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誉世界的动物行为学家、自然资源保护者和人道主义者珍 · 古道尔(Jane Goodall)博士,于当地时间 10 月 1 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因自然原因去世,享年 91 岁。她旺盛的生命力维持到了最后一刻,直到去世前,她都在为美国巡回演讲而努力。
当地时间今天上午,珍 · 古道尔研究所发布讣告称:" 珍 · 古道尔博士是珍 · 古道尔研究所的创始人,也是联合国和平使者。她有着非凡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毕生孜孜不倦地致力于提高人们对野生动物的处境的认识,推动动物保护工作,并激励人类、动物和自然世界之间建立更加和谐、可持续的关系。她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图丨珍 · 古道尔研究所
作为本世纪最具影响力的科学家之一,古道尔因其在坦桑尼亚贡贝长达 65 年的黑猩猩研究而闻名,但她的事业远不止于此。她一生创作了超过 27 本成人和儿童读物,出现在众多纪录片和电影中,以及两部大型 IMAX 影片里。2019 年,国家地理推出《成为珍》巡回展览,聚焦她的毕生创作。她的最新著作《希望之书:艰难时期的生存指南》已被翻译成 20 多种语言,延续着她的使命。
古道尔的成就不仅在科学研究领域,也体现在她广泛的思想遗产上。2002 年,她被任命为联合国和平使者,两年后在白金汉宫获授大英帝国勋章。此后,她又获得美国总统自由勋章、法国荣誉军团勋章、京都奖、本杰明 · 富兰克林生命科学奖章、甘地–金非暴力奖、泰勒环境成就奖、坦桑尼亚勋章等众多国际殊荣。在晚年,古道尔将研究与行动结合,积极倡导动物福利、人权以及环境与物种保护。她热衷于鼓励年轻人参与自然保护和人道主义项目,并发起了许多针对野生与圈养黑猩猩的教育计划。
2022 年,乐高公司推出向珍 · 古道尔致敬的产品
珍 · 古道尔博士出生时名为瓦莱丽 · 简 · 莫里斯 - 古德尔 ( Valerie Jane Morris-Goodall ) ,是商人兼赛车手莫蒂默 · 赫伯特 · 莫里斯 - 古德尔 ( Mortimer Herbert Morris-Goodall ) 和作家玛格丽特 · 米凡韦 · 约瑟夫 ( Margaret Myfanwe Joseph ) 的长女。
她从小就对野生动物充满热情,热衷于阅读有关自然界的书籍,喜欢把虫子带回家里。她从小的梦想是去非洲旅行,并撰写关于动物的书籍。为此,她曾靠做服务员攒够了去肯尼亚的船费。
古道尔博士结过两次婚。她的第一任丈夫雨果 · 范 · 拉维克(Hugo van Lawick)是一位荷兰男爵,两人相识时,拉维克正为《国家地理》工作,是一名野生动物摄影师。简和雨果于 1974 年离婚,之后简嫁给了坦桑尼亚议会议员、前坦桑尼亚国家公园主管德里克 · 布莱森(Derek Bryceson)。德里克于 1980 年去世。
在非洲的夜空下,她将从此加入群星。
果壳曾在 2016 年,珍 · 古道尔博士来到北京参加 2016 根与芽峰会期间,与她深入交谈。那一次,她谈到对年轻人的期望,对环境与人类福祉的思考,甚至还谈到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选择,她或许会走的另一条道路。
我们深深地怀念她,也在这天再次和大家分享那次珍贵的谈话。
珍 · 古道尔在与果壳交流。摄影:Fangorn
" 如果我能选,我会选择研究鬣狗。" 被问及会选什么动物从头开始自己的研究,今年 82 岁的珍 · 古道尔(Jane Goodall)给了我们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1934 年,珍 · 古道尔出生在英国伦敦。从还是个小女孩时起,她就表现出了对自然的无限好奇。5 岁时,她躲在鸡舍里好几个小时,只为弄清楚鸡蛋到底是怎么来的。到 10 岁,她的二手书《人猿泰山》让她对非洲的丛林生活魂牵梦绕。" 我觉得泰山娶了错的那个珍(注:珍 · 波特是《人猿泰山》中泰山的妻子)。" 她说。去非洲居住,观察那里的动物并书写关于它们的故事,早早便成了珍 · 古道尔的梦想。
尽管当时在旁人看来,珍 · 古道尔的梦想可谓荒谬至极,但她不但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还顺道改变了这个世界。1957 年,她登上了非洲大陆。在肯尼亚,她与著名的人类学家路易斯 · 里奇(Louis Leakey)碰了面。她对非洲的认识让里奇眼前一亮,他把她雇为自己的秘书,并最终建议她到坦桑尼亚研究黑猩猩。
