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AKER陕西 2023-09-12
【狮子王第一奇书笔记】金瓶梅第六十回:西门庆的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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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悔风流多不足,

须知恩爱是愁根。

——金瓶梅

西门庆是个感情热烈而又粗糙的人,他从不缺对女人的热情,但是目标游移不定,沉溺在肉欲中不能自拔。他对女人的爱未必不热烈,但是又粗枝大叶,没有耐心解决女人的问题。

张竹坡说,看一本书,先看人的起居安排。把李瓶儿和潘金莲安排在一起,自然是为了方便两人争宠。所以,潘金莲打狗打丫环,声音都能传到李瓶儿屋子里。此时。李瓶儿孩子已死,潘金莲更是扯开了嗓子叫骂,而且说的都是歇后语:

潘金莲见李瓶儿孩子没了,每日抖擞精神,百般称快,指着丫头骂道:" 贼淫妇!我只说你日头常响午,却怎的今日也有错了的时节?你斑鸠跌了蛋──也嘴答谷了。春凳折了靠背儿──没的椅了。王婆子卖了磨──推不的了。老鸨子死了粉头──没指望了。却怎的也和我一般!"

这声音西门庆听不到,都进了李瓶儿的耳朵。李瓶儿这边屋里分明听见,不敢声言,背地里只是掉泪。着了这暗气暗恼,又加之烦恼忧戚,渐渐精神恍乱,梦魂颠倒,每日茶饭都减少了。李瓶儿一者思念孩儿,二者着了重气,把旧病又发起来,照旧下边经水淋漓不止。西门庆请任医官来看,讨将药来吃下去,如水浇石一般,越吃越旺。那消半月之间,渐渐容颜顿减,肌肤消瘦,而精彩丰标无复昔时之态矣。

李瓶儿得的是心病,西门庆请来的医生当然不能治。张竹坡对李瓶儿的病症看的很准:李瓶儿是芙蓉花,芙蓉栽以正月,冶艳于中秋,摇落于九月,故瓶儿必生于正月十五,嫁以八月廿五,后病必于重阳,死以十月。

如今,时间已是九月初旬,天气凄凉,金风渐渐。李瓶儿夜间独宿房中,不觉思想孩儿,唏嘘长叹,恍恍然恰似有人弹的窗棂响。李瓶儿呼唤丫鬓,都睡熟了不答,乃自下床来,倒趿弓鞋,翻披绣袄,开了房门。出户视之,仿佛见花子虚抱着官哥儿叫他,新寻了房儿,同去居住。李瓶儿还舍不得西门庆,不肯去,双手就抱那孩儿,被花子虚只一推,跌倒在地。撒手惊觉,却是南柯一梦。吓了一身冷汗,呜呜咽咽,只哭到天明。

官哥儿是谁的孩子?从时间上推断,自然是西门庆的,可是李瓶儿频频梦见花子虚,张竹坡又口口声声说是鬼胎,似乎这孩子又不是西门庆的。我们也没见西门庆对这孩子的死亡有多大的悲伤。古人对西门庆的不满,其中主要的一条,也在于他无后,人生万事,无后为大。可是西门庆偏偏吊儿郎当,在这件事上马马虎虎。

贪嗔痴慢,李瓶儿占一 " 痴 " 字。但李瓶儿固然舍不得西门庆,却未必不后悔嫁给西门庆。她过去虽然颠沛流离,遇不到真爱,缺乏安全感,可是总还能自己做主。无论是花子虚还是蒋竹山,都还怕李瓶儿三份。自从嫁给西门庆之后,她事事谨慎又事事受气,以至于连孩子的命都搭了进去,怎么能不后悔?所以这时候,金瓶梅的作者引了一首诗:

纤纤新月照银屏,

人在幽闺欲断魂。

益悔风流多不足,

须知恩爱是愁根。

" 益悔风流多不足 " 的是谁呢?是西门庆吗?自然是李瓶儿。人一旦跌入生命的低谷,这时候反思自己的往事,觉得风流算什么,健康活着似乎才最重要。

李瓶儿如林黛玉一般躺在后花园孤枕难眠,偏偏西门庆绸缎铺大张旗鼓的开业:

