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坐车经过临洮,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车窗外——岳麓山的轮廓,洮河水的波光,西湖公园的树影,每一个熟悉的景致都唤起我对那所生活了四年的师范学校的无尽思念。四年光阴,难忘的片段太多太多,像一本厚重的相册,每翻开一页都能闻到青春的气息。
初入校园:麦香里的憧憬
那个金秋九月,麦浪翻滚的时节,我背着简单的行李,揣着乡邻亲友凑的盘缠,带着他们的殷切期望和朴实祝福,告别了生活十六年的小村庄。四个多小时的山路颠簸后," 临洮师范学校 " 六个鎏金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校门前几棵垂柳,枝条婆娑,据说已有百年树龄,它们是学校历史的见证者,也将见证我的成长。
校园里的扁柏苍翠欲滴,那种充满生机的绿意不仅染绿了整个校园,更浸润了我的心田。女生宿舍楼前的花园里,各色菊花争奇斗艳:波斯菊灿烂如霞,长寿菊端庄典雅,墨菊神秘高贵。它们或昂首怒放,或一枝独秀,在秋阳下绽放着生命的华彩。最难忘的是某个黄昏,几位女同学站在花园里的老树下,夕阳为她们镀上一层金边,那个画面美得像一首诗。从此每到秋天,那个小花园就成了我心中诗意的象征,总能让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校园的蘑菇亭是我们晨读的好去处。夏日清晨,坐在亭下背书时,眼前是喷泉划出的优美弧线,水池里荡漾的涟漪,还有草坪那沁人心脾的绿——那是一种透彻的、养眼的绿,看一眼就能消解一夜的困倦。在这样的环境中学习,伴着琴房里飘来的练习曲,让人不由感慨:这确实是治学的理想境地。
阅读时光:精神的盛宴
初次远离家乡,周末的孤独感尤为强烈。一个秋日下午,我独自漫步到郊外田野。收割后的土地空旷寂寥,正如我茫然的心境。这时我想起建仁师哥的建议:" 无聊时可以去阅览室看书。"
回到学校,我找到了那个安静的空间。在翻阅完当日报纸后,我的目光被《读者》杂志吸引——这不正是初中语文老师常提起的刊物吗?那个下午,西斜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淡蓝色书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阅览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我被那些充满智慧的文字深深吸引,从此课外活动时间,我都会带着初中获奖的笔记本来这里阅读。
" 滴水积源,积沙成塔 " ——我在笔记本扉页郑重写下这句话。阅览室的报刊杂志为我打开了一个个新世界,让原本对语文就感兴趣的我彻底迷上了阅读。床头总是摆着三四本从图书馆或同学那里借来的名著,利用晚自习后和节假日,我陆续读完了《红楼梦》《巴黎圣母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平凡的世界》等作品。有时读书入迷,等到食堂几乎没人时才去打饭,但心里却格外充实——书籍确实让我的精神世界变得伟岸起来。
舌尖记忆:食堂里的青春
初中三年顿顿洋芋面,让初到师范的我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臊子面的醇厚,炸酱面的浓郁,浆水面的清爽,每一样都让我胃口大开。上午最后一节课时,肚子就开始 " 抗议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都像离弦的箭冲向食堂。"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 成了我们互相调侃的玩笑话。五毛钱一个的饼子馍馍,四年都没吃腻,现在想来依然口齿生香。
偶尔我们也会奢侈一下,去校外的石桥饭馆吃碗烩面,或到小吃城要份炒面改善生活。师姐讲过她们时代的一个趣事:听说食堂难得做了红烧肉,大家疯狂奔向唯一的打饭窗口。拥挤中她的饭盆被挤掉了,等所有人打完饭,才发现饭盆已被踩成 " 铁饼 "。这让我联想到自考报名时的场景——教育局楼道里的人挤得把玻璃都挤碎了,那一刻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就业和文凭的压力。
运动场上:汗水与欢笑
校园操场上的体育器材是我们课余的最爱。单杠、双杠、吊环、爬竿前总能看到同学们矫健的身影。瘦小的沈师能把吊环甩得老高,各种花式动作让人眼花缭乱。运动会更是热闹非凡,欢呼声、加油声让整个校园充满活力。
