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快报全媒体 2019-04-21
《北鸢》葛亮——天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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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谦卑的骨头里,也流淌着江河。丨第 19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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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鸢》葛亮 —— 天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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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人:周梁一歌(晓峰)

天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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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扮济公的,便是徐汉⾂。虽不是很懂戏,可那⽇听尹副官说了⼀回,便也知道这个⾓⾊是⽼⽣、丑⾓并演,很考究功夫。只见这徐汉⾂,扮相⼗分滑稽,眉⽬举⽌间却有⼀种从容,便知有末⾏的融⼊。⼀番唱做,⾏云流⽔,也渐渐令⼈⼈境。酒⾁佯狂,虽也演得放旷,却是谑⽽不浮。昭如⼼⾥便暗暗有些赞叹。正这时,却听见有笑声。她侧过脸,看笑的正是五姨太⼩湘琴,原是为场上的⼀个扣⼦,未免笑得有些忘情。昭如便想,到底是个孩⼦,难以处处收敛。这想着,⼩湘琴却也发现了有⼈看她,便收拾了笑容,⽤丝帕拭⼀拭嘴⾓,⼀脸正⾊起来。

待戏散了场,昭如与众⼥眷等着司机将车开过来。谈笑间,尹副官说,看,徐汉⾂出来了。就见从戏院边门前后⾛出两个青年。⼀个穿着举⽌都⼗分倜傥,是新式的做派;另⼀个⽣得清俊,着长衫,稳重很多。尹副官就说,穿西装的叫韩奎三,与徐是师兄弟。⼏个⼈便就知道长衫青年,正是徐汉⾂,都有些瞠⽬。原来这唱⽼⽣的,是如此年轻的⼈。这两个⼈叫了辆⼈⼒车。车经过他们,徐将礼帽慢慢戴上,消失在夜幕⾥头了。

2

⽴夏后,督办府⾥原不太好过,闷热得很。昭德便着⼈到南城门买了些冰块来。温度是下来了,可冷飒飒的,到底是不舒服。

昭如听说年初法租界刚刚开了劝业场,竞还没去过。便抱了笙哥⼉,叫上⼆姨太⼀道,说去看⼀看。这⼀看,还真见了世⾯,⼼想,到底是西洋⼈的⼿笔,倒似到了⼀个花花世界。五层的⼤楼,外头建得像个洋⼈的宫殿⼀般,⾥⾯却是个⼤市集。眼花缭乱间,她便也买了许多东西,欢天喜地地回来。临进门,却听见云嫂的⼤嗓门,说,太太,你可估摸不着。有⼈来看您了。她正纳闷,云嫂接过她⼿中的东西,到底憋不住笑,说,在厅⾥呢,咱家⽼爷来了。

她⼀听,步⼦疾了许多。⼀进门,见沙发上,正好端端地坐着⼀个家睦,⼼⾥也笑了出来。昭德上前,执了她的⼿,说,来得正正巧,我这妹夫⾝⼦还没坐热。我正舍不得你,这会⼉便到娘家要⼈来了。

家睦忙起⾝,说,⼤姐笑话了。昭如在这⼉,也不知添了多少⿇烦。

昭德佯怒道,我这⼀回,是不放⼈的。你媳妇⼉在这,姊妹⼤过天。

家睦就有些慌,说,⼤姐哪⾥话,我这回来,原是因为在天津开了间分号,叫“丽昌”。这不,才将将开张,少不了要奔波打点些。

昭德说,呦,原来不是想我妹⼦了,枉我费了这番⼼机要留⼈。昭如见形容肃穆的⼤姐,难得活泼成这个样⼦。家睦被调侃得束⼿束脚,她⼼⾥也好笑。家睦这⼏个⽉,似乎样⼦又苍青了些,想是店⾥的事也不轻省,昭如就有些⼼疼。

云嫂将笙哥⼉抱了来。多时不见,这孩⼦竟有些认⽣,偷眼看看家睦,躲到昭德⾝后去。昭德说,好⼩⼦,爹都不认识了,我岂不是罪过。你们这⼀家三⼜算是团圆了。云嫂,快吩咐底下⼈,替姑⽼爷收拾安顿下。

晚上,昭如与家睦在灯下相对⽽笑,⼀时间竞不知说什么。

家睦说,在家我还想着⼀句话,何当共剪西窗烛。这不,说来便也来了。

昭如便说,贫嘴。怕是想的不是和我共剪。

家睦微笑执了她的⼿,只道,听说,上海都有了洋灯,怕是将来想要剪,都没有了机会。

昭如便说,家⾥可好?

