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a AI 业务大地震，新主管上任三个月后，挥起裁员大刀，基础研究部门遭受重创，连明星大牛研究员都不幸失业。扎克伯格这是急功近利，自毁长城；还是在精简机构，重振业务？

前 Meta AI 部门员工向《硅谷观察》讲述了他开发 Llama 大模型的亲身经历，揭开了 Meta AI 部门大裁员的背后故事。

在他看来，正是开源大模型 Llama 4 明显落后 DeepSeek 等中国竞争对手，给扎克伯格带来了强烈的危机感，促使他下定决心、不惜血本从外部挖来 AI 负责人与精英人才，对 Meta AI 业务与战略进行彻底重组。

AI 行业的竞争已经进入白热化，人才成为各家竞相争夺的最紧俏资产。谷歌和微软等诸多科技巨头为了集中资源，投入 AI 研发竞争，在继续扩张 AI 研发部门的同时，甚至不惜对其他非核心部门进行大裁员。

然而，Meta 一边在求贤若渴，开出天价薪酬挖角竞争对手，一边却将裁员大斧砍向自家的 AI 部门，开掉了高达 600 名员工，甚至包括了业界知名的资深研究员。这让很多观察人士感到迷惑与惊讶，也让诸多 AI 同行看到了招募人才的大好机会。

上周三，Meta 宣布对旗下人工智能部门进行重组，裁员大约 600 人。这一消息是由 Meta 首席 AI 官、超级智能实验室负责人亚历山大 · 王 ( Alexandr Wang ) 宣布的，属于部门内部调整。

亚历山大 · 王在发给员工的备忘录中这样写道：" 通过缩减团队规模，做决策所需的对话将会减少，每个人将承担更多责任，拥有更大的范围和影响力。" 在他来到 Meta 之后，一直致力于削减臃肿的机构与人员规模。

裁员后，Meta AI 部门的员工总数降至不到 3000 人。受影响的员工被告知 11 月 21 日为离职日期，在此之前他们处于 " 非工作通知期 "，期间内部访问权限被移除。

按照加州裁员法规要求，被裁人员将保留两个月的合同与薪水，具体补偿则另行决定。一些持有 H1B 工作签证的员工，则需要在两个月内找到新雇主，才能保住签证继续留在美国。

简单介绍下 Meta 目前的 AI 部门，即超级智能实验室，旗下包括了四个部门：TBD Lab ( 模型训练与扩展部门 ) 、FAIR ( 基础 AI 研究部门 ) 、产品应用 ( 产品集成部门 ) 以及 MSL Infra ( 基础设施部门）。

此次裁员涉及其中的三个部门，只有 TBD Lab 并没有受到影响，而且还会继续扩张招聘。显然，这才是扎克伯格最看重的 AI 战略部门，精简其他部门人员，是为了更好支持 TBD Labs。毕竟这个部门背负着研发 Meta 大模型和 AI 产品的核心职责。

TBD Lab 是 Meta 今年 6 月底，随着亚历山大 · 王空降到来，才组建的一个全新的 AI 团队，而且是由亚历山大 · 王亲自负责，专注于开发下一代基础模型，包括 Llama 系列的迭代，目标是实现更强的推理能力以及 " 超级智能 "。

TBD Lab 包括了数十名骨干员工，不仅包括了原先 AI 团队的精英力量，更囊括了扎克伯格在过去几个月不惜重金从谷歌、OpenAI、苹果等竞争对手挖来的诸多业内知名 AI 人才。平均薪酬水准更比其他三个部门高出了一大截。

TBD Lab 部门阵容有多豪华？这里集结了 AI 行业最顶级的技术人才。Meta 挥舞着支票本，到处挖角 AI 公司的明星员工。他们一次性从 OpenAI 打包带走了八名核心开发人才，包括 OpenAI 开发 GPT-4 的几位核心架构师。他们又挖来了苹果 AI 大模型团队负责人庞若名，甚至开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两亿美元天价合同。

实际上，此次 Meta 对 AI 部门进行重组调整，或许早在外界预料之中。今年 6 月扎克伯格引入亚历山大 · 王全权负责 AI 部门的时候，外界就预计他会对 Meta 的几大 AI 业务重心与资源分配进行重大调整，尤其是 FAIR 基础研究部门。

今年 6 月，扎克伯格拍板 Meta 向创业公司 Scale AI 投资 148 亿美元，获得了后者没有投票权的半数股权；作为交易一部分，扎克伯格同时将 Scale AI 的创始人兼 CEO 亚历山大 · 王带到了 Meta，全权负责 AI 业务。

