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裔美国作家耶日 · 科辛斯基的小说《被涂污的鸟》，1965 年初版于美国，一问世就引起了轰动。同年获法国 " 最佳外国小说奖 "，从问世至 1981 年就重印了 13 次，被翻译为数十种语言，并在 2010 年被《时代》周刊评为 1923 年以来最好的一百部英文小说之一。今年 4 月，它的中文简体版由世纪文景出版。剧作家阿瑟 · 米勒评价道：" 它会给你的心灵带来有力一击，整本书的写作都小心地沿着虚构和真实的边缘完成。"

小说主人公是一位来自某个东欧城市的小男孩，" 二战 " 爆发，他的父母把他送到乡下避难，但是与他失去了联系。他开始在各个村庄之间流浪，寄居在村民家里。因为他的深色皮肤和黑色眼睛，小男孩被人们认为是会招来不祥的吉卜赛人，遭受种种歧视和凌辱。书名 " 被涂污的鸟 " 象征着人类社会团体中被视为异类的人，而作者认为，针对 " 异类 " 的歧视划分是强加的、人为的，整个战争就是这种歧视造成的灾难之延伸和扩大。

作者的笔触的确锋利、大胆。小说从头至尾笼罩在一种危险而逼真的噩梦气氛里，读者将看到难以置信的骇人场景：磨坊主在餐桌边挖掉雇工的双眼；农夫在婚宴之夜一刀捅死对手；从纳粹魔掌下逃生而受伤的犹太姑娘被农夫强暴；德国兵把被浇上汽油的犹太人当作活靶子点射 …… 人们在互相伤害的同时寻欢作乐，过着愚昧、麻木而残忍的生活。在 " 冷战 " 的特殊时代背景下，由于此书大量描写东欧普通民众制造的暴力行为，作家科辛斯基在波兰获得了诋毁祖国的罪名。此书在波兰被禁 23 年，直到 1989 年才被允许出版。

这部小说已被捷克导演瓦茨拉夫 · 马尔豪尔改编为同名电影，2018 年已完成全部拍摄，预计 2019 年 5 月迎来全球首映。

孩童视角下的战时历险

与其他许多作家从成年人的角度来书写战乱、苦难等创伤经历不同，这部书的孩童视角格外引人注意。作者没有采用上帝视角，简单地对善恶发表议论和评判、感慨战争留下的伤痕，而是以一个小男孩的视角，通过他冷静、带有几分无知的叙述口吻，勾勒出人间的暴力和不公。

书中的主人公还未具有成熟的心智，就不得不面对来自陌生人的暴力，一次次与那些殴打他、试图枪杀他、有可能淹死他的人对抗。凭借强大的意志和机敏，他在险境中一次次幸存。在全书临近结尾时，被送进孤儿院的主人公开始喜欢上一个危险的表演：躺在铁轨间，让火车从身上呼啸而过，最后向同伴们展示自己的毫发无伤。通过这样的举动，他体会到在重重暴力的折磨之下依然未受伤害的巨大快乐——这不仅意味着他意识到了幸存的可贵，也意味着他开始在一切残酷的境遇里自我疗愈。在丑恶的对比之下，孩童原本的纯真心灵便显得更加脆弱不堪，也更加值得珍视。

科辛斯基所批判的并不只是战争和暴力，更是不加反思的人性。作者认为，人类社会有一种美化战争的倾向——人们通过庄重仪式和盛大庆典来彰显战胜方的成功，却忘记了胜败双方都曾是恶行的制造者；不仅如此，普通民众也在很大程度上纵容乃至参与了这种恶。

科辛斯基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被简单地贴上 " 大屠杀文学 " 的标签。他相信，战争所带来的伤害，不仅仅只有战争幸存者能够体会，事实上，人与人之间的敌意、冷漠造成的伤害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也大量存在。小说中，小男孩的历险之旅，也正是对于人类总体处境的揭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 " 被涂污的鸟 "，身上都带有 " 少数 " 和 " 异类 " 的痕迹，并且总会在某些时刻受到大多数人的损害。在这种人为造成的隔阂下，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可能受到威胁。因此，这也是一本具有存在主义色彩的书。

科辛斯基的传奇人生

科辛斯基本人的一生曲折而富有戏剧性，其精彩程度并不亚于这部小说本身。即使《被涂污的鸟》中的故事并不能直接反映他本人的经历，也几乎可以看作他动荡人生的寓言。作者本人的幼年时代和小说中的小男孩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科辛斯基出生于富有的犹太人家庭，是家中唯一的孩子。他的父亲是波兰罗兹大学的古典学家和教师，而母亲是毕业于莫斯科音乐学院的钢琴家。1939 年，纳粹占领了波兰，科辛斯基的父母把他送到偏远的乡下避难，希望保住他的性命。和《被涂污的鸟》主人公一样，科辛斯基在十几岁时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

或许因为在战争中迫切求生的需要，他从小便养成了一种善于掩藏秘密甚至创造秘密的性格。为了能够移居美国，他曾伪造了一个为自己提供资金的基金会名目，还伪造了当局保证他将会回到波兰的证明信，因为当时离开波兰必须提交这样的证明。1957 年，他凭借这些自己精心炮制的文件成功移民美国，1965 年成为美国公民。

科辛斯基爱好危险和刺激，在都市角落游荡时往往会携带防身工具，比如弹弓、砍刀或催泪喷雾；他以写作为职业，但同时也是滑雪、马球和摄影的资深爱好者；他喜欢恶作剧，曾调侃过以色列外长、知名电影导演；1969 年，因为他的行李被误投，他错过了班机，没有按时到达罗曼 · 波兰斯基的家中，结果侥幸躲过了曼森家族主导的屠杀 …… 这些经历，都令他的生活和命运披上了一层强烈的神秘色彩。

1991 年，科辛斯基自杀，留下了九部小说和五部非虚构作品。有人认为，他酷爱表演和虚构，有关自己人生的叙述也并非全然真实。尽管受到争议，耶日 · 科辛斯基仍然是当代英美文学史上不可忽视的重要作者。世纪文景还将在不久出版科辛斯基获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小说。

《被涂污的鸟》

[ 美 ] 耶日 · 科辛斯基 著

世纪文景 ·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9 年 4 月

深圳晚报记者 姚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