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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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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年陈海琴生日时,郭清带着公公和孩子给她庆生,并为她买了一束花。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作者|马宇平
编辑|从玉华

这个孩子来到世界前,很多人为他用力。

父亲在工作中意外去世时,他仍是一枚被冷冻在零下 196 摄氏度的液氮里的胚胎,小到在显微镜下才能看到。母亲郭清一心想完成胚胎移植,但依据相关规定,移植需要夫妻双方签字。好不容易孩子生下来,在申领供养亲属抚恤金时,他算不上遗腹子,撑不起表格上 " 子女 " 关系的分量。

郭清和整个家庭开始了漫长的奔波。5 年里,他们两次走进法庭。一次是为了孩子的降生,起诉江苏省淮安市妇幼保健院;一次是为了孩子的权利,告江苏省淮安市社会保险基金管理中心(以下简称 " 淮安市社保中心 ")。

" 起诉医院 " 是医院的建议,社保中心的工作人员坦言,曾 " 站在凳子上帮他们找法律依据 "。两场官司,这个家庭两次胜诉。没有一方上诉。

法院的两份判决让他得以出生,也让他有了抚恤金 " 粮食 "。" 六一 " 国际儿童节,法官们从淮安赶到苏州看望这个孩子。有法官玩笑又认真地说," 这是我们法院的孩子,他以后的成长我们会一直关注。"

这 5 年,也是中国生育政策密集调整的时期:三孩政策放开,辅助生殖纳入医保,普惠托育点大幅扩容,各地生育补贴政策陆续兑现。

如今,那个曾经仅存在于液氮罐和法律文书中的胚胎,已经 4 岁,身高 1 米出头,体重 16 公斤。他喜欢奥特曼和恐龙,能独自穿衣、吃饭,不怕陌生人。

更多细密的支撑始终围绕着他的成长:他 18 个月大就在社区的普惠托育中心入托,母亲得以抽身去打零工;托班老师也格外关照,常把自家孩子穿小了的衣物和鞋子洗净送给他;姑姑陈海琴每天下班来帮忙做饭、整理家务,照顾他;曾被食管癌折磨的爷爷,也在身体稍好后,每天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

这个没有被父亲托举的孩子,被一双又一双手托住了。

1

在江苏苏州,郭清是城市里接近四百万外来务工者里的一个。

她留着一头短发,双眼皮藏在眼镜后面。去打零工时,她骑 1 小时电瓶车往返。在露天的废料厂里,郭清裹在围裙里,在堆着上千斤电子废料的白色袋子前整理。

郭清是 90 后,出生在江苏淮安的农村,高中毕业出门打工。她用明星照片当微信头像,爱玩,喜欢逛街。直到 25 岁,通过相亲嫁给同乡陈海亮。婚后,她渴望当妈妈。

而孩子迟迟不来。她看中医,做检查,经历痛苦的输卵管造影和疏通术。

备孕 4 年无果,2019 年,郭清和丈夫决定回到老家淮安,尝试 " 试管婴儿 "。夫妻俩算过一笔账:淮安老家有房子,省去了房租,生活压力小很多,夫妻俩婚后攒下来的几万块钱尽量 " 花在刀刃儿上 "。

可 " 要孩子 " 的开销远远超过了预期。郭清坦言,因为没有缴纳过社保,他们的检查、治疗都是自费。为了成为母亲,他们前后花了近 10 万元。

夫妻俩攒的钱很快花光了。小两口顶着压力,透支信用卡,陈海亮还试图向姐姐陈海琴借钱。

幸运的是,他们得到了 9 枚胚胎。夫妻俩高兴:有这么多胚胎,以后生二胎、三胎都够了。

充满喜悦与期待的日子只持续了半个月,意外比孩子先来了。

法官们到郭清家回访。左一为陈海琴,右一为郭清。

2

对于丈夫出事那天,郭清回忆起大概的轮廓:陈海亮在一家印刷厂工作时,被机器伤到了。傍晚 7 点左右,村干部找到家里来,喊上了郭清和陈海亮的父亲,一起去了医院。

远在苏州的陈海琴也接到了弟弟出事的信息,往淮安赶的路上,她知道 " 人没了 "。和弟弟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医院太平间,去殡仪馆的路上,陈海琴不管别人的阻拦,一直抱着弟弟。