只要觉得对公司具有战略意义，扎克伯格交易出手向来慷慨。随着 Meta 的投资，Scale AI 的估值达到 300 亿美元，也让亚历山大 · 王的个人资产达到 45 亿美元。彻底财富自由的他可以安心放下自己创办的公司，来到 Meta 统领 AI 业务。

扎克伯格看中了亚历山大 · 王什么？作为 Scale AI 的联合创始人兼 CEO，他对 AI 模型的训练数据、数据基础设施以及如何高效构建和评估 AI 模型有着深刻的理解和实践经验。这是 Meta 发展和优化其 AI 模型 ( 尤其是大型语言模型和生成式 AI ) 所急需的核心能力。Meta 甚至表示，引入亚历山大后将 " 深化我们在为 AI 模型生产数据方面所做的工作 "。

而且，亚历山大 · 王不仅拥有技术背景，更具备卓越的商业头脑和执行能力。扎克伯格这次押注的是一种不同类型的领导力——更偏向于商业思维和实际落地，而非纯粹的研究者。在 AI 军备竞赛中，快速将研究成果转化为可用的产品和能力至关重要。

然而，领导创业公司的亚历山大 · 王来到 Meta 之后，认为 Meta AI 部门存在臃肿低效的问题，因此必然会进行大刀阔斧地整改，裁员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他希望看到一个更加精简，更加灵活，执行力更高的部门。

亚历山大 · 王空降领导 Meta AI 部门，以及此次 AI 部门大裁员，或许都与 Llama 4 的孱弱表现有着直接关系。众所周知，Meta 的旗舰开源模型 Llama 系列在 2023 年 2 月发布后，在全球获得了大量关注与好评。但今年 4 月发布的 Llama 4 却表现令人大失所望。与此同时，以 DeepSeek 为代表的中国模型迅猛崛起，更给 Llama 团队施加了巨大的压力。

为什么 Llama 4 会表现糟糕？一位曾在 Llama 团队直接参与开发的前 Meta 员工透露，这更多是来自中高层的决策问题。Llama 团队原本优先投入在多模态方向，因为 Meta 有多元化的产品生态，如元宇宙，智能眼镜，社交媒体等。

但是今年年初 DeepSeek 出现之后，推理能力显著超越了 Llama，让 Meta 团队内部 " 非常恐慌 "。团队两头都想做好，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这就导致了产品的混乱。

这位已经离职的 Meta 前员工看来，Meta AI 团队问题的根源在于人不配位。一些原本做产品的 Meta 中高层，去领导真正做 AI 的人，这就是所谓的 " 外行管内行 "。这种话语权的错位，是让他决定离职的重要原因之一。 ( 注：他是在扎克伯格引入亚历山大 · 王之前就离开了 Meta。 )

这位前 Meta 员工看来，扎克伯格与首席产品官考克斯 ( Chris Cox ) 等管理层很有远见，是很强的企业领导者，也深度参与了 Llama 的开发过程，但他们只能关注到大方向部署，不可能关注所有细节，Llama 4 的失败，与一些本身 AI 背景薄弱的中高层的判断失误不无关系。

他认为，扎克伯格已经意识到 Llama 4 失败背后存在严重的团队领导问题，但又认为自己很难通过内部手段带来改变，他需要寻找外部的鲶鱼来让团队重新具备竞争力。这就是扎克伯格找亚历山大 · 王来领导 Meta AI 部门的直接原因。

虽然扎克伯格并没有让 Llama 团队的这些高层为产品失败承担责任，但他随后找来亚历山大 · 王空降领导所有 AI 部门，任命 OpenAI 挖来的赵盛嘉为首席科学家，等于变相让原先的 AI 团队边缘化或者降级。

亚历山大 · 王到来之后组建自己直属的精英团队，又高薪从竞争对手那里挖来顶级 AI 开发人才，直接拉开了与原先 Llama 团队的薪资差距。这种落差在 Meta AI 部门内部士气造成了一定影响，促使一些原先员工寻求跳槽机会。

但这位前 Meta 员工看来，扎克伯格的这一战略不无道理。在他看来，那些新加入的明星员工都有其过人之处。"AI 这个赛道竞争激烈，产品快速迭代，哪怕是 15%～20% 的差距都会决定胜负生死，因此扎克伯格才会如此不惜重金不计代价地投入。"

然而，亚历山大到来之后，原本 Meta 的首席科学家、AI 知名学者杨立昆 ( Yann LeCun，法国人，自己取的中文名 ) 的位置就显得逐渐边缘化。杨立昆是 AI 界 " 三大教父 " 之一，是图灵奖获得者，是 FAIR 部门的创建者，也是 Meta AI 部门的一张招牌名片。

FAIR 于 2013 年 12 月由扎克伯格和杨立昆创立，使命宣言是 " 通过开放研究推进人工智能的最新技术，造福所有人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FAIR 在 AI 研究方面做出了大量基础性工作。

