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一个春天，万物复苏，正是栽树的季节。

一天，我拾到了一根柳枝条，拿在手中玩耍。突发奇想，我学着苗圃里匠工育苗的方法，用砌刀把树苗二拃多一截一截地分开，截成了四截，插进了门口渠边湿润的土壤里。正对着我家的院墙，两头各一株，中间等距离又栽了两株。

水分充足，树干上很快长出了嫩黄小芽、小叶，长出的绿色新枝，呼呼蹿着生长。不久，我家门前有了绿色的树苗，迎风摇曳。我很得意自己的杰作。有时，路过的馋嘴羊会啃吃嫩嫩的树皮树叶，羊两腿爬起攀扯时会折断树干。周边的小朋友也会撅折树枝玩耍，邻居家的大娃把我最高的一棵柳树从头上撅折了，为此我还和比我个头年龄大的他打了一架。那一时段，我多在家门口玩耍，兼当巡查员保护自己培育的小树苗。

婉转婀娜的柳树苗成活，给了我信心。四棵树，间距太大，还能栽许多树。

可那时，树苗只有集体苗圃里有，我尝试了好多办法讨要，无果。在别人家羊吃的白杨枝中，挑选了一根白杨枝。截成十多段，在砌口处抹上泥，然后粗头朝下，细头朝上，间隔一米左右，插进了门口水渠边湿润的土壤里。

一年下来，小白杨的枝干大拇指粗了，和前面栽的四棵柳树合成了一道绿色的树墙，充满生机、活力。

白杨树长得快，两年下来，胳膊粗了，三年下来，两手合拢不住了，已能当成椽子了。家里盖房子时把粗的几棵树放倒，又直又光，真是好椽子。开春或秋天时，我又会补植，白杨树种之外还增加了柳树和槐树，我家门前绿树成荫。夏日，在树荫下乘凉，好清爽，好舒服。

那时，我养着一只绯红色的小奶羊。秋天，阴雨连绵，羊饿得咩咩直叫，我急得手忙脚乱。只好来到门前，使劲猛推摇晃白杨树，树上的水珠哗啦啦猛然落下，我急忙闪开，然后爬上树干，把新发的枝条撅下来，小羊使劲拽着缰绳猛扑过来。羊毛茸茸的嘴巴快速吃着带露水的嫩绿树叶，吃得香甜、酣畅淋漓，令我也有了想尝尝的冲动。

羊吃饱后安然卧地，反刍，慢慢享受鲜美的食物。我也全身放松，真感谢白杨树叶帮助了我。于是我对白杨树就很有感情，天然地一见就十分亲切。

不知何时，门前的大树受到了天牛的侵害。树干上有天牛钻下的指头粗的小洞，那周围流淌着红黑色的像锯子锯出的树沫，有的树两三根树枝干枯，有的整树枯死。

真令人心疼、惋惜。

动员家人爬上树枝，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黑黑的长着长长的触角的可恶天牛，弄死。抓了很多，可顽强的天牛更多，鲜活的大树遍体鳞伤，枝枯叶落。

人，不得不砍伐树木。

曾经遍地是白杨树的山川大地，没有了高耸入云的白杨树的身影。挺拔翠绿的白杨树，婀娜多姿的柳树与我们 " 拜拜 " 了。

现在我家门口，还有几棵粗壮的柳树，尽管身上千疮百孔，但仍生长许多柔软翠绿的枝条，为家人遮荫，为大地增绿。

砍伐树木，消灭害虫，这是一种自毁式的消灭敌人的气魄。砍伐不是投降，不是放弃，而是壮士断腕式的重生。消灭天牛是为了再生，而消灭了敌人没有再生，意味着敌人的失败。

到现在，我还喜欢栽树，自己栽得树看见都觉得人树相通，觉得亲切亲近。

作者 金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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