陈海琴比弟弟大 7 岁。在她的记忆里,自己从小就负责带弟弟,农村没什么玩的,她抱着弟弟和其他孩子一起跑,有时候姐弟俩摔作一团。弟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姐弟俩会有争吵和矛盾,联系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弟弟去世前的几个月联系她,是为了商量借钱做试管婴儿的事。" 我和他说,你们现在没有经济能力,你们还年轻,小孩晚一点要没关系的,他不吱声,也不回答。" 陈海琴后来无数次怪自己,提到就会流眼泪。

" 他们就是为了要这个小孩才回淮安的。" 在陈海琴看来,如果弟弟当时有足够的钱,就不会回到淮安,就不会去那家工厂打工。如果自己和弟弟沟通时,能 " 说很好的话,能照顾他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

弟弟下葬前,陈海琴跪下一直磕头,磕到头都破了。她觉得自己对弟弟有亏欠。

可除了悲伤,她们还有更多事情要处理。

陈海亮的工亡认定不顺利。陈海琴跑去工厂、派出所、相关部门,有时在工厂门口守到夜里十一二点," 像发了疯一样,把周围人吓坏了 "。

郭清一个人去医院继续进行试管婴儿。在陈海亮去世的第三天,按照医生之前定的方案,她会在这一天完成胚胎移植手术。

医生和她做移植前最后的程序确认。和其他来移植的女性不同,她几天没有睡觉,肿着眼睛,状态很差。在医生的询问下,她说明了情况,眼泪不停地流。医生决定暂停手术。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淮安市妇幼保健院的一名医生说," 在这里面最重要的其实就是这个法律程序的问题。"

2003 年,原国家卫生部出台了《人类辅助生殖技术与人类精子库相关技术规范、基本原则和伦理原则》,为国内开展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和人类精子库的医疗机构提供了明确的技术标准、操作规范与伦理准则。该文件将 " 单身妇女 " 列为禁止实施辅助生殖技术的对象之一。

医院伦理委员会在查阅国内相近案例后,建议郭清起诉医院,从而获得胚胎移植的授权。

" 我们也是希望郭清能有自己的孩子,能够圆她一个做母亲的梦。" 淮安市妇幼保健院的这名医生说," 我们需要一个法律的依靠。"

苏州虎丘公园,孩子给郭清拍的照片。

3

丈夫去世后,家里人劝郭清重新考虑还要不要这个孩子。养育一个孩子不容易,单亲妈妈可能会遇到很多困难。

有亲戚感慨 " 人都没了,小孩没有生的必要了 "。陈海琴觉得," 她(郭清)自己要生,我们肯定支持她 "。

媒体到家里采访,他们问郭清:" 你觉得生活苦不苦?" 郭清说:" 还好吧。" 对方又问:" 你觉得孩子的抚恤金会有吗?"" 可能会吧。" 通常,每个问题她只回答几个字,语速很慢。

陈海琴脾气急,坐在旁边听得生气。" 你苦就是苦,你不苦吗?你做试管的时候打那么多针,你不苦吗?"

只有在回复 " 当妈妈 " 的这个决定上,她语气肯定。" 我们家小朋友应该过来的。"

郭清的想法很简单,她那时已经 30 岁了,身体条件不算太好,如果这次不要,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自己的小孩。

"(办案)那些(细节)我确实不太了解," 郭清坦言," 都是我姐在弄。"

在这个家里,陈海琴更像是家长,与主治医生、办案法官的沟通都是她负责。只要郭清坚定,她就全力去帮忙。

陈海亮去世 4 个多月后,这家人要第一次站上法庭。

庭辩环节,医院认为,郭清要求进行胚胎移植手术的心情和意愿能够理解,但是与医院签订医疗服务合同一方当事人已经身亡,再继续履行该医疗服务合同有所不妥。胚胎移植的生殖辅助活动还涉及人身权、人格权以及继承等法律问题,甚至社会伦理的方方面面,作为医疗机构,对该辅助生殖是否可以进行存在疑问,希望法院作出裁断。

陈海亮的父亲也出席了庭审,他出具证明,表示对郭清行为的同意。家庭通过讨论,双方父母都表示支持。

法院支持了郭清的诉讼请求。判决书里写道,陈海亮生前一直积极为实施胚胎移植术进行准备,继续实施与其意愿相符。被告继续实施胚胎移植术不仅是对生者的慰藉,符合公众普遍认同的传统观念和人之常情,同时也不违反法律规定,遂支持原告诉讼请求,判令被告依照合同继续为郭清实施胚胎移植手术。

