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月 12 日，中国石油、中国石化、中国铝业、中国人寿、上海石化等 5 家公司分别发布公告称，申请自愿将其美国存托股从纽交所退市。消息一出，一时成为资本市场关注焦点，甚至有惯于借热点炒作引流的自媒体喧嚣 " 阴谋论 "，称这是中美金融脱钩的前兆。在我们看来，这是一个地球人都知道的 " 阳谋 "，无须 " 过敏 "，短期内对中国企业和资本市场影响不宜夸大，长期而言，有利于推动中国自身资本市场改革加速。

一、市场热点：五巨头存托股退市

中国人寿公告，" 公司拟于 2022 年 8 月 22 日或之后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一份 25 表格，以将本公司存托股从纽交所退市。该等退市预计在 25 表格提交 10 日后生效。存托股在纽交所交易的最后日期预计为 2022 年 9 月 1 日或之后。自该日期之后，本公司存托股将不再于纽交所挂牌和交易。"

中国石油公告：" 公司拟于 2022 年 8 月 29 日或前后向 SEC 递交表格 25，以将其存托股自纽交所退市。存托股的退市预计在表格 25 递交十日后生效。存托股在纽交所的最后交易日期为 2022 年 9 月 8 日或前后。于该日期及自该日期之后，公司的存托股不再于纽交所挂牌。"

中国石化公告：" 公司拟于 2022 年 8 月 29 日或前后向美国证交会提交一份 25 表格，以将其存托股自纽交所退市。该等退市预计在 25 表格提交后十日生效。于生效日及自生效日之后，公司的存托股不再于纽交所上市。"

中国铝业公告：" 公司拟于 2022 年 8 月 22 日或前后向美国证交会递交一份 25 表格，以将其存托股自纽交所退市。该等退市预计在 25 表格递交十日后生效。存托股在纽交所交易的最后日期为 2022 年 9 月 1 日或前后。于该日期及自该日期之后，公司的存托股不再于纽交所挂牌，而此后公司的美国存托股是否会在场外交易市场上交易， 将取决于股东和独立第三方的行动，不涉及公司的参与。"

此外，8 月 12 日，上海石油化工股份在港交所公告称，公司已于 2022 年 8 月 12 日通知纽约证券交易所公司拟根据 1934 年美国证券交易法（经修订）自愿将代表公司 H 股的美国存托股份从纽交所退市，并在法律条件成熟后撤销注册及终止其对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报告义务。

二、退市原因：多一些市场规则思维

关于 5 家中企同时宣布启动自美退市的原因，方间有许多中美 " 金融脱钩 " 的担忧和臆想，而我们倾向于认同企业披露的和证监会披露的信息。

可以看出，5 家公司在公告中披露的退市原因基本一致，主要有两条：

第一：美国存托股占公司 H 股及总股数比重较小，交易量与公司 H 股全球交易量相比较低。

第二：维持美国存托股在纽交所上市和该等存托股及对应 H 股在美国证交会注册并遵守美国证券交易法规定的定期报告及相关义务，所涉及的行政负担和成本较大。

此外，中国石油还表示，公司从未使用纽交所二次融资功能，且联交所和上交所具有较强可替代性，可满足公司正常经营的筹融资需求。

众所周知，自今年 3 月份以来，美国监管部门通过所谓的《外国公司问责法》，先后将 159 家中概股列入了 " 预摘牌名单 "。

中国石油、中国石化、中国人寿、中国铝业、上海石化等企业本次批量申请退市，是自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中国电信被迫退出美国证券市场上的又一重大事件。

同时，证监会有关部门负责人就此表示，上市和退市都属于资本市场常态。根据相关企业公告信息，这些企业在美国上市以来严格遵守美国资本市场规则和监管要求，作出退市选择是出于自身商业考虑。这些企业都在多地上市，在美上市的证券占比很小，目前的退市计划不影响企业继续利用境内外资本市场融资发展。

