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鹰在空中盘旋，它那么孤独，那么超拔。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原上它还能从容地飞这么高，心里赞叹、羡慕：这才是一只真正的鹰啊！

与其说是一只鹰在飞，不如说一个神灵在高处散步，我的镜头追踪着它，拍了几十张照片，也似乎没见它的翅膀扇动几下——哪怕是微小的一个幅度。一只鹰的飞翔不需要任何杂耍。它飞得那么安详、朴素，甚至可以说：一只鹰，是以意念在飞啊。

假如在城市的天空，它肯定被所有仰望的目光当成一只风筝。我忽然明白了，鹰是在翱翔，并不是在飞，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词，它不是用翅膀，而是用自信的思想在天空中遨游。

飞翔，多么令大地上踯躅的生灵向往的动词。鹰在我的头顶，它显然是看见了一个熊一样直立行走又不同于牛马的动物。它盘旋、俯冲、攀升，所有的动作，它只需轻轻调整一点羽翅的角度，它不是在表演，而是在表达和陈述，那么多羽毛笔那么自由地在蓝天的大纸上书写透明的狂草。它在和天空做着一个谙熟的游戏，厚厚的风，让两把插在肋间的轻柔又锋利无比的刀切成一片一片，像文字中灵动的比画闪烁着光芒在漫天飞舞中自由组合。我猜想，翅尖上那几羽长翎，让雪霜风雷锻打得可能会硬过了钻头上的金刚吧。

云团在坎坷的山顶阔步而行。

我从念青唐古拉峰顶的闪光里，看见了鹰那从大地上的角度永远无法看见的眸光，那是永远向着高处的目光，沮丧、颓唐、失落、哭泣都不是这双眼睛的任务。我还看见了鹰的另一双眼睛，在两扇翅膀下面各有一个黑圈，里面是浅白色的羽毛——这是一双永远俯视着山川大地的眼睛。一只真正的鹰，都有另外的一双眼睛。因为拥有这双眼睛，它不是鹞子，不是秃鹫，更不是乌鸦，它是一只真正的鹰。

高原上，人人仰视的鹰是稀少和孤独的，除了秃鹫和鹞子，真正的鹰是不会成群结队的。生活在精致的笼子里的八哥和鹦鹉怎会知道，孤独而寡言的鹰心里的想法。

许久，鹰飞走了。其实是一只鹰的影子飞走了。

天空的光碟还在兀自旋转。

作者 李木马

编辑 汤欣健 / 编审 肖燕 / 签发 田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