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八月以来，作家冯华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导演。由她执导的纪录片电影《秦淮河边一间房》进入内部试映阶段。

冯华结缘影视多年，在过去的二十年间，她以 " 工作狂 " 的姿态游刃有余地跨界于小说创作和编剧之间。再往前迈一步，做导演，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实际上，机缘来得很突然。但当克服种种困难，片子杀青的那一刻，一切又像是筹谋良久。对于自己钟爱的南京，" 异乡人 " 冯华以导演的方式，终于对它有所交代。

△ 冯华

冯华，作家、编剧、导演。现为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江苏省电影家协会副主席。创作有《捉影》《倒影》《花非花》《中年计划》等文学作品。由其执导的纪录片电影《秦淮河边一间房》新近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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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和健身，是冯华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两个部分。

因为美食，她认识了杨芳——一位在南京秦淮河边开饭店的重庆女人。30 年前，杨芳离开家乡重庆来南京打拼，从街头摆摊做起，到如今开了一家红红火火的饭店；从租房居住，到后来买了自己的房子，再后来小房子换大房子，稳稳当当在这个城市扎下根来。杨芳的女儿，是 " 二代移民 "，这个能够在普通话、重庆话、南京话之间自如切换的女孩，朝气蓬勃、开朗明亮。

围绕杨芳，冯华熟悉了一群生活在南京的川渝人。杨芳的闺蜜曹漪，电视台主持人，四川自贡人，因在店里吃饭与杨芳相识，成为多年的密友。南京林业大学的一对教师夫妻，育有一对儿女，为了孩子有人照顾，他们向成都的父母求助，父亲放弃了原本做得很好的生意，来到南京给女儿、女婿帮忙 ……

因为健身，冯华认识了李骏晨、宋素祯、阿龙、荣亚如等多位健身教练。他们是一群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带着各自的梦想从异乡奔赴南京，他们夜以继日地辛苦工作，渴望早日融入这个城市。他们想在这个城市扎根，但是，除了自己，他们别无依靠。

阿龙大学毕业后原本在家乡工作，有事业单位的编制，但后来想做大事业，和同学合伙做生意，血本无归，还欠了钱。在朋友的推荐下，阿龙到南京发展。李骏晨要强上进，他和女朋友宋素祯努力工作，想早日买房定居，养儿育女。李骏晨有个会员，是一位退休的阿姨，南京本地人，李骏晨小两口和她处得就像亲人一样 ……

年轻的健身教练们，就仿佛是昨天的杨芳。而现在的杨芳，则像是若干年后的健身教练们。日夜流淌的秦淮河，映照着异乡人，时间久了，异乡人也就成了南京人。冯华也是被秦淮河水映照着的新南京人，出于作家的敏感，她也有意把这些普通人的奋斗故事记录下来。

△ 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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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缘来得很突然。

冯华是较早介入影视创作的作家，随着越来越多的作品得到观众和业内的认可，她的身份也变得多元化，经常受邀担任各类电影奖的评委。几年前，在担任评委时，她看到一部纪录片电影。

" 片名叫《四个春天》，几乎没有情节，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人物。是一个在北京的年轻人，他每年回贵州小县城看父母的时候，用一部家用照相机来拍摄家庭的影像。这种行为持续了很多年，他忽然有一天发现所有这些年的影像，可以拿来剪一部电影。"

这部小制作的纪录片电影，深深打动了冯华，" 原来这样的生活日常，这么琐碎、普通，家居的人物，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故事居然能够有这样的效果。"

纪录片里两个最主要的人物，是年轻导演的父母，朴素真实的画面让冯华感到惊讶，" 我真的不明白，他的父母怎么能够这么自然从容地面对镜头，没有任何表演的痕迹。你能看到，他们知道镜头的存在，但是他们就像镜头不存在一样，在自然真实地表现他们的生活。"

冯华感慨，如果自己也能找到这样的角色，是不是也可以拍一部电影？想法像一束光，很快就锁定了现实生活中的杨芳和李骏晨他们。

" 我一开始是想拍我的教练们。我最早是被他们在门口发单，硬拉去参观，然后办了卡，又买了私教课。我在那儿一直练，身体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对健身教练这个群体的印象也发生了变化。那时候我就生出一个念头，健身房的教练们很有意思，他们的职业特性给他们带来了一个非常有利于拍摄的条件，就是他们都不怵镜头，因为他们每天都在接受这样的磨炼和考验，要日复一日面对顾客，展现他们最好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的状态。他们有一种非常自然的镇定地面对镜头的能力。"

在开始拍了大概半个月以后，冯华意识到仅仅健身房这条线有点单一，" 这一波教练基本上都属于刚刚到南京来奋斗，起始状态，他们还没有家没有业，他们是一个类型。可是还有另外一种异乡人的类型，其实我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但是我不能拍我自己。"

△ 《秦淮河边一间房》海报

于是，杨芳和她的朋友们加入了。一餐一饭皆是人生，《秦淮河边一间房》有了十足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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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录片拍摄的过程中，冯华特别关注到了一类人群——流动人口，" 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全国的流动人口达 3.76 亿，这是非常庞大的群体，也是我们生活中的大多数。"