证监会表示，尊重企业根据自身实际情况、按照境外上市地规则作出的决定。证监会将与境外有关监管机构保持沟通，共同维护企业和投资者合法权益。

而且，从后续安排上，企业和监管部门已经充分考虑投资者和企业合法权益。

中国铝业、中国人寿拟于 8 月 22 日前后，上海石化拟于 8 月 26 日前后，中国石化、中国石油拟于 8 月 29 日前后，分别向美国证交会提交相关文件，退市预计在文件提交后 10 日生效。

而从存托股从纽交所退市后，上述五家企业存托股将在哪继续保持交易？部分企业也进行了说明。据了解，中国石油存托股从纽交所退市后，将继续保留联交所和上交所作为公司股票的交易市场。存托股持有人可以将存托股换回 H 股在联交所交易。

而中国人寿在美国存托凭证项目终止及存托股及其对应 H 股撤销注册后，该公司未计划寻求将其 H 股在美国其他全国性证券交易所进行上市或注册或在美国寻求对其 H 股的报价。该公司 H 股将会继续在香港联交所进行交易。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上述企业也指出，在上述提交生效之前，公司保留其延迟或撤回上述提交的所有方面权利。

三、深层根源：面对 " 问责法案 " 的主动选择

中国公司从美国退市，直接原因是美国 2021 年生效的《外国公司问责法案》，规定了更加苛刻的审计要求，其中与中方争议最大的是要求中国赴美上市公司交出审计底稿。由于中石油中石化等都是中国的国家级战略企业，它们不太可能将自己的内部审计事项完全向美方交出底牌，让后者洞悉企业内部的一切，这涉及中国的国家安全。所以中美双方一直就此进行磋商，但未达成共识。3 年不履行美方审计要求的中国公司就将被摘牌，而且之前阿里巴巴、京东等多家中国公司已经上了美国 " 预摘牌 " 名单。

说了这个原因大家就明白了，部分中概股从美国出走不是中方的主动选择，而是在美方新规胁迫下所采取的对策。由于 8 月 12 日宣告启动从美退市的几大公司都在多地上市，在美上市的规模不大，此事对它们的影响将是有限的。

要看到一方面是审计之争，另一方面它又没那么 " 单纯 "。中国有自己的国情，如果中美有充分的政治互信，这一纠纷是有可能通过协商加以解决的。然而贸易战以来，美国国内一直有中国公司赴美上市时中国占了便宜，美方是在 " 养虎为患 " 的极端议论。审计纠纷发生在这一大背景下变加突出，甚至可以说，《外国公司问责法案》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冲着中国企业来的。

过去中国公司赴美上市是被作为金融生意来定义和对待的。中国公司得以进入美国成熟的金融市场，利用那里庞大的资金池，美国投资者则通过这些优秀的中国公司分享了中国改革开放和高速发展的红利，而且美国资本市场也因为中国优秀企业的加入，巩固了领衔全球资本市场的地位，它是完全意义上的 " 双赢 "。如今美国在政治上想得太多，新出的法案与政治交织呼应，严重增加了中美经济交流的复杂和难度。中方不可能对美国无限让步，甚至为此牺牲自己的国家安全和公司正当利益，这次多家中国大型国企从美退市就是我们维护自己安全和发展权所采取的因应对策。

四、影响几何：总体和长远上可以乐观

今年 5 月份美国监管部门通过《外国公司问责法》，人们普遍认为这个法案是针对中概股，尤其是瑞幸咖啡财务造假事件之后，让美国资本市场对中概股产生了抵触。《外国公司问责法》出台后先后将 159 家中概股列入了 " 预摘牌名单 "。