后来的故事许多人都听说过:1960 年 7 月起,珍 · 古道尔开始对贡贝溪国家公园的黑猩猩进行研究。在漫长的相处中,当地的黑猩猩种群渐渐接受了这个人类,并在她面前展露了许多此前从未被人知晓的行为:黑猩猩会吃肉,会制造并使用工具,会接吻拥抱,也会发生暴力冲突……这些在现在被视为常识的事情,震惊了当时的科学界。面对珍 · 古道尔带回来的无数关于黑猩猩的 " 第一次发现 ",路易斯 · 里奇说出了那句振聋发聩的话:" 现在我们必须重新定义‘工具’,重新定义‘人类’,或者接受黑猩猩也是人。" 珍 · 古道尔改变了世界对黑猩猩和人类的看法。
珍 · 古道尔和路易斯 · 里奇。珍 · 古道尔与另外两位女科学家戴安 · 弗西、比鲁捷 · 嘉蒂卡斯一道被称为 " 里奇的三天使 " 丨 the Jane Goodall Institute
随着珍 · 古道尔在非洲丛林中的形象与事迹被写进课本,这位科学家的名字融入了一代学生的记忆。提到她,不少中国年轻人的反应都是:" 啊,这是教科书上的那个人!" 她与黑猩猩之间的传奇经历,已可谓是众所周知。
但珍 · 古道尔眼中并不只有黑猩猩——也不限于我们刚刚知道的鬣狗——还有人类。在多年的研究生涯中,她亲眼目睹了世界如何改变了非洲,改变了那里的人和那里的黑猩猩。她看到贡贝周边地区的人们为获得匮乏的生活资源而不断破坏环境,而黑猩猩的数量则因盗猎和栖息地丧失而愈发减少。这样令人痛心的恶性循环,将珍 · 古道尔引向了另一项事业。
珍 · 古道尔深刻地意识到,想要保护好黑猩猩,保护好野生动物赖以生存的环境,就要先 " 保护 " 人类——改善他们的生活状况,提高他们的教育水平,获得他们的信任,改变他们的思想。1977 年,她建立了珍 · 古道尔研究会,在全球推进野生动物保护和社区建设工作。1991 年,珍 · 古道尔又创立了根与芽(Roots & Shoots)环境教育项目,鼓励全球的年轻人关注社区发展与环境保护。
珍 · 古道尔和根与芽小组的年轻人一起进行社区活动丨 rootsandshoots.org
25 年过去,根与芽从坦桑尼亚一所学校中的 12 人小组发展成了超过 70 国家的 10000 多个小组。现在,珍 · 古道尔一年有三百多天都奔走于世界各地,除了介绍她的黑猩猩研究,也向年轻人传递她在环境保护、动物保护和人道主义援助方面的理念。
如果不研究黑猩猩,我会研究鬣狗
果壳:现在距你开始黑猩猩研究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今天的研究者在研究灵长类动物,比如黑猩猩时,还会近距离地接触它们、给它们取人的名字,像对待人一样对待它们吗?
珍 · 古道尔:大多数人会的。多数人在做研究的时候,只要认识了这些灵长类个体,就会给它们取名字。因为,你怎么可能记住所有数字呢?(注:在珍 · 古道尔之前,研究者通常以数字给黑猩猩做身份标记)这没道理的。
图片来源:Huffington Post
而且,以数字命名动物的想法正反映了那种让动物显得不重要的态度,是将它们视作研究物件而非活生生的生命。所以如果可能的话,应该将它们视作不同个体来认识,给于它们名字,去描述它们,对我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另外,我倾向于不只是学习关于灵长类的知识,也从灵长类中学习知识。这两者是存在区别的。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而我所做的研究能够帮到我丰富我的知识——这样想是更加谦逊的。
果壳:如果你现在不研究黑猩猩了,要从头开始研究另外一种动物,你会选择什么?
珍 · 古道尔:如果我能选,我会选那种自己还希望从它们身上了解更多的动物——那就是鬣狗。你可能会惊讶,但我在一本名叫《无辜的杀手》(Innocent Killers)的书里写了关于鬣狗的章节。它们绝对是很令人着迷的生物,我们还没时间去调查这种绝妙的社会动物。
果壳:如果你能变成另一种动物,你又想成为哪种呢?
珍 · 古道尔:如果我能变成另一种动物啊,我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狗,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在那里我既有自由,也有我的男主人或女主人做我最好的朋友。因为狗教会了我关于动物的全部,没有狗的生活对我来说是悲惨的。
投身动物研究和保护
这是最好的时代
果壳:在刚接触野生动物的时候,你并没有经过严格的学术训练,为什么里奇博士选择了你?
珍 · 古道尔:路易斯 · 里奇选择了我是因为当时我已经通过自学、通过阅读了解到了许多知识。我在伦敦的自然历史博物馆花了许多个小时去学习。所以,当里奇问我问题的时候,我能够回答其中的很多问题。即便我不确切知道一些问题的答案,我所了解的知识也足够让我大致知道该怎么作答。
年轻的珍 · 古道尔丨 time.com
果壳:如果今天也有未经训练的动物爱好者想投身动物研究和保护,你对他们有什么建议吗?