我和小刚负责为班级写广播稿,听到自己写的稿子被播出为运动员加油,那种成就感无与伦比。最难忘的是我参加的 5000 米长跑,炎炎烈日下奔跑已是煎熬,中途还被突然横穿的同学撞得眼冒金星,但我咬牙坚持到了终点。虽然没有名次,但这份坚持至今让我自豪。学校每年的环城赛跑和爬山比赛也极具挑战性,有次爬山我状态奇佳,尽管走了弯路仍获得第 14 名。我们班的长跑健将孙兰举更是在 5000 米最后三圈全速冲刺,轰动全场。
四年级时我加入了学校长跑队,清晨从学校跑到岳麓山下已气喘吁吁,还要继续攀登台阶到半山腰。那段日子练就的强健体魄,让我后来打篮球时都感觉不到疲惫。
课堂内外:那些难忘的人和事
教室里那台电视机承载着许多记忆。愤世嫉俗的语教老师苟勇迪讲到腐败现象时,总用拳头砸电视柜:" 贪官都是从这里揪出来的!" 他讲课幽默犀利,基本功扎实,深受同学们喜爱。那年世界杯期间,我们一起围在电视机前为中国队欢呼叹息;午饭后追看《金粉世家》的日子,至今想起仍会哼起那首主题曲。
周末晚上,同学们常租来碟片一起看电影,男生们勾肩搭背的温馨画面定格在记忆中。初到临洮时,我和胡双斌去邮局寄信,回来在大十字迷路的经历,让我后来看《红楼梦》时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情节感同身受。
军训时的趣事更是数不胜数:烈日下站军姿时接连晕倒的同学;我刚要打报告就晕倒的室友;练习匍匐前进时被扯破裤子的同学 ... 炉渣跑道上摸爬滚打后,我们都成了 " 泥人 ",只有眼睛还亮闪闪的,互相看着都觉得滑稽。
更令人捧腹的是师姐讲的故事:她们宿舍一位爱看书的定西女孩晚上点蜡烛看书,睡着后蜡烛引燃了装磁带的盒子。火被扑灭后大家又睡着了,第二天才发现每个人鼻孔都被熏得漆黑。最搞笑的是一个舍友睡觉时一条腿露在外面,结果这条腿被熏得漆黑,被子里的一半却还是白的,活像穿了 " 阴阳袜 "。
春华秋实:青春最美的印记
春天的校园格外动人,青春的朝气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课间十分钟是我们最珍视的时光:有人靠着窗台享受阳光,有人凭栏远眺,有人聚在楼道谈笑风生。我们一起谈心增进友谊,讨论学习增长智慧,最有趣的是练习划拳——赢的人可以免洗饭缸。这份 " 技艺 " 在毕业酒会上派上了大用场,虽然只会几招基本拳法,却也赢了不少人。
幼师班女生经过时,总有人起哄乱喊,明明是喊对方,喊的却是我们班男生的名字,有时还集体唱 "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 "。情窦初开的年纪,我们班有两对同学终成眷属,在毕业后修成正果。
教学楼顶 " 敬师业、精师艺、修师德、铸师魂 " 十二个大字,是临洮师范的精神图腾。刚入学时跟着建仁师哥参加推普活动,我第一次理解了这十二个字的深刻含义。三楼是我们年级的四个班级:普师 1 班、普师 2 班、幼师班和音美班。我们班 60 人中,我的学号是 36 号——这个数字就像我的第二个名字,老师提问、练字小黑板都用它。工作后订制球衣时,我毫不犹豫选择了 36 号,这份情结至今未改。
回望临洮师范的四年,每一个细节都那么鲜活:阅览室的书香,食堂的饭香,运动场的汗水,教室里的欢笑 ... 这些记忆如同陈年老酒,历久弥香。在那个纯真的年代,我们收获了知识,锻造了品格,结识了一生的朋友。岳麓山的青翠,洮河水的清澈,西湖公园的静谧,还有那些可爱的人、有趣的事,永远定格在我记忆的胶片上,成为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
青春或许会逝去,但在临洮师范的点点滴滴,将永远保持着最初的色彩,在记忆里熠熠生辉。每当想起,嘴角依然会上扬,眼中依然会泛起温暖的光——这便是最好的证明,证明那段时光值得永远珍藏。
临洮师范:那些镌刻在时光里的基本功
中师教育的独特之处,在于它跳出了应试教育的窠臼,用四年时间锻造一个教师所需的全方位素质。临洮师范给我们的不仅仅是专业知识,更是一整套教书育人的 " 看家本领 " ——这些基本功,后来成了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一横一竖皆是功夫
师范生的写字训练堪称严苛。记得入学第一天,班主任就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叠田字格纸:" 从今天起,每天两页毛笔字、两页钢笔字,寒暑假也不能间断。" 起初我的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行,毛笔字更是墨迹斑驳。但坚持半年后,变化悄然发生——手腕有了力道,笔画有了筋骨,汉字的结构美开始在我的笔下显现。
学校的走廊里永远挂满书法作业,每周更换一次。路过时,我们总会议论谁的字进步最大。三年级时,我的钢笔字第一次被选中张贴,那种喜悦至今难忘。到毕业前夕,我们班的黑板报已经成为校园一景,路过的老师都会驻足欣赏。去年全县教师基本功大赛中,看到获奖名单上清一色的 " 中师生 " 出身,我才真正明白那段日子的价值——当年那位总说 " 字是教师第二张脸 " 的老校长,眼光何其独到。