陈海琴记得,法院的判决书一下来,医院就立刻帮郭清进入胚胎移植的检查和准备环节。她形容 " 几乎是无缝衔接,一天都没有耽误 "。

幸运的是,那枚植入郭清体内的胚胎活了下来。

陈海琴马上在淮安市妇幼保健院附近租了房子,方便郭清每天去医院注射黄体酮针剂——有人称这是做试管 " 最痛的步骤 ",黄体酮是油剂不易吸收,注射过的地方会起硬块。准妈妈们要一针接一针,注射到 10 周左右,热敷、按摩、敷土豆片能稍微缓解一点疼痛。郭清的妈妈从杭州赶到淮安照顾她。

就在全家人托着 " 新的希望 " 时,意外又来了。

陈海琴与父亲、侄子合影。

4

陈海亮去世半年后,他的父亲查出食管癌晚期。

病情来得迅猛。陈海琴拖着父亲,在苏州、上海两地的医院间奔波。她记得,父亲起初还能吃一些流食,几天后,连水都很难喝下了。医生告诉他们,没有手术的必要了。

在苏州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草坪上,陈海琴忍不住大哭。她的讲述拼凑起过往:16 岁时,母亲去世,她开始外出打工,每个月给弟弟寄生活费,让他读书。弟弟结婚了,因为缺钱,选择回老家做试管婴儿,然后出事了,人没了。现在,父亲又得了重病。

她又折回医生的诊室,求医生救救父亲。医生建议她带父亲去尝试放疗,或许一些靶向药和免疫药会有效果,但费用比较高。

" 如果人和金钱去作选择的话,我肯定选择要人的,只要有人在,什么别的东西都可以不要。" 陈海琴说,那时,自己做好了卖房的准备。

父亲接受了 30 次放疗。那段时间,她每天晚上开车带着父亲去医院治疗,车上备着棉坐垫,父亲候诊时便替他铺在椅子上。他们往返路上要两个多小时,她通常半夜 12 点才能回到自己家,第二天早晨继续上班。

放疗进行了一段时间,郭清的孕期也过了前 3 个月。没等郭清开口,陈海琴便收拾好弟弟在苏州的小房子,把郭清接到自己身边来,办准生证、去医院建生产档案都是她负责操持。

她还有自己的小家要照顾。她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家里陆续出事那年,她的小儿子刚上幼儿园。她 21 岁嫁到苏州,在 3 个家庭间辗转,平衡着各种关系。

郭清的整个孕期还算顺利,只有一项转氨酶的指标一直偏高。医生认为这和她夜里总休息不好有关系。丈夫去世后,她一直失眠。

陈海亮去世 13 个月后,郭清顺产下了他们的孩子冬冬(化名)。直到看到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她才有了做妈妈的真实感。

郭清的母亲陪她照顾到孩子 8 个月大,匆匆回了杭州,郭清的哥哥刚刚添了孩子,正等着人搭把手。

单亲妈妈的日子在琐碎里铺展开。婴儿夜里要醒来几次,她独自忙,没有人替手;早晨五六点,她刚沉沉地入睡,孩子闹着要起床出门,她换上外套,带着他在小区里遛弯,直到太阳晒暖了背,母子俩再回来补一觉。孩子几乎吸干了她的全部时间和心力。

她没有办法工作,全靠丈夫的工亡赔偿金生活。郭清很少开口请陈海琴帮忙,总觉得养孩子的这些事要自己扛。

可陈海琴放不下他们。孩子满 18 个月符合入托条件后,她就催着把孩子送去社区里的普惠托儿所,帮郭清找工作去上班。

" 她(郭清)自己带孩子也很累了,托儿所带的也更好。" 陈海琴告诉郭清," 哪怕每天只做几小时零工,(赚的)钱少一点,可能托儿所的费用都不够交的,也要去工作。"