根据万得统计，目前赴美上市的中概股有 283 只，总市值 11,281.39 亿美元，涉及到多元金融、教育、医药、材料、能源等各个行业。此次主动退市的能源公司（中石油、中石化）涉及到国家能源安全，保险（中国人寿）涉及到公民信息，金属公司（中国铝业）涉及到战略储备。我们认为后续将有更多的涉及到国家安全、民生的国企和央企会陆续退出美国股市。

此次的央企退市，可以参考三大电信商股价走势， 2020 年 12 月 31 日纽约证券交易所宣布，将对中国联通、中国移动、中国电信三家中国运营商进行退市处理，时间为 2021 年 1 月 7 日至 1 月 11 日期间。以中国电信的股价为例，短期出现阶段性下跌后反弹，长期来看退市对其股价的影响有限。

长期来看利好港股，中概股退市后逐渐以不同形式回归港股，如退市后的中国飞鹤、药明康德、阿里巴巴等，中概股回归港股，有利于提高港股流动性，能够更好的应该外部监管环境的变化的风险，保护投资者的利益。

我们先从中美宏观资本市场来分析——

中概股批量撤离美股市场，对于全球资本市场来说，也是一个重大事件，同时也标志着，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美国资本市场，开起了倒车。

2020 年，美国通过了所谓的《外国公司问责法》，很显然，这是特朗普政府时期贸易保护主义的重要政策之一。

在特朗普政府期间，打了一套组合拳，其目的是希望美国通过 " 休克 " 疗法，实现美国本土经济的重新崛起。

无论是贸易关税，还是针对他国先进制造企业进行制裁，其做法就是希望通过打击他人，扶持本土，以达到 " 美国再次伟大 " 的目的。

令人记忆犹新的是，为了抨击这种做法，美国前总统奥巴马还筹拍了一部电影 ----《美国工厂》，以纪录片的形式向世人诠释，特朗普的做法是错误的。

更加有意思的是，美国现任总统拜登上台后，作为曾经的奥巴马的副手，非但没有继承奥巴马的政治遗产，反而继承了特朗普的政治遗产，一年多来，让很多人都非常困惑。

在很多问题上，可以说拜登比特朗普还特朗普，在芯片制裁与持续推动中概股退市问题上，拜登可谓是毫不手软。

《外国公司问责法》，为美国带来的直接效果是，中概股的批量退市、中国企业赴美上市锐减，美国投资者投资中国企业开始大幅下降。如果用特朗普的潜台词来说，那就是美国再也不想支持中国建设了。

正像奥巴马当年的观点一样，这种做法于事无补。

这样会带来两个后果：

第一、美国全球金融中心的位置，从此开始加速没落。因为在制裁 " 中概股 " 的时候，全球其他国家同样也会忧心忡忡，这样就会导致美国不再是全球企业热衷上市的目的地。美国金融市场开始衰败，美国世界经济中心的地位摇摇欲坠。

第二、倒逼中国加速培育自己的资本市场，从而以更快速度的金融服务实体，推动本国经济迅速腾飞。

2019 年来，我们都见证了这场推进了 4 年的注册制改革，可谓是史无前例的重大改革，中国资本市场的春天，已经向全世界投资者招手。

我们再从中美微观资本市场来分析——

中概股退出美国市场后果，有以下几点具体的影响：

第一：股市投资随市场波动，涨或跌都有可能；

第二：对于中国的整体经济影响不大；

第三：以科创板为代表的资本市场改革将会加速；

第四：美国中概股是美国投资者分享中国成长的重要渠道；

第五：美国投资者在中国设立的美元私募股权基金退出也会受到影响；第六：中概股退市对于美国得不偿失。

截至 2019 年 9 月底，共有 227 家中国概念股票在美国股市交易，总市值约 1.4 万亿美元。其中不仅包括中石油、中石化、中国人寿和中海油等巨型国企，也包括阿里巴巴、京东、拼多多、百度、网易等互联网巨头。

