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边是什么风景,老高带你去看看。翻越帕米尔高原,进入费尔干纳盆地,吉尔吉斯草原、奥什、比什凱克。距离海洋最远的內陆,那里有风有古老的草原。张骞路经的热海,现在叫伊赛克湖,来水地楚河。李白出生地碎叶城,在伊赛克湖的旁边,现在叫托克马克。吉尔吉斯族前苏作家艾特玛托夫去世10周年紀念日,草原上已经不见了那《包着红头巾的小白杨》,也不见《查米利娅》。
阿斯塔那是白色坟墓的意思。关于它,要说的话题实在是太多。这里只简单地说一下中亚五个斯坦这一百年的历史。前苏联成立后,策动这五块草原成立了五个共和国,然后提出申请加入苏联,成为苏联的十六个加盟共和国之一。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前苏联解体,中亚五个斯坦国就势独立,成为主权国家。
哈萨克是迁徙者的意思。这个民族高贵善良,勤劳勇敢,对这个世界充滿了友善。他们骑着伊犁马,逐水草而居,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岁月了。中原王朝的第一次胡汉和亲,就是汉武帝的堂妹细君公主远嫁乌孙王。在哈萨克作家为我举行的报告会上,我说,一个民族要使自已的心灵变得空前强大起来,需要二百个政治家、二百个哲学家、二百个艺术家来支撑,希望你们努力成为那样的人物。一位作家提问道,高先生,你能不能像写《最后一个匈奴》那样,为我们哈萨克民族写一部史诗。我回答说,我做不到的,那得你们民族自己的作家来完成,一个过路客、观光客是抵达不了他们的內心的。当一个哈萨克牧人,骑着马,戴着三耳塔帽,身穿黑灯芯绒上衣,下身穿着动物血染成的皮裤,脚蹬毡靴,以一个永久地姿式站在白雪飘飘的戈壁滩时,一个观光客,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萨玛尔罕是世界的十字路口,世界四大文明交汇的地方(中华文明、古印度文明、地中海文明、阿拉伯文明),世界三大宗教交汇的地方(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大月氏在此立国。昭武九姓中的康居在此立国。玄奘西行停驻半年的地方。成吉思汗西征时,可汗大营的驻扎地(这里是夏营,冬营则在喀纳斯湖)。帖木儿大帝建都帝国的地方及灵柩安寢地(亦是他的出生地)。等等等等。
此一刻,我就这样做了。我就这样长久地跪倒在这中亚细亚灼热的土地上,跪倒在撒玛尔罕老城的台阶前。直到血红的晚霞渐渐隐入那过去被称作葱岭,现在被称作帕米尔高原的远处。我才扶着自已麻木了的膝盖,站起。
撒玛尔罕是张骞出使西域的目的地。研究专家在总结丝绸之路的路径时,总结出三条道:即南道、北道、新北道。在撒玛尔罕,对着地图,对着一大堆西域志,对着前面的路途,我突然觉得,这个对于路径的概括是不全面的,历史上的撒玛尔罕,这个世界的十字路口四通八达,因此丝绸之路接下来还有一大半的路程。于是在这里,我不揣冒昧,为它梳理出三条接下来的路径。这三条一条叫成吉思汗三千里草原黄金道(驼道),一条叫马可波罗道,一条叫玄奘道。简称新三道。
一个名叫大月氏的中亚古族,在中亚古族大漂移年代,它的五次迁徙与锚泊。王建新教授的田野团队,挥动着洛阳铲,沿着大月氏人的漂泊路线,从东天山,至巴尔喀什湖,至撒玛尔罕,至喀布尔,再重返塔里木盆地,已经连续挖掘了12年,这个泯灭了的中亚古族的迁徙之谜,已经基本揭开。
这是俄乌第二次会谈的那片著名森林。当年前苏联解体,加盟共和国就是在这里开会讨论、签署协议、发表解体公告的。这里距著名的布列斯列要塞很近。我的欧亚大穿越,丝路万里行,走到这里曾做过一期视频直播。时间是2018年9月28日下午5点半。我们万里行从外高加索入境,从斯摩棱斯克出境,这次穿越俄罗斯全境用了5天时间。(其间在莫斯科停滞一天,召开发布会)。作为一名前中苏边界的士兵,我的感觉是,前苏联的解体,令全世界都松了一口气。这个硕大无朋,横跨欧亚的草原帝国,双头鹰一个头窥视着东卞,一个头窥视着西方。如今,各加盟共和国的剝离,等于羽翼被剪去了一圈。从地缘政治角度讲,世界又基本上恢复了平衡,均衡。如有偏颇,还请批评。
我是草原上往来无定的风
我把自已交给远方交给陌生
死在自家床头是可耻的
山岗的那一靣是姹紫嫣红.