弟弟出事前,郭清对她来说,几乎是个陌生人。他们谈恋爱、订婚,也只是通知她到场。如今,两个女人守护着同一个孩子。

陈海琴说话直截了当,她让郭清 " 去工作 "" 要减肥 "。有时声音高了,语气急了,郭清也不在乎。她知道陈海琴是打心底里为自己着想,两个人从没红过脸、吵过架。

" 她做的比所有的姐姐,甚至父母还要多。" 郭清说。

父亲放疗结束,陈海琴打听着找了知名的中医,每半个月扛 4 大包药回家,同事帮着她一起分拣。

郭清上班后,陈海琴每天一下班先往郭清家跑,进门洗手做饭,擦桌子,厨房瓷砖地板缝里的油污难擦,她就跪在地板上,用钢丝球一点点蹭。只有在这些体力耗尽带来的纯粹疲惫感里,那份日夜啃噬着她的亏欠感,才能暂时淡去。

弟弟去世的头两年,她累得腰疼、背也有些驼。" 我在带头往前走了,他们就不好意思原地踏步,他们好我才会好。" 陈海琴说。

眼看着全家人从坑底一步步往上爬,陈海琴松了口气,她开始每天早晨跑步、锻炼。她不会想到,不久后,她们要再一次上法庭了。

每半个月,陈海琴到医院为父亲拿 4 大包中药回家分拣。

5

拿到卷宗时,江苏省淮安市清江浦区人民法院法官刘斐然查阅后发现,这次的原告正是 4 年前依靠法院判决出生的孩子。被告是淮安市社保中心。

冬冬出生后,曾作为陈海亮的遗属向社保中心申领供养亲属抚恤金。陈海琴回忆,当时家里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全家人都没精力去留意那份《不予支付工伤保险待遇决定书》。

2024 年 6 月,郭清以冬冬的名义,再次向淮安市社保中心提交了工伤保险待遇申请表。社保中心给出不予受理的答复。

" 我们也是积极地考虑能找到支持维护他申请的这种依据,我都站在椅子上帮他去够了,但是我还够不到。" 淮安市社保中心工作人员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淮安市社保中心也曾专门就此问题向省级主管部门进行过书面请示,省级主管部门研讨会商之后,同样给出了不予支付的答案。

为每月 1028.76 元的抚恤金再去打一场官司,陈海琴有些畏难。" 要准备很多东西,打印材料、盖章,跑流程," 在她看来,苏州工作机会多,每个月多赚一千块不难。但陈海琴也知道,对于郭清和孩子,这钱让他们日后的生活多了一份保障。

陈海琴拉上郭清,决定去试一试。律师她找好了,材料都准备齐全。

轮到法官刘斐然和同事们来解这道难题了。这是淮安市清江浦区人民法院首次审理因辅助生殖技术而造成的供养抚恤金纠纷。他们在网上检索,同样没有查到类似的判例。

刘斐然向中青报 · 中青网记者回忆,他们去淮安市妇幼保健院详细了解辅助生殖的发展趋势、患者需求量,找省里的法学专家征求意见,法院内部也开会研讨。在法律相对滞后的时候,如何行使法官手中的裁量权,需要勇气和担当。

庭审过程中,淮安市社保中心的诉讼代理人表示,陈海亮工亡时,冬冬尚为体外受精胚胎,不属于《因工死亡职工供养亲属范围规定》的遗腹子范畴。鉴于现行法律法规并没有明确规定职工工亡后,其遗孀通过解冻移植体外受精胚胎所生育的子女可以享受抚恤金待遇。依据 " 法无授权不可为 " 的原则,对其申请不予受理。

原告方辩护律师认为,在法律对胚胎移植出生子女的抚恤金资格没有明确规定时,应回归工伤保险制度的立法本意——救济因 " 持续性供养关系中断 " 导致的生活困难。最高人民法院在《关于深入推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裁判文书释法说理的指导意见》中强调,司法必须 " 体现对弱者权利的优先保护 "。

案件没有当庭宣判。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第八十一条的规定,人民法院应当在立案之日起六个月内作出一审判决。该案经高级人民法院批准,审理期限依法延长了三个月。

在刘斐然看来,在这个裁判中,要考虑到合乎法理,合乎情理,同时要考虑到建设生育友好型社会的要求,还要考虑到社保基金的安全和稳定。

2025 年 3 月,法院作出一审判决,法院经审理认为,未成年人的生存权、发展权应当受到同等保护,不因孕育方式的不同及医学技术的介入而差别对待。冬冬出生后,依赖父亲生前的收入来源维持生活,与遗腹子面临同样的困境,应获得同等保护。

