知一隅,所争一时,不足以言玄远。庄子所思如天,你用竹管看,只有一孔之见;庄子所知如地,你用锥子量,只能钻牛角尖。闻此言,公孙龙口张大,合不拢了,舌翘起,放不下来。
公孙龙是庄子晚辈,庄子不屑与争,便让魏牟训之。可庄子以惠施为对手,在诸子那里,作为对手是很高的礼遇。庄子说,曾经有那么个人,将石灰涂抹在自己的鼻尖上,就像是苍蝇的翅膀,他让石匠挥动斧子把它削掉,石匠运斧,呼呼生风,那人站着,一动不动,让斧子如风车般在眼前转动,鼻尖上,石灰没了痕迹,而鼻子却一点也没有受伤。自从惠子死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鼻子上涂白粉的对手了!谁来跟我辩呢?
(作者系历史学者)
(原标题《庄子与惠施抬杠》)
(作者:李冬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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