草原上有一千条道路
每一条道路我都走过了
那道路的尽头叫归程
亚细亚苍凉的高原啊
每一条道路我都走过了
我在行走中得到了安宁
宿命!宿命!
这支歌我三年前走到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时,第聂伯河的一条右岸支流旁,为白俄罗斯作协副主席国沙唱过。而第一次听到这歌,是1969年春北京知青唱着带到延安的。而这歌的传入中国,是红色公主孙维世从莫斯科带回北京的。她在北京排了一台话剧,叫《保尔,柯察金》,这首《第聂伯河》是主题歌。
西安交通大学有一个国家层面上的基因研究所。前些日子,他们一个教授来拜访我,并提出为我测试一下基因成分。关于基因问题,我们整整热烈地谈论了一个下午。这篇文字中的大月氏人的基因提取、江布尔古战场阵亡者的基因提取(史书上叫怛罗斯大战)、中亚枭雄跛子帖木儿的基因提取,等等,我们都谈到了。甚至,我还谈到了在我接下来的行程中,中亚最古老的城市梅尔夫古城遗址那雅利安游牧民族的故事(这座古城被认为是雅利安民族的发生地),以及我再接下来的行程中,乌拉尔山脉中17个土著民族他们的基因测定。(专家们采样结果认为,乌拉尔山区这十七个土著民族,他们一半的基因来自于本民族,一半的基因来自于西亚过来的鞑靼人)。记得与这位教授谈毕,我为他写了一个字幅:与君一席基因谈,胜我十年萤雪功。教授说,我谈的基因是社会学意义上的基因,他们谈论的基因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基因,二者不尽相同。
我在老梅尔夫古城,接受土库曼斯坦国家电视台采访。不准拍照。陕西卫视记者偷拍了。我站在城西北一个废墟上,背后那片红柳草滩即是当年的内城。老梅尔夫古城建在辽阔的戈壁上。它的形制和陕北的统万城极为相似,但比统万城要大五倍左右。
一架轰炸机轰鸣着俯冲下來,擦着最后一辆车的车顶,一直冲到最前面一辆车。我乘坐的这辆车,车玻璃都被震得哗啦哗啦直响。事后我问志愿者、土国安全部的雇员明莉,这是啥意思。明莉回答两个意思,你们的车队已经进入土库曼斯坦境了,这是为你们保驾护航,此其一。二则呢,这是警告,在我们国家,乖乖沿着大使馆为你们划定的路线走,不要有別的想法。这是一个奇怪的国家,网络全境屏闭,许多地方不能拍照。老梅尔夫古城是中亚最古老的城市(2800年),是土库曼帝国的首都,最后一代土库曼苏丹就是被跛子帖木儿所杀,梅尔夫古城被毀,10万战俘被杀。如今城的西北角有土库曼苏丹的陵墓,有中亚第一座清真寺。老梅尔夫古城还是雅利安民族的发生地。某人说,日尔曼民族有雅利安民族的基因。现在专家测定,有是有一点的,但是不多。当今基因继承最多的是塔吉克斯坦人,有百分之四十,另外,巴基斯坦、北印度、中亚另外的几个斯坦国,里海、黑海沿岸的一些国家,也都有雅利安人的一些基因留存。
这里的人们以肉食为主。他们对中国人以蔬菜和素食为主,表示不可理解。他们说,我们是不吃草的,草留给牛羊来吃,然后我们吃牛羊肉。你们中国人把这个环节省掉了,直接吃草。车队离开高速,在一个小镇吃饭时,真是酒池肉林。一个大棚里大约坐了有三百人,大家都在大口吃肉。有许多的挂肉的架子,一排一排像隔墙一样,将桌子分开。行程中,开车开得累了,大家把车停在路边,站成一排,对着戈壁滩撒尿。这时明莉吹着口哨,过来了。我说大家快提裤子,明莉来了。谁知明莉说,继续继续,没关系的,你们中国人那个小东西,那么一点点,我见得多了。明莉是留学生,她在陕西师范大学上了一年预科,在北京语言大学上了四年本科。我们在土库曼斯坦境内行走了五天,她陪了五天。直到最后把我们送上里海的白轮船。空荡荡的码头就她一个人。她挥手告別的时候突然转过身,不让我们看见她的眼泪。给我开车的陕西村小伙子叫艾迪。土库曼海关不让这些哈萨克斯坦人入境。于是十几个陕西村司机,先回到阿斯塔那,然后从那里坐飞机,飞到莫斯科等我们。