判决撤销了淮安市社保中心作出的《不予支付工伤保险待遇决定书》。社保中心按月支付供养亲属抚恤金至冬冬 18 周岁时止。

判决中特别提到,郭清在丈夫工亡后,坚持完成胚胎移植,是对夫妻生育意愿、家庭伦理责任的坚守,体现了对生命的尊重,不应让其因此 " 自担风险 "。

" 人类本来就是彼此支持着养育孩子的生物。" 科普博主游识猷在社交平台回应一则孤独症家长投稿时写道,人类的繁殖策略是 " 合作养育 ",即母亲之外的个体(父亲、祖母、亲属甚至非亲属)会帮助抚养后代。儿童的抚育本质上是一项社群共担的公共事业,以此来对冲个体家庭可能遭遇的疾病、意外或资源短缺等随机风险。随着农业革命、工业革命以及向核心家庭模式的转变,育儿的责任被前所未有地集中到了父母——通常是母亲——的肩上。

美国犹他大学人类学教授卡伦 · 莱斯利 · 克拉默的研究认为,人类进化中形成的 " 合作化抚养 " 模式,是人类存续、繁衍的重要密码。

行政诉讼庭审现场。

6

这个家里保留着他们对陈海亮的思念:彩色的结婚照立在冰箱顶上,一张七寸的黑白相片装在相框里,放在边柜里,外面堆放着孩子的玩具和几盒常用药。

2024 年 9 月,冬冬顺利去了幼儿园。他遗传了郭清的大眼睛和双眼皮,鼻子、嘴巴和脸型与爸爸、姑姑很像。

郭清在陈海琴夫妻俩的帮助下,找到了新的全职工作。工作地点离家需骑半小时电动车,她每周能在周一到周五间选择一天休息。

为了能帮郭清带孩子,全家人都调整了休假时间:陈海琴周六休息,父亲病情平稳,就在家附近找了园林绿化的零工,每天负责接孩子,周日休息。

周六早晨 8 点半,郭清准时把儿子送到陈海琴家楼下。陈海琴的两个孩子、丈夫和公婆都等着这个 " 老三 ",带着他吃饭、午睡、出去玩。公婆让她把闲置的电动自行车送到郭清家,这样爷爷接送孩子会省些力。丈夫细心地帮忙更换了电瓶。

陈海琴感动不已。当初,要不要支持郭清留下这个孩子,是否花费高昂的费用给癌症晚期的父亲治病,夫妻俩有过分歧。但等孩子真的生出来了,父亲开始放疗,丈夫始终站在她身旁一起扛着。

过去几年,郭清学会 " 自己消化那些不好的情绪 "。她提到,上次回村子里,配合电视台一档法治节目拍视频,村里人在背后议论,说她和陈海琴因为分工亡赔偿金的事闹到了法庭上,电视台都来拍了。

这让她连着几天情绪低落。尽管他们的生活远离农村,但那些谣言仍会中伤她。

她的头像换成了孩子的照片。郭清调侃道,自己在短视频平台刷了很多育儿 " 鸡汤 ",比如怎样理解孩子,孩子发脾气时家长要怎么做。她很少允许孩子玩手机,孩子无聊时,她给孩子讲绘本,带他去动物园找绘本里反复出现的大灰狼。

来访的人常问郭清的问题是," 带孩子累不累?" 郭清说," 我觉得跟孩子在一起开心快乐。"

冬冬比小时候更频繁地提起 " 爸爸 ",会表达 " 我很想他 "。郭清平静地告诉孩子,很想爸爸的话,我们找时间回去看看他。

" 这是属于他(冬冬)的记忆。" 郭清说。

" 他知道爸爸在淮安‘睡觉’的。" 陈海琴说,冬冬入园前,她已经和老师们交代过家里的情况。幼儿园的亲子运动会,她和郭清轮流去参加。每到清明节和陈海亮的忌日,他们一起回淮安扫墓。

清明雨后的公墓,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冬冬走在最前面带路,小身影在碑林间熟练地穿行,在最里面找到那块黑色的墓碑。

陈海琴每次去还是会流泪,她有许多话要说给弟弟听。郭清站在一旁,想到一些过往,眼眶就再也盛不住泪水。

只有冬冬没有哭,他把周围的落叶打扫干净。每次来看爸爸,他都长高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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