而冯华，也将曾经的自己归入这个庞大的群体。冯华祖籍湖北，由于父亲在部队，所以全家跟着父亲到处走。冯华在云南度过童年，7 岁到了西安，大学毕业来到南京，从此没再离开。

南京于冯华而言是异乡，但实际上这么多年，她的生命早已和南京紧紧融合。她喜欢旅行，走了那么多地方，秦淮河边的南京是她印象中最不具排他性、最温暖包容的一个城市。

" 我觉得南京既是南方的，又是北方的。既不是南方的，又不是北方的。我喜欢这个城市的几乎一切特性，甚至连湿热的夏天和湿冷的冬天也是我爱的一部分。我也说不清这是纯感性的还是带有理性成分的。在南京，我有与她真正‘融为一体’的感觉，可能正因此，你无法剖析自己为什么会爱自己。"

与大部分的 " 异乡人 " 相比，冯华觉得自己可能运气比较好一些，" 我虽然天生资质平平，也经历了很多挫折，但在比较年轻的时候就选择了适合我的事业方向。进入中年，其实是不必考虑太多生存的问题。但因为多少年的习惯，总体还是更尊敬那些为了生存而拼命努力的人，不管他们从事的是什么职业。有一点我是坚信的：同样的环境、背景、条件下，更努力的人，会有更多的收获。"

冯华直言，自己就是想拍一部好看的主旋律纪录片，" 我很愿意传递主流价值观，但不要用喊口号的方式，不要用强行的拔高和灌输的方式，就用最真实最自然的方式去传递。就像我们这个电影，我觉得是因为我作为一个曾经的异乡人，我被南京这座城市的博爱和包容感动，然后我留在这儿。我自己经历过这些，我希望能用这部电影让现在的年轻人打消对流动在这个城市的恐惧。"

冯华说，南京有非常多的标签，诸如文明、文化、古都等等。她想再贴两个上去，一个是包容，一个是博爱。

△ 《倒影》冯华 著 山东文艺出版社

■对话

体验到作为导演的价值感

读品：说到你的身份，我会首先想到悬疑小说作家，然后是编剧。事实上，在做编剧之后，你还是在不断推出小说作品，比如最新的长篇小说《倒影》。就创作本身而言，写小说和剧本的区别在哪里？

冯华：写小说和写剧本之间，其实是有一个文字上的跨度的。是两种不同的思路，不同的思维。每次我写完小说去写剧本的时候，必须得有一个反复去揣摩剧本的过程。当我写完一个剧本以后，想再写回小说，又要用很长的时间去找回写小说的这种感觉。这些年我因为一直还是在以写剧本为主，想写小说，就需要找合适的时间。

读品：你现在的身份，又加上了导演。作为导演，你觉得《秦淮河边一间房》是拍给哪些观众看的？

冯华：我觉得是拍给杨芳看的，拍给阿龙看的，拍给李骏晨看的，拍给我影片中这些人物看的。也是拍给所有漂在南京的异乡人看的。但是不仅仅是给他们看的，是给所有漂泊在城市的那些异乡人看的，也是给在那些城市接纳他们的当地的人看的，给所有的普通人看的。我希望大家在经历了生活的艰辛和挫折后，可以在喜欢的地方扎下根，然后过上越来越好的生活。

读品：拍完《秦淮河边一间房》之后，还会再回到写小说吗？

冯华：" 影 " 系列小说，我是有一个创作计划的。原计划有四部，现在才写了两部，就是《捉影》和《倒影》。《倒影》写的还是我最擅长的悬疑推理，讲一个凶杀案，这是一个真实发生的案子。我一位朋友的亲人经历了这个案件，朋友告诉了我。我看了大量的原始素材，然后就写出来了。《秦淮河边一间房》完成以后，我觉得我可能第一件事情，是先把我 " 影系列 " 的小说先完成。故事的核已经想好了，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写。我觉得就是为了这些读者，我对他们的承诺，可能我还是要把 " 影系列 " 的几本小说完成，然后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读品：有一天条件成熟了，会亲自执导根据自己小说创作的故事片吗？

冯华：坦白说，作为一个学计算机出身的理工科、半路出家自学写小说写剧本的人，当导演曾经是我根本不敢设想的事情。这次之所以敢于发起这个项目，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团队的这些工作人员，他们都很擅长自己的专业。尤其在最初拍摄阶段，我对他们只提出内容要求，技术细节我无从下手，只反复强调一个原则：不摆拍、只跟拍或抓拍，尽最大可能真实呈现人物的原生态。拍了几个月之后，边拍边学也有所领悟，才慢慢尝试去做更多的技术安排调度。同时团队的配合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默契。拍完这部电影，我可以说，如果再拍同类型的纪录电影，我没问题了，而且作为一个擅长写作的导演，可能还具有别人没有的某些优势。

完成这部电影所有的拍摄和制作后，我体验到作为导演的那种价值感，偶尔会冒出 " 以后自己写的小说，可以自己改编剧本，然后自己当导演来拍 " 的念头。这对作品本身来说，也许创作的完整度会更高。但那是一件更商业更复杂的事情，也需要机缘。我说过，以前我信奉 " 自律即自由 "，现在我则更倾向于 " 尽人事，听天命 "。所以就不去想太远，走一步看一步，听从命运安排吧。

现代快报 + 记者 白雁 / 文 牛华新 苏蕊 /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