那日,亲朋递果盒挂红者约有三十多人,夏提刑也差人送礼花红来。乔大户叫了十二名吹打的乐工、杂耍撮弄。西门庆这里,李铭、吴惠、郑春三个小优儿弹唱。甘伙计与韩伙计都在柜上发卖,一个看银子,一个讲说价钱,崔本专管收生活。西门庆穿大红,冠带着,烧罢纸,各亲友递果盒把盏毕,后边厅上安放十五张桌席,五果五菜、三汤五割,从新递酒上坐,鼓乐喧天。在坐者有乔大户、吴大舅、吴二舅、花大舅、沈姨夫、韩姨夫、吴道官、倪秀才、温葵轩、应伯爵、谢希大、常峙节,还有李智、黄四、傅自新等众伙计主管并街坊邻舍,都坐满了席面。须臾,酒过五巡,食割三道,下边乐工吹打弹唱,杂耍百戏过去,席上觥筹交错。应伯爵、谢希大飞起大钟来,杯来盏去。

一边凄清寂寞,一边热火烹油。此刻,作者偏又不经意中放出两个消息,其一,此前,家里传说西门庆要为孙雪娥买丫头,潘金莲还不屑地在妓女们面前嘲笑,可是,此回西门庆还真为孙雪娥买了个房中使唤的丫头。为孙雪娥买丫头的偏又是李瓶儿的贴身老妈冯妈;其二,此前西门庆过生日,扭扭捏捏的小妓女郑爱月,她家里的小兄弟郑春来西门庆家里唱曲了。西门庆家里这些唱曲、跟班的,无不传递西门庆和女人关系的冷热。李铭每次的出现自然和李桂姐相关,王经出现自然和他的姐姐王六儿相关,郑春这时候出现,郑爱月自然和西门庆越来越近了。

我们不能说西门庆不重视李瓶儿,但是他做的每一件事却都是捅向李瓶儿的刀子。

发现郑爱月的还是应伯爵。

喝酒间,应伯爵走出前边解手,叫过李铭问道:" 那个扎包髻儿清俊的小优儿,是谁家的?"

李铭道:" 二爹原来不知道?" 因说道:" 他是郑奉的兄弟郑春。前日爹在他家吃酒,请了他姐姐爱月儿了。"

拾于是归到酒席上,应伯爵向西门庆道:" 哥,你又恭喜,又拾了小舅子了。"

西门庆笑道:" 怪狗才,休要胡说。"

西门庆要收拢郑爱月,郑春自然是小舅子了。应伯爵既是奉承,恭喜西门庆又搞了一个女人,还带着嘲讽,小优儿变成小舅子。这是那种只有在男女之事上有默契的狐朋狗友才能讲出来的话。应伯爵从来不是 " 硬 " 白嚼,而是 " 应 " 白嚼。

金瓶梅每每于极热处写冷,于极冷处写热。西门庆是个难耐凄凉的人,他每遇不幸,都要用热闹去覆盖。西门庆初遇潘金莲,偏偏是他那个时候的第三个妾卓丢儿病重,心情寡欢的时候;他恋上潘金莲最热的时候,偏偏看上孟玉楼那一份好财,又娶了孟玉楼。此刻,西门庆最心疼的女人儿子新故,心情悲凉,偏偏西门庆的生意热火朝天,从早至晚,歌酒流连,杯来盏去,他的一颗热心又飞到小妓女郑爱月身上去了。

我们只有在西门庆的热闹中,才能看到他的凉薄,看到人的欲望无法遏制。

可是,同样粗糙的西门庆,却又在百忙中想到常峙节,问伯爵道:" 常二哥说他房子寻下了,前后四间,只要三十五两银子。他来对我说,正值小儿病重,我心里乱,就打发他去了。不知他对你说来不曾?"

伯爵道:" 他对我说来,我说,你去的不是了,他乃郎不好,他自乱乱的,有什么心绪和你说话?你且休回那房主儿,等我见哥,替你题就是了。"

西门庆道:" 也罢,你吃了饭,拿一封五十两银子,今日是个好日子,替他把房子成了来罢。剩下的,叫常二哥门面开个小铺儿,月间赚几钱银子儿,就够他两口儿盘搅了。"

这是多么心细的西门庆!不但考虑到常峙节的生存,还考虑到常峙节的生活。我们看西门庆交的朋友,总是吃他的喝他的,只要人家老婆不漂亮,他似乎都能对得起朋友。西门庆的周围,大都是些寄生虫,他们依附他,不过为了生存。待他死了,这些人都弃他而去。我们看见人性的残酷,也看见人性的复杂。而写人性之复杂,金瓶梅真是空前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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