珍 · 古道尔:对于希望投身动物研究的年轻人来说,现在也许是最令人兴奋的时代。唔,当年我也很兴奋啦,因为我是第一个那样去研究黑猩猩的人。但现在,关于各种动物和它们的智力,我们有了各种各样的新信息。如果回到 1960 年代,我对教授说 " 让我们来研究一下章鱼的智力吧 ",他们应该会嘲笑我并把我当成疯子关起来吧。
而现在,这个课题引起了巨大的研究兴趣。因为章鱼聪明得令人难以置信,它们可以解决问题。而乌鸦和其他鸟类能够制作工具,它们能做一些连某些灵长类都做不来的事情。然而多年来,我们都被教导说 " 不,鸟类的脑和哺乳动物的脑有着不同的结构,因此它们没办法拥有智力 ",却没意识到智力可以有不同形式。你们知道熊蜂吗?人们能教会熊蜂通过拉扯线来获得一滴花蜜奖励,而别的熊蜂只靠观察就能学会这种技能。这是在十年前,甚至是五年前都不会有人相信的事情。
所以,现在是年轻人去学习这些事情的一个很棒的时机,非常令人兴奋。虽然申请经费还是不容易(笑)。所以还有——不要放弃。
保护野生动物,先要保护了人
果壳:在你看来,存在一种方法能同时满足摆脱贫穷和保护环境这两种需求吗?
珍 · 古道尔:当我第一次到非洲去调查黑猩猩数量下降、森林遭受砍伐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了解到了发生在那里的贫穷、饥饿,以及当地人缺乏教育及卫生机构的情况。
贡贝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公园,它本处在一条绵延的森林带之中。当我 1991 年飞过贡贝时,我看到它就像是一个孤岛,周边的山丘都光秃秃,没有森林。人们过度使用了那片土地,居民数量太多,超过了土地能支持的限度——中国的一些地方也有相同的问题。他们为了生存艰辛地活着,连耕地也被过度使用了。那时我意识到,如果不去帮助那里的人,我们甚至都不能想去救黑猩猩的事了。我在自己这很长的一辈子中学到了一件事,就是这两者是一起的。在尝试进行保护之前,你必须做事取得来自当地人的善意。
年轻的珍 · 古道尔丨 Washington Post
果壳:你们具体做了些什么事情呢?
珍 · 古道尔:一开始我从欧盟那拿到了一笔很小的资金,于是派了一支有坦桑尼亚当地人组成的队伍到贡贝附近的 12 个村子,让他们询问村民希望我们做些什么,对村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去帮助他们。他们需要更多的食物——那是当然的——还有给孩子们更好的卫生条件和更好的教育。
所以我们就能向他们介绍让土地保持肥力的耕作方法;退耕还林;让坦桑尼亚当局在教育和卫生方面提供更多帮助——他们本就应该在做这些工作,但如果你身处荒野,这些可能显得不那么重要。但无论如何,我们说服了他们。后来我们也设法拿到了更大笔的资金,帮助的对象也从最初的 12 个村子变成了 55 个村子。
果壳: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珍 · 古道尔:现在,在贡贝附近的山不再是光秃秃的了,都有了树。小型的家庭农庄不但能生产满足当地人所需的食物,还在种植咖啡、菠萝等作物,可以卖掉赚钱。我们还为当地女性提供了小额贷款服务,像孟加拉乡村银行那种,来帮助那里的女性。另外,我们也设立奖学金让小女孩上学,也在社区做计划生育等等。这些工作都在起效。在南边也一样。那是多数黑猩猩居住的地区,但不在受保护的区域内。我们在那里引入相同的项目,他们现在也在保护那边的森林了。所以,在贡贝周边我们在恢复森林,而在那我们在保护森林。黑猩猩和其他野生动物的情况都有所好转。
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也使用最新的卫星图像和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我们的村民志愿者在野外会使用智能手机标记被非法砍伐的树木、捕捉动物用的陷阱或是黑猩猩的巢穴。这些数据会上传到全球森林监测平台的云端。你知道,我以前认为 " 云 " 是生产雨的,现在如果你按对了按钮,它能生产数据。这些数据现在被分享到世界各地。
贡贝溪国家公园附近一个名为 Kigalye 的村庄在 2005 年(左)和 2013 年(右)的森林覆盖情况。珍 · 古道尔研究会在这个地方推动了森林恢复工作丨 janegoodall.org
所以,除非你先做了关于人的保护,不然你无法开展动物保护。珍 · 古道尔研究会的意义在于要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动物,人,环境,都是如此。这是非常重要的。现在,中国在对待动物的环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对吧。关于象牙贸易,犀牛角,老虎……有外国的动物,也有你们自己的动物。我们有许多许多工作要做。这就是根与芽的使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作者:Calo,Fangorn、翻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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