家睦轻轻应了⼀声,倒有⼀件事,还要你拿主意。我想着,等秀娥再⼤些,后年便接她到襄城来读书,到底好照顾些,你说呢?

昭如想⼀想,说,我能说什么?做后娘的,动辄得咎。

家睦说,孟夫⼦说,仁者爱⼈。这可是你们家的祖训。

昭如便也笑了,我这个“孟”字,真真是姓错了,动不动就给你拿来教训。⾏了,你将来怎么对笙哥⼉,我就怎么对秀娥。这总是成了。

家睦便将她的⼿,执得更紧了些,说,我前些天,读的《浮⽣六记》。这沈三⽩镌了两⽅图章给陈芸,“愿⽣⽣世世为夫妇”。我便照样刻了两枚,拿给你看。

话说着,听见门外云嫂的声⾳,太太,这会⼉哥⼉在前厅不愿意回来了。舅⽼爷来了,他便好说⽍说不肯⾛了,我抱都抱不动。

家睦正⾊道,⼆哥来了,我去请个安。

昭如说,今⼉夜了,明⽇也不迟。若论长幼,倒是他该来才是。

家睦便有些不快似的,也罢,你又在取笑我⽼了。

到了前厅,昭如见笙哥⼉正缠在盛浔膝上,⼀⾯去扯这壮⼤男⼈的胡须。

可她却看出,⼆哥的脸⾊不是很好看。也难为他,明明是有⼼事的,⼀边还要哄孩⼦。

3

昭如便将笙哥⼉抱过来。

昭德本是正襟危坐,这会⼉开了⼜,说,如,你来得正好。你这个哥哥,越发腾达了,如今我这当姐姐的,还能说上话吗?

昭如便使了个眼⾊,叫云嫂将孩⼦先抱⾛。

这不,将将跟他姐夫闹了⼀⼤架,我劝都劝不转。昭德将⼀串檀⽊念珠,砰的⼀声扣在了桌上。昭如知她是动了真⽓,便说,亲姊热弟,有什么话说不开。⼆哥,姐到底是经过了这许多⼈事,左右还不是为了你好。

盛浔⼀直沉默着,这时也忍不住,说,姐,我是敬重您。可道理在,是清楚得很。⾃打前清巡盐御史衙署迁津,咱长芦的盐务,数举不兴,何故?便是这官私间的交缠不清。我这次缉私,是要给直⾪的贵⼈们⼀个教训。这硝户的营⽣,平⽇也给搜刮惨了,我预备兴⼯艺,辟地利,让他们做⼈也活得舒爽些。

昭德轻轻拍起了巴掌,继⽽冷笑,好个刚直不阿的孟⼤⼈。我是长了见识,这“南来载⾕北载鹾”,制私贩私,打⼤明起便是屡禁不⽌,倒是要在您这⼉改了风⽔。我且不论这伙⼦“贵⼈”将来怎么怨你,如今我担了⽤⼈唯亲的名声,你做得再好,也还是⽯⽟璞的舅⼦。

盛浔青⽩的⾯庞,⽴时间泛起⼀道红,脱⼜⽽出,我虽不才,也并未污过姐夫的威名。没有规矩,不成⽅圆。当年姐夫与柳珍年的梁⼦,是如何结下的?依我看,这柳某⼈也并未有⼗分错处。

昭德愣了⼀愣,⼿扶着案⼦,慢慢站起来,嘴唇有些发颤。

- 作者 -

葛亮,原籍南京,现居香港,任教于高校。香港大学中文系博士。著有小说《北鸢》《朱雀》《七声》《谜鸦》《浣熊》《戏年》,文化随笔《绘色》,学术论著《此心安处亦吾乡》等。部分作品译为英、法、俄、日、韩等国文字。

曾获首届香港书奖、香港艺术发展奖、台湾联合文学小说奖首奖、台湾梁实秋文学奖等奖项。作品被收入 " 当代小说家书系 "" 二十一世纪中国文学大系 ",入选 2008、2009、2015 年 " 中国小说排行榜 " 和 "2015 年度诚品中文选书 "。长篇小说《朱雀》获选 "《亚洲周刊》全球华文十大小说 "。2016 年以新作《北鸢》再获此荣誉。

- 主播 -

张定华

中国农业银行江苏省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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