別的几个中亚斯坦国,国策都是向东看、向西看,但是土库曼不同,骄傲的它不屑于向东、也不屑于向西。它的国策是向上看、向下看。向上,头顶上是伊朗高原,种族的原因,历史的原因,地理的原因,它和伊朗似乎走得更近一些。向下,境内有极为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足可以支撑国计民生。那个名日"地獄之火"的火焰,业己燃烧了四十多年了,现在还在熊熊燃烧,夜来几百公里外都能看到。
我是中国最后一代骑兵,我的胯下曾经长久地压着一匹伊犁马。伊犁马具有汗血宝马的一部分基因。在现代战争中,夏伯阳式的、李向阳式的骑兵短促突击,己经变得十分可笑,此退出战斗序列的第一个原因。一匹军马的军费相当于三个士兵,这是第二个原因。在土库曼斯坦谈论马——汗血宝马,谈两千年那场汗血宝马战争,谈昔日大宛国的都城二师城如今是土库曼那一座城市,这一切,都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诗人郭小川说,我当年骑过的那匹马呀,如今不知道正在哪个农业合作社拉犁。老高此刻也就这种感觉。
你看那高贵的马。央视专题片大咖、中国传媒大学客座教授孙曾田导演,特地从澳洲发来一组马的照片,为这助兴。孙导当年担任摄影师的《河殤》、担任导演的《最后的山神》,已经成为中国电视专题片的经典、中国传媒大学的教材。
秋天的太阳,鹅黄色的,慵懶地平铺向乌鲁木齐这座中亚名城。世界汗血宝马大会在这里召开。我的一篇文章发表在《乌鲁木齐晚报》上。我说马之所以叫汗血宝马,是因为在两种情况下,马的毛孔向外渗血、流血或喷血,一是秋高马肥时,二是高速奔驰时。马的毛孔平日被血痂封着。一旦挣破,会有汨汨地血液流出。那流血最多的地方通常是马的前颊子,骑在马上,你伸手一摸,手掌上一片血红。这汗血宝马还有一个奇异之处,在急速的飞腾中,如果前方有惊吓,它会以两只后腿为支撐,身体在空中九十度的急转弯。在昭苏草原上,面对云彩一般忽聚忽散的马群,我说,做一匹种马是多么幸福呀,你看短短地几十年时间,草原上就布满了它的子孙。陪同我的原八一军马场的场长(陝西蒲城人,姓傅。转业到自治区国税局作局长)说:朋友,你这种想法很危险,要知道,一匹公马驹成为种马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而另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被阉掉。
帖木儿,他们与丝绸之路这条物流大道的种种联系。大历史大地理大文化,我们借丝绸之路这个视角进入。
西方谚语说,每一个俄罗斯人的身体里都藏着一个蒙古人,这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公元453年,阿提拉大帝神秘死于布达佩斯,匈奴大汗国灭亡。阿提拉的三十万大军倾刻间土崩瓦解,他的二十几个儿子被罗马帝国追杀,消失在俄罗斯草原上。此其一。其二,莫斯科公国是成吉思汗的大儿子金帐汗国,扶持起来的一个附属国,用以统治东斯拉夫地区(叫总盟主)。金帐汗国为中亚梟雄帖木儿所灭后,莫斯科公国继承了它原先的地盘,并在后来发展成俄罗斯帝国。其三,出生和建都在撒玛尔罕的帖木儿大帝,认为自己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裔。而他的孙子翻越葱岭,建立在北印度的莫卧儿王朝,莫卧儿被认为是蒙古二字的印度发音。专家给帖木儿族籍的界定,则是突厥化的蒙古人,或蒙古化了的突厥人。
