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新闻记者 苏梓晴 河南日报记者 李琳 赵阿娜 / 文
顶端新闻记者 何玉帅 视频 / 图
2025 年 12 月 4 日,在河南省安阳市龙泉镇西洪沟村,九十岁的赵中福在屋里慢慢整理着一团团毛线,准备织围巾。
这是他和妻子张娥梅为边防战士织围巾的第十七个年头。十七年来,两位老人送出的围巾已有上万条。
就在前一天,赵中福接到一通来自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视频电话。电话那头,两位老人看到年轻的战士们集体向他敬了一个军礼。" 愿你们照顾好自己,守护好祖国的边疆。" 赵中福轻声说着。
边疆虽远,中原有念。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对于赵中福来说,织围巾早已成为日常。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吃完早饭,他便和老伴张娥梅一起备好毛线。天气晴好的时候,两人就坐在院子里,手中不停,一钩就是一整天。
每当他们织出一两条围巾,就会仔细叠好、包妥,再分批送到镇上邮局,寄往遥远的边疆站点。
为战士们织衣物,在赵家已传了五代。从赵中福的奶奶和父亲那一辈起,一针一线,便是这个家庭表达心意的方式。
从前路远,织好的鞋底、棉衣多是送到附近的根据地,好让战士们熬过寒冬。
2008 年,两位老人过了七十,田里的活儿渐渐干不动了,一商量,便决定专心为战士织围巾。这一织,就是十七年。

有一次,赵中福在电视上看到边防官兵站在冰天雪地里执勤。他望着画面,轻声说:" 那是咱们的边疆啊,有他们在,才有我们安稳的日子。"
从那以后,红色、蓝色、白色 …… 几万条围巾从他们手中诞生,寄往边关哨所,或是偏远山区里的学校。
" 寄到了吗?他们收到了没有?" 每次包裹寄出,赵中福总要反复问子女。如今他笑着说:" 时代不一样啦,以前尽是土路,现在公路畅通,快递也快,孩子们能早点披上围巾了。"
边塞苦寒,风雪时常扑打着戍边战士的身躯,而这一条条围巾,载着他们朴素的牵挂,默默温暖着远方的年轻人。

从地下党员之子到戍边 " 织暖人 "
为何如此坚持?
一段关于革命的记忆,在赵中福口中慢慢浮现。
1935 年,他出生在河南安阳西洪沟村一个贫苦的农家。年幼时,他总看见父母默默为革命队伍准备衣物。那时他还不懂,后来才明白,那是父母对这片土地最朴素的情感。
新中国成立之前,赵中福的父亲赵临年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代号 " 顶针 "。1941 年春天,他成为龙泉一带最早的党小组成员之一。1943 年,为躲避日军搜查,刚满八岁的赵中福开始为父亲传递密信。父亲那一腔热血,深深印在了他童年的记忆里。
解放后,父亲时常念叨共产党给国家带来的变化。抗美援朝时,赵临年带着全家为志愿军纳鞋底、做棉衣。
" 父亲临终前,紧紧攥着我的手说:‘今天的日子,是党和战士们用命换来的。你要永远跟党走,敬重他们,也让子孙后代记住,是共产党让咱们过上了新生活。’ " 赵中福说。
1954 年,赵中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如今九十岁的他,已是安阳龙安区西洪沟村党龄最长的党员。
改革开放后,村里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赵家共五个孩子,热闹得很。赵中福跑起煤炭运输,妻子张娥梅操持家务、照看田地。再忙,两人为战士织衣物的手却从未停下。
如今他们只要得空,便开始不停地织着围巾。织好的围巾渐渐堆得比人还高。堂屋的墙壁上有一张旧地图,上面用红星标记着每一次寄送的地址。十七年来,那些小小的红星,已经悄悄缀满了祖国绵长的边境线。
12 月 3 日下午,一通电话从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边陲村落打来。几位戍边战士戴着各色围巾,在屏幕那头齐刷刷地敬礼。两位老人望着,眼角笑出了深深的皱纹。" 愿你们照顾好自己,守好祖国的边疆。" 赵中福轻声叮嘱。
12 月 4 日,天气格外冷。赵中福和老伴坐在院子里,穿着家常的棉衣布鞋,手里一刻不停地钩织着。屋里的围巾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却没有一条围在他们自己颈上。" 我们不冷,穿得厚实," 赵中福说," 边疆的孩子们才真叫冷呢。"
堂屋的柜子里,珍藏着千里之外捎来的心意:边疆的石子、海拔五千三百米采来的雪莲花、战士系着围巾的照片 …… 每一样都被妥帖收着。远方传来的信件里写满了诚挚的话语:
" 您用布满岁月痕迹的双手,将关怀与牵挂织进柔软的毛线中。"
" 额尔古纳的冬天极度寒冷,收到您亲手编织的围巾,温暖了我们戍边战士的内心。"
"1500 公里的距离阻隔不了我们心心相连,虎山哨所全体官兵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

闲时,家人便把这些信念给二老听。" 我耳朵背啦," 赵中福眯眼笑着," 你们念响些,我爱听。"
这份温暖,早已渗进家族的血脉。从六十多岁的大女儿,到刚满八岁的重外孙,赵家人人都会钩上几针。2021 年,孙子赵长河选择参军,主动请缨去了最偏远的新疆边防。他说,他想亲眼看看爷爷心心念念的地方。
" 两位老人以前总骑三轮车去寄围巾,如今岁数大了,就换我们接着送。" 外孙女申小凡说," 家里孩子看见织围巾就问为什么要织,我们就告诉他们:这是让边疆的战士暖和起来的。"
手中的钩织还在继续。赵中福对着镜头,话说得朴素却坚定:" 只要还能动,这围巾就得织下去。织好了送出去,我心里才踏实。"
直到我们起身告别,两位老人手中的毛线仍在一圈圈缠绕。围巾在光影中一寸寸生长,仿佛把午后的光、轻声的话语,和这个家族几代人的惦念,都织了进去。不久,它将带着中原的温度,跨过山河,轻轻落在某位戍边战士的肩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