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时期,外国人对中国人的看法既夸张又怪诞。
当时,有个叫朱连魁的丝绸店掌柜,漂洋过海来到美国,展示了一手 " 大碗飞水 " 的传统戏法。
全美观众无比狂热,将他称为 " 巫师 ",人们相信他的身上,真有来自遥远东方的神秘魔法,呼风唤雨。
夏威夷岛上还有个叫阿平的华人放牛小伙,没成想后来加入当地警队之后,连破奇案,屡立奇功。
他的形象被演绎成中国神探陈查理,掐指一算,料事如神,身影风靡书籍、电影、电视、卡通 ……
当然,那时候还有个英国人,杜撰出臭名昭著的 " 傅满洲 " 的形象。
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这个目光阴森、智商超高,还会使用妖魔邪术的邪恶博士,歪曲了很多人对华人的看法。
董先生
你知道吗?在晚清,还有一位中国人的形象,在海外广为人知。
他的形象与上面的几个并不相同,他不会隔空取物,也不能料事如神,他甚至不会说一句外语,但——
彼时著名的刊物《远东》,将他视为 " 一位杰出汉语教师 ",并称赞他为促进国与国之间交流做出贡献。
他姓董,南京人,人称 " 董先生 "。
董先生 1877 年 8 月
01
南京先生
老董本来也不想当这个 " 洋教头 ",人家是正儿八经书香门第,七八岁就跟着父亲念书。
经过十五年寒窗苦读,进京赶考,他一举考中举人。
这本来不是好事儿嘛,结果咸丰三年,太平天国就打进了南京城。
" 我这身家性命可都在南京呢!" 他慌张极了,连夜赶回家乡,带着母亲及家人逃出生天。
一家人先是逃难到了上海,老董找了个衙门做了个八品小官,混口饭吃。但是每天一睁眼,一家人要吃喝拉撒,那点俸禄够干点啥?
他一咬牙、一跺脚," 干脆我辞职创业吧!"
城门外,他开设了一所学校,招收孩童,教他们识文断字,读圣贤书。
从此老董也被叫成了 " 董先生 "。
清朝私塾 1878 年 9 月
好的教书先生这么多,为啥偏偏选你这么个逃难来的、仕途惨淡的先生来教?
在竞争激烈的上海教育行业,董先生死活打不开局面。日子还得过下去啊,他不知从哪找了份兼职——
帮老外代笔、抄书。
有的老外中文水平不行,时不时要找他请教。一来二去,他就跟一些住在上海的外国人熟悉了。
有天一个熟悉的老外跟他说:你不是在教小孩嘛,这样吧,我花钱雇你教我汉语和文学。以后我读书不发愁了,你还能多一项营生。
老董听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收老外当徒弟,闻所未闻,到时候还不让同行笑掉大牙。
但拿到第一桶金后,老董还是选择继续教下去,真香。
远望上海城墙内的孔庙 1877 年 1 月
02
放牛班
慕名来学汉语的老外越来越多,干啥的都有。
什么公使、领事、翻译、教师、商人,从欧洲到美洲,各种语言在课堂上乱飞。
这些学生基本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零基础。他们看着横平竖直的汉字,头都大了。
更要命的是老董,他对外文更是一窍不通,连个完整的单词都拼不出来。
诡异,实在诡异。
他的教学方法很 " 笨 ",就是拿出一本叫《语言自迩集》的教材,让学生们跟着念。
驻清朝全权公使威妥玛所著《语言自迩集》,在当时是学习北京话的权威读本。1876 年 8 月
好在老董耐性奇佳,面对学生们的惨不忍闻的发音,他一遍遍矫正。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泡上一壶茶,点上一支雪茄,晒着太阳,慢慢磨。有两句话他经常挂在嘴边。
一句是 " 可以,可以 ",一句是 " 无妨,无妨 "。
据学生回忆,有天生勤勉的学生,学习新内容之前,坚持将难题反复练习二十遍。老董就会把眉毛一抬:" 可以,可以。"
还有懒惰的学生,平常不用功,同样的题目错了又错,董先生就会阴阳怪气几句:" 可以,可以。"
在学生眼里,更多时候他是平静而幽默,和善而唠叨的。要是别人犯了错,他就不动声色地说:" 无妨!无妨!"
要是他自己出了错,他就会假装无辜、蒙混过关,或者扯开话题,跟这帮洋学生讲大量娱乐八卦、奇闻轶事。
这个时候,学生往往会着了他的道,瞪大眼睛,听他吹牛,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老董有时会跟洋学生开玩笑说,教他们就是把神圣的语言授给了 " 野蛮人 ",实在有损自己的清白。
但实际上,老董一直把他们当成自己人。有个叫巴尔福去欧洲前,老董专门写了段话给他:
" 我即是尔,尔即是我。我自勤劳,尔却安妥。我知是空,尔归何所。醒我浮生,成尔因果。"
03
春天
冬去春来,老董的日子就没怎么变过。
他教过的学生越来越多,遍布五湖四海,他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当时有名的刊物《华洋通闻》《远东》上,越来越多的人听过 " 董先生 " 的名号。
老董生活依旧简单而平淡,他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吃过最简单的早饭后,风雨无阻地去授课。
夏天早上六点,冬天早上七点,雷打不动。
儿子考上秀才那年,他高兴得不行,呼朋唤友,喝得酩酊——
" 儿子们让我感到很幸福。我经常告诉他们,我已经 52 岁了,从未得过、也从未花过一分不义之财。我总是与明智优秀者为友,也总是得自然之趣。"
在清朝传教 10 年以上人员。1877 年 6 月
学生回忆道:这位老师好像对身边的一切都很满足,他最大的心愿,不过是能攒下一点点钱。
当他老了,便退隐到乡下,找一间安静的小屋,每天对着书,静静地等待天命降临。
最后一座青草覆盖的小丘将他的尸骨保护在其中,在树木茂盛的山坡上,在郁郁葱葱的柏树下,儿孙们前来祭拜他的亡魂。
在更远的地方,在迥异的环境中,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会想起与这位老师度过的快乐时光。
他们还会想起,老师这一辈子没有什么财富,他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手边那个残破的笔记本。本子上记着学生们的名字、一些短小的格言警句,还有他们开始学习的日期。
现代快报 +/ZAKER 南京记者 王子扬 郑文静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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