越鸟巢南枝,胡马倚北风,这是唐代诗人杜甫的两句诗。站在中亚馬蹄翻飞的酷热大地上,回望东方的长安城,你会对五千年来中华文明的发展史,有一个更为深刻的理解,对两千年来中华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冲突和融合,有一种更为深刻的理解。长安城是一个大堡子,皇帝就生活在围墙里,接下来是幅员辽阔的田园村舍,再接下来是长城,老百姓叫它过墙。而边墙以外,是南蛮北狄,东夷西戎,是无届弗远的广大游牧地址。站在皇城圈里,你会不明白,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羌笛鼙鼓、烽火狼烟会起于塞外朔方。而站在中亚大地,欧亚大陆交汇处,你突然明白了,欧亚大平原贯通西东,这些游牧人对定居文明的侵掠,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关于里海的几个冷知识:在地球的大洪水时代,里海、黑海、波罗的海、地中海等等,原本是一片完整的水域,苍茫无际,它叫古地中海。此其一。其二,后来大洪水退去以后,陆地拱出,阿尔卑斯山涌出地面,将这些水域隔开。所以这些海,地质学上叫它海迹湖。其三,里海和黑海原本是联在一起的。大约在几万年以前,地壳运动中,隆起的地壳将两个海隔开。从而形成现在的情形。其四,前几年,俄罗斯、伊朗、阿塞拜疆、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乌孜別克斯基等六国,签了个里海宣言,声明里海不是海,亦不是湖,更不是洋,而是一片水域,从而国际海洋法对这片水域无效。其五,里海的来水地是伏尔加河,它的百分之八十的水量来自那里。黑海的来水地是第聂伯河,同样的,它的百分之八十的水量来自那里。
我的文学正在走向不朽,我的人生也正在走向不朽。在里海的白轮船上,在心藏病发作的那个悲惨的夜晚,我突然强烈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这里我多么愿意,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将我这种预感告诉亲爱的读者的你。
帖木儿帝国与金帐汗国的那场盘肠大战。战争在伏尔加河下游高加索地面的捷列克河进行。帖木儿大胜,金帐汗国脫脫迷失逃逸,金帐汗国首都萨莱城被中亚屠夫帖木儿屠城,十万战俘被杀。这是导致当时以至以后六百年中亚格局的重要一仗。成吉思汗四大汗国——金帐汗国、伊利汗国、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就此灭亡或哀落。或分裂,中亚以至整个欧亚大草原进入帖木儿帝国时代。
少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一轮魔幻般的白玉盘,遮蔽了半个天空,停驻在东方我们的来路上,停驻在李白的出生地吉尔吉斯草原的碎叶城。这是2018年农历的中秋节。亚细亚在东,欧罗巴在西。我们将告别中亚,进入俄罗斯草原。我们得抓紧赶路,因为2018年的9月28日,我在莫斯科有个演讲,广告已经发出。还因为10月3日,是两德统一日,或叫国庆节,我们得赶到柏林,我们庞大的车队将参加国庆入城式活动。