今年上半年推出的科创板在上市标准上对于财务指标，股权结构有了很大的放松，如果对比科创板和纳斯达克市场体系中最大和最有代表性的全球精选市场，我们可以发现在许多制度安排上，科创板已经和美国市场十分接近甚至更加宽松。如果在美中概股的上市，融资受到实质性限制，以科创板为代表的国内资本市场改革可望进一步加速，在未来成为国内科创企业的重要融资渠道。

企业融资是资本市场对于经济增长最直接的贡献。虽然美国市场是中国公司的融资渠道之一，但和 A 股、港股市场相比，中国企业在美国市场的融资比例并不高。根据 WIND 统计，从 2011 年到 2019 年 9 月，中国企业在美国一共 IPO 融资约 1900 亿元人民币（外币融资按当年年末汇率折算人民币，下同），而同期中国企业在 A 股和港股市场 IPO 融资量分别达到 1.2 万亿和 9600 亿人民币。美国中概股 IPO 融资仅占全部 IPO 融资的 7.9%。

总体而言，中概股强制退市即使真的发生，对于中国经济发展影响也不会特别大。而美国投资者将会失去分享中国经济和优秀公司成长的重要渠道，在中国设立美元私募股权基金的美国投资者利益也会受到损害，目前来看，对于美国而言，美国资本市场的重要特征是向合格企业提供非歧视和公平的准入，这也是资本市场保持活力与健康的关键。因此美国资本市场对于中国全面关门得不偿失，可能性不大。美元基金资金主要来自于境外，投资于国内的项目，是国内的私募股权基金的重要组成部分，最近几年发展很快。根据投中信息数据，2019 年 1-8 月，按募集资金计算，美元基金占国内私募股权基金比重已经超过 20%。

五、中美脱钩：现实困难与未来希望

今年 6 月 16 日，中国人民银行原行长戴相龙表示，中国现代金融建设是由中国现代经济建设决定的，但也会受中美关系的影响。美国经济总量在全球的比例逐步下降，国家负债率在 120% 高位继续上升。俄乌冲突后，美国冻结俄罗斯的外汇储备，导致世界对美元信心下降，所有这些必将导致美元地位逐步降低。但是，美元仍然是全球最主要的国际货币。

戴相龙表示，面对美元既是美国本币又是全球主要国际货币，美元政策外溢给全球金融上的冲击，国际社会早在 30 年前就提出国际货币的多元化，1999 年欧元问世就是一个突破。

戴相龙认为，在所有中美各项重要关系中，中美金融关系是最难脱钩的。中国现代金融建设将给中美金融合作扩大空间。同时，我们要警惕和反击美国对我国金融在世界崛起的遏制，防范我国金融业对外开放的风险。

我们尤其要高度警惕的一件事就是：美国将美元武器化的逻辑——

现代金融危机，就是资本过剩的危机，也可以说是货币超发的危机。现代货币理论 MMT（modern monetary theory）的提出，为美元超发提供了理论依据。MMT 的主旨，就是美元发行的依据是美元全球大循环的整体需求（美元信用国际化的规模）。事实上，包括中国在内的全部发展中国家的货币发行，本质上都是美元信用的延伸（发展中国家发行的货币基本上属于美元兑换券）。这就意味着，美国可以多印刷两个美国所需的货币。不夸张地讲，正是中国经济的腾飞，支持了新世纪美元大规模超发（所谓联系汇率就是美元兑换券的别称）。只要中国提供优质资产（赴美上市），只要中国提供优质商品（贸易逆差），只要中国高净值向美国走资（海外投资），美元信用国际化的部分就能得到最强有力的背书。

美国世界霸权的三大支柱分别是：美元霸权、军事霸权和科技霸权，缺一不可。目前而言，美国的这三大支柱均在全球范围内不同程度呈现下降趋势，但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其霸权地位仍是 " 饿死的老虎 "。中概股的集体退市，给他国带来的警醒，也将成为加速削弱美元霸权的一股重要力量。

作者：e 财经研究员 王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