不同于产品开发的紧张节奏，基础研究需要更为宽松的工作氛围。因此在扎克伯格的支持下，FAIR 团队享受着完全不同于 Llama 开发部门的宽松环境。但这也是研究与研发的差别，同样的状况也存在于微软研究院。

但亚历山大 · 王到来之后，杨立昆领导的基础研究团队 FAIR 也被扎克伯格并入了超级智能实验室。或许，从那时起，这个基础研究部门就注定要成为了亚历山大 · 王的整改牺牲品。

此次裁员，杨立昆或许不会感到开心，因为许多被裁掉的人都直接在他手下工作。Meta 内部已经有传言称，" 杨立昆很快就会离开，去创办自己的开源 AI 初创公司 "。

一位 FAIR 团队的前员工表示，杨立昆给整个 AI 领域做出了很多贡献，希望社会可以尊重和宽容这样的科学家。" 他的成就已经非常高了，往前走也肩负着很多东西，有着很强的使命感，毕竟名利都已经够了。"

为什么亚历山大 · 王要对 FAIR 这样的研究团队裁员，是因为他们会与产品模型开发团队经常争夺计算资源吗？从事 Llama 开发工作的前 Meta 员工否认了这一说法。根据他的介绍，FAIR 团队并不需要多少算力支持，Meta 几乎是向 Llama 开发部门提供了毫无保留的支持，采购的绝大多数英伟达 GPU 都部署在他们的开发团队。

此次整合或许体现出扎克伯格与亚历山大 · 王的战略考量。在新 AI 负责人的领导下，FAIR 团队的职责也会发生变化。Meta 会更为积极地把 FAIR 的许多研究想法整合到 TBD Lab 运营的项目中，传统的发表论文的研究角色正被能够推出产品的工程角色所取代。

显然，扎克伯格目前的 AI 优先事项是加速开发模型与产品，获得即时回报，而不是无休止地投入在一些十年后才会看到价值的基础研究上。虽然 Meta 会继续推进 AI 基础研究，但可能会在优先事项与公司下一阶段保持一致，才会得到一定支持。

然而，扎克伯格在天价招募 AI 人才的同时，又允许亚历山大 · 王大举裁员，这相当于将诸多资深 AI 研究人员，倒贴送给竞争对手。值得一提的是，FAIR 团队的研究总监、知名华人 AI 研究员田渊栋也在裁员范围。这个消息让很多业内人士大感震惊。

田渊栋是 FAIR 的研究科学家总监，在业内享有很高声望。他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和卡内基梅隆大学，在强化学习和大语言模型领域发表了诸多具有影响力的论文。田渊栋向《硅谷观察》证实了这一消息，但婉拒了采访要求。

在 Meta 工作期间，田渊栋领导开发了早于 AlphaGo 的围棋 AI DarkForestGo 及 OpenGo，后者单卡推理以 20 比 0 的战绩连续战胜了 4 位韩国职业棋手（棋手方不限时），包括现在排名第一的申真谞。在大模型领域，23 年发现的注意力汇聚（Attention Sink）现象被广泛关注，并在开源 GPT 模型中被使用。

去年他团队推出 Searchformer 和 Dualformer 较早发现了超长思维链对 Scaling Laws 的正面影响，及长短混合思维链推理的可能性，团队还开创性地提出了 " 连续思维链 " ( Coconut ) 范式，并证明其对离散思维链的优越性。最近发现并刻画了神经网络涌现和顿悟的动力学机制，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是一个科幻小说家。

值得一提的是，几个月前，田渊栋的团队被从 FAIR 的核心项目调离，去紧急解决 Llama 4 发布前的问题，然而这并没有改变 Llama 4 的失败结果。而现在，他自己也被裁员了。田渊栋在 X 上发帖称：" 对问题负责的人并不是被裁掉的人 "，这一句显然意味深长。

作为业界知名研究员，他并不需要担心自己的未来，发帖主要是为了自己组内被裁员的同事寻求工作机会。得益于田渊栋的业内声望，他的 X 文 " 欢迎联系我 "，立即成为了在线招聘会。

来自 OpenAI、xAI 等热门 AI 创业公司的同行纷纷在下面留言，感慨这是 Meta 犯下的大错误，并希望田渊栋和他的被裁同事可以加入自己的公司。" 田渊栋无疑是世界上最优秀的 AI 科学家之一。Meta 让他离开真是遗憾。" 有评论这样写道。

不可否认的是，原本领先的 Llama 大模型被中国产品超越，让扎克伯格陷入了深深的危机感，促使他去改变团队现状与组织结构。或许，只有时间才能证明扎克伯格引入亚历山大 · 王，对 Meta AI 部门进行的这场重组是否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