高加索夜晚三点半。山峰的影子。枪剌闪着寒光。一群士兵围着我。我拿出随行带的一本叫《大刈镰》的书,作为礼物送给他们。其中一个长官模样的人,拿他的手机将书拍照了几页,然后又翻译成他们俄语,接着用半通不通的中国话说,你是一位老兵,一位参加过当年中苏边界武装冲突的老兵。你还是中国最后一代骑兵,你的这次行走的目的,就是当死气沉沉的暮年到来之际,完成一次远行,从而向草原致敬,向马致敬,向自已的曾经的青春与激情的岁月致敬。他说他也曾是一名骑兵,哥萨克骑兵,换防到这高加索要塞。我从车上拿出我的中华烟给大家抽。军官竖起大拇指赞了一下我的烟,然后掏出自已的烟荷包,麻利地卷了一支莫合烟绐我抽。我说我当兵是在哈萨克草原上,可是手笨,始终没有学会如何卷。青年军官见说,将他的烟荷包一把塞到我手里,说做个留念。后来临分手时他又把烟荷包要回去了,他说这烟荷包上绣的一对鸳鸯,是妻子当年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她要知道我把这送人了,要骂我的。
莫斯科大公国的前世今生。八百年前,当成吉思汗的马蹄第一次抵达东欧平原时,那时还沒有所谓的莫斯科公国。这里只是一个建在莫斯科河边的贸易客栈。莫斯科就是贸易客栈的意思。当时这个东斯拉夫以及南斯拉夫、西斯拉夫地区,有着三百多个小公国,以基辅罗斯公国为最大,其次还有维也纳公国,梁赞公国,立陶宛公国,斯摩棱斯克公国,弗拉吉米尔公国等等。这些后来都隶属于蒙古的四大汗国之金帐汗国。后来莫斯科公国从弗拉吉米尔公国分裂出来,成为一个小小的庄园式的公国,并得金帐汗国的同意和支持。由于处于丝绸之路的要冲,随着这条成吉斯汗三千里黃金道的贸易繁荣,莫斯科公国日益变得丰实。至现在三百年以前,随着扩张,它必为俄罗斯帝国。俄罗斯是什么意思呢?它没有任何的意思。世界上突然冒出来一个信奉东正教、东斯拉夫民族的罗斯国家,人们说,兀个罗斯,于兀罗斯便成为它的国名。当康熙皇帝与叶卡捷琳娜签署中俄尼布楚条约时,文书上还称它为兀罗斯。
整整三十五年前,我的《遥远的白房子》发表时,我选择了一首名叫《一个哥萨克死亡在库班河畔》插入作品中。今天,我选择了《茫茫大草原》为我的伏尔加河行程以壮行色。这支俄罗斯民歌是如此的悲怆如此的哀婉,里面充满了某种谜一样的宿命的东西。较之我们熟知的伏尔加河歌曲《三套车》,它更为激烈,更为沉重,更为不加修饰。据说世界有三大民歌:陕北民歌、蒙古族民歌、俄罗斯民歌。我们一行沿伏尔加河直奔莫斯科,这一天行走了一千三百五十公里。地质学上把这地面叫欧亚大平原白灰土地带。我们穿越了叶卡捷琳娜市(欧亚大陆分界标志设在此)、伏尔加格勒、喀山等城市。当年为中亚枭雄跛子帖木儿所毁的金帐汗国的首都萨莱是如今的那座城市呢,或者说它已经彻底从地表上消灭了呢?这个,由于行色匆匆,笔者没有来得及细究。
作者在专家为我们提供的丝绸之路三道,即南道、北道、新北道的基础上,曾经作为学术成果,提出过一个新三道概念,即玄奘道、马可波罗道、成吉思汗三千里草原黃金道(又称驼道)。而此一刻,我们的车队风驰电掣,正行进在三千里草原黄金道上。
丝绸之路新三道路线图。玄奘道:萨玛尔罕——喀布尔——巴米扬大佛——尼泊尔——印度——印度河入海口阿拉伯湾——恒河入海口孟加拉湾——入那烂陀寺修行。马可波罗道:意大利罗马——渡霍尔木兹海峡——伊朗高原——费尔干纳盆地——翻昆仑山至喀什——塔里木盆地——河西走廊——长安城——元大都北京见忽必烈皇帝。成吉思汗三千里草原黃金道(驼道):鄂尔多斯高原——蒙古高原——哈萨克草原——高加索——乌拉尔——萨莱——喀山——莫斯科——明斯克——基辅——黑海——华莎——柏林——阿姆斯特丹(进入中歐、西欧略)。
英国大诗人拜伦说:纪念碑倾榻了,花岗岩腐烂了,流传他的英名要靠农夫悲凉的小调。我们沿着成吉思汗三千里草原黄金道前行。(内蒙作家邓九刚称它驼道)。世界三大草原王阿提拉大帝、天之骄子成吉思汗、帖木儿大帝,他们和这条道路的联系。这条横贯东西,两万多公里之遥的贸易大通道,成为他们的大舞台。甚至乎,他们几乎就是丝绸之路的产物。