推普通话里的蜕变
每周四下午的推普课,是幼师班师姐们的 " 主场 "。她们标准的普通话像清泉流过山涧,而我们浓重的方言口音则像掺了沙粒。第一堂课,我连 " 四是四,十是十 " 都说不利索,脸涨得通红。
轮到我主持推普活动时,整整准备了一周。我和搭档沈师、小刚别出心裁地设计了 " 方言笑话会 ",让同学们用普通话演绎家乡笑话。当我用蹩脚的 " 播音腔 " 念完自编的诚信故事时,教室里爆发的掌声让我鼻子发酸。毕业前夕考普通话等级,我们班全员通过二级甲等——这在九十年代的西北农村,简直是个奇迹。
音体美的全能修炼
范振乾老师的音乐课堪称 " 魔鬼训练 "。第一次听写旋律,全班鸦雀无声;第一次视唱练耳,走音走得他摔了指挥棒。" 你们将来要教孩子唱歌的!" 他的怒吼至今回荡在耳边。为了练琴,我们发明了 " 纸键盘 ",熄灯后还在被窝里 " 弹奏 "。
体育老师汪柏林教的少年拳,成了我坚持最久的运动。晨光中独自在乒乓球台旁打拳的身影,定格成青春最美的剪影。而美术课上,从最初画苹果像土豆,到毕业时能出黑板报,这段跨越见证了多少个周末的勤学苦练。
严冬里的温暖记忆
西北的冬天来得早,十月底就飘起了雪花。那年冬天特别冷,宿舍的玻璃窗上结着厚厚的冰花。小刚转卖给我的那件蓝色棉衣,成了我最珍贵的 " 铠甲 "。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樟脑味,每次裹紧它,就像被友谊拥抱着。
患红眼病那次,岷县的六个老乡轮流陪我去医院。风雪中,他们为我举伞挡风的身影,成了寒冬里最暖的画面。如今我们七家人依然常来常往,孩子们都管对方父母叫 " 舅舅 "" 姑姑 " ——这种情谊,比洮河的水流得更长。
406宿舍里的交响曲
406 宿舍的夜晚永远热闹。熄灯前是掰手腕大赛,熄灯后是 " 被窝音乐会 "。我的那台二手录音机,播放过无数遍《梁祝》和普通话朗读磁带。记得有次为买那盘葫芦丝专辑,我啃了半个月咸菜,但笛声响起时,觉得一切都值得。
最难忘的是期末考试前的夜晚。八个人挤在两张下铺,就着一盏应急灯复习。有人打哈欠,就集体做眼保健操;有人犯困,就轮流讲笑话提神。那年地理抽考,我们宿舍创下的平均分 98.7 的记录,至今没被打破。
讲台上的"江湖人物"
张进福老师甩长发讲《荷塘月色》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诗人。他总说:" 语文老师眼里要有星辰大海。" 而马亚宏老师穿着黑风衣走进教室时,连最调皮的学生都会正襟危坐—— " 西街黑马 " 的威名,有一半是靠那口标准的普通话挣来的。
王辅成老师的作文课像单口相声。" 把把子上没抓住就不算尿尿违纪 " 这类金句,让我们在笑声中记住了写作要抓关键。而肖进雄老师批改的周记本上,总有红笔画出的波浪线,旁边写着 " 此处可展开 " ——这些批注,比任何写作技巧都管用。
严师背后的深情
范振乾老师骂我们 " 乐盲 " 时,眼里的失望比言辞更伤人。直到我自己站在讲台上,才懂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去年教师节去看他,老人家用颤抖的手弹了首《致爱丽丝》——正是当年我们全班都没弹好的曲子。
门房罗大爷的 " 铁砂掌 " 其实留了情面。后来才知道,那晚他本可以记过处分,却只让我罚站半小时。毕业后去看他,老人咧嘴一笑:" 当年就数你溜得最快!" 那口缺了门牙的豁口,突然变得无比亲切。
聚散之间的永恒
毕业试讲那段日子像镀了金。我们提着自制的活动小黑板,在操场各个角落模拟课堂。休息时分享的凤爪和冰淇淋,是吃过最美味的零食。草坪上的毕业照里,我被抛向空中的瞬间,定格成了永远的欢乐。
十年同学会重回校园,教学楼前的扁柏又粗了一圈。老班主任带我们走过琴房、阅览室,每个角落都藏着故事。当海成他们脱上衣高歌时,时光仿佛倒流——还是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只是鬓角染了霜。
去年路过变成一中的母校,我在校门口站了很久。教室窗口飘出的读书声,恍惚间与我们当年的晨读重叠。保安好奇打量时,我悄悄抹了把脸——原来青春从未走远,它只是换了种方式生长。
这些在岁月长河里熠熠生辉的片段,最终都化作了讲台上的底气。当我的学生也能写一手好字、唱准每个音符时,我知道,临洮师范的精神正在通过我们,传递给下一代。这或许就是师范教育的真谛——让优秀成为可以复制的基因。( 甘肃省定西市岷县岷阳中学 董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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