马里乌波儿、亚速海、奥德萨、基辅罗斯、黑海等等如今热得发烫的地名。不过这是发生在八百年前故事。它们与当下的时局无关。当成吉思汗两位将军,西征花喇子模算端的时候,大汗本人在什么地方?现今,我们至少为他找到三个曾经较长时间扎过大帐的地方,一个就是世界的十字路口撒玛尔罕,一个是冬天猫冬的地方喀那斯湖,一个是新疆昌吉州吉木萨尔自治县。吉木萨尔历史上,就是大汉大唐经管西域北疆的北庭都护府,它后来还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別失八里。我不懂蒙文,它是不是都城的意思呢?蒙元帝国从成吉思汗的孙子忽必烈开始,才有元中都、元大都这些概念。而在此之前,大汗的行军大帐扎在那里,那里就是它们的都城所在地。
我在俄罗斯阿尔巴特街的演讲。我演讲中的一个小插曲。我正演讲着,一个小个头的俄罗斯男人,举着个广告牌,冲上主席台,站在我的后边。这时底下一阵啪啪地拍摄声。我开始以为这是接待方安排的一项内容,挺我的。于是还停下和这人握手。这时万里行的领队、陕台的杨文萌主任一把冲上来,领着两个膀大腰圆的记者,将那人架下去,强按着坐在座位上。我不懂俄文,原来那牌子上的字是"力挺普京连任"。杨主任对那几个人说,我们有纪律,不介于途经国的任何政治活动。你们想拍,等演讲结束了,作为个人行为,高先生和你们单独拍。后来么,也就这么做了。为我主持演讲的是俄中友好协会常务副会长,一个干练的俄国女国务活动家。担任翻译的则是一位中国女留学生。莫斯科演讲结束以后,我被女粉丝们包围,即兴朗诵普希金的《致大海》。
暮云低垂,寒风怒号,黄叶在空中翻飞。俄罗斯大文豪普希金的雕像矗立在广场。风把雕像上那些铁叶子,吹得啪啪啪啪直响。一只黑色的乌鸦,落在普希金的头顶,呱呱地叫着。我挥挥手,赶走了这只乌鸦。唉,这就是艺术家的命运,当他的同时代人都已经寿终正寝,正酣睡于地下的时候,艺术家他还得化作青铜雕像,继续为人类值更。
俄乌第二次会谈的那片著名森林。当年前苏联解体,加盟共和国就是在这里开会讨论、签署协议、发表解体公告的地方。这里距著名的布列斯列要塞很近。名叫维杰喏日森林。我的欧亚大穿越,丝路万里行,走到这里曾做过一期视频直播。时间是2018年9月28日下午5点半。这是一位参加过中苏边界武装冲突的白房子老兵的思考,如有偏颇,还请批评。
我们万里行从外高加索入境,从斯摩棱斯克出境,这次穿越俄罗斯全境用了5天时间。(期间在莫斯科停滞一天,召开发布会)。作为一名参加过前中苏边界武装冲突的士兵,我的感觉是,前苏联的解体,令全世界都松了一口气。这个硕大无朋,横跨欧亚的草原帝国,双头鹰一个头窥视着东方,一个头窥视着西方。如今,各加盟共和国的剥离,等于羽翼被剪去了一圈。从地缘政治角度讲,世界又基本上恢复了平衡、均衡。
《第聂伯河》是我听过的最为忧伤的歌。红色公主孙维世,把莫斯科的一台名叫《保尔-柯察金》的话剧,带回北京排演。该话剧改自乌克兰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聂伯河》是该剧主题歌。北京插队知青将这首歌带到延安。我第一次听到这歌是一个姓罗的北京知青唱的。他穿着一件旧得脏得已经分辨不出颜色西装大棉祆,清晨爬起来上班,半颗眼角屎还挂在眼角。大棉祆的袄襟一扇一扇,他佝偻着腰,走一步唱一句——在乌克兰辽阔的原野上,在那青青的小河旁,长着两棵美丽的白杨,那是我们亲爱故乡。——白杨树叶飘落地上。万里行来到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我为该国作协副主席国沙唱起这首歌。斯维斯洛奇河是第聂伯.河的左岸支流,它穿城而过,孕育了新城明斯克,并在乌克兰首都基辅附近,与第聂伯河交汇,最后注入黑海。
我在明斯克的写作。假如埃及艳后的鼻尖,高得没有那么夸张,世界历史就要重写了。在明斯克一家宾馆的一楼大厅,我从前台要了几页打印纸,然后趴在茶几上写一篇文章。斯维斯洛奇河泛着白光。记者们都到城里采访去了。我写一段文字,到大门外边的吸烟处去抽一支烟。间或,我还抬起头來,瞅一眼前台姑娘那尖尖的高耸的鼻尖。这个斯拉夫女子大约早就习惯了客人们这么注视她,从而安之若素,一点表情也不给我。
波兰的首都是我此行的伤心之地。在华沙老城,我挎在肩上的皮包丢了。包里装着我的所有重要的东西:护照、身份证、银行卡、美元、欧元、人民币,等等。我一下子成了个身份不明的人,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电视台一位记者给中国大使馆打电话,大使馆说,请高先生做好两手准备,一是作为难民被遣返回国,二是报告给华沙公安局,通常,小偷在偷走游客的包以后,拿走钱财,会将护照扔到垃圾筒里,有市民拣到后,会交到公安局去。自从几百万难民涌入欧洲以后,欧洲大一点的城市,都成为贼城。在华沙中招的是我,接下来,在法兰克福、在布鲁塞尔、在日内瓦、在马德里、在巴黎、在伦敦,团队中都有人丟东西。
我的华沙故事。警察是小偷的舅家,看来这句话全世界通用。这是一个中国团伙做案。警察从华沙老城教堂顶上的监控里,调来录相,找到小偷。小偷吐出我的皮包。华沙警察局再打电话给中国使馆,让高公民去认领。警局里,警察说'这是护照,这是包,你看看包里东西丢了没有?如果没有丢东西,那我们就不立案了,你拿着护照,继续你的行程;如果有东西丢了,那么请你滞留华沙几日,配合我们的调查!我听了,赶紧说,什么也没有丢!说完,向两位警官鞠了个弓,然后一手握紧护照,一手提个空包,飞也似地逃出了警局。
一个驻守过柏林墙的俄士兵的人生履历表。1942列宁格勒大围困时他六个月大,母亲没有奶,用玉米糊糊将他养活。长大后当兵,抱着枪在柏林墙站岗,这一站就是四十年。柏林墙倒塌,他复员回到圣彼得堡。2007年我去圣彼得堡文化考察,他为我们开车。他退休后的养老金,折合成人民币是4千元。他说,养老金他和老伴作生活费,另外买了个二手面包车,平时拉些客人,挣点小钱给两个女儿贴补家用。两个女儿己经出嫁,一人生了个男孩。他十分疼爱这两个外孙。我们的考察团,在一个地下商场抢购琥珀的时候,这老兵静静地站在入口处,以手扶墙,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应该给这位老兵买了一件小礼物,于是八十元人民币买了琥珀戒指。当我把戒指递到他手里时,老兵眼眶里突然有泪花涌出。他说,我欠妻子一个戒指,三十五年前,结婚时,我说,等我以后有钱时,一定给你把戒指补上,现在我可以给她把戒指戴上,告诉他这是来自中国作家的祝福。老兵中等身材,十分健硕,红脸膛,蒜皮鼻,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斯拉夫人与鞑靼人的混血。当年人民币对卢布是1比4,现在则是1比10了。这样换算一下,这个柏林墙老兵现在每月养家糊口的退休费是一千六百人民币。我们都是小人物。在历史大潮汐面前我们只是滚来滚去的一颗沙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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