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晚报 2019-11-01
深晚书评|论《石榴花开》的简笔与繁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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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雪凌是我的挚友,我们从高中就是形影不离的朋友。她那时热爱文学,经常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写诗写散文写小说。我受她的影响也爱上了文学,我们在十六七岁的年龄就一起做着当作家的梦。多年过去,我在写作上用情不深,成绩平平,而她一直用热情、执着和勤奋呵护着最初的梦想,不断有佳作问世。她多年辛勤的付出累积成了《石榴花开》,折服了无数读者。今天,我怀一颗崇敬之心,对她,和她的作品倾诉几句肺腑之言。

我要说的第一句是,《石榴花开》是我读过的最有亲切感的小说。我从小就喜欢读小说,至今读过的小说无数,但以前读的都是故事,遥远、虚幻,我以旁观者的身份站在书外,听凭书内人物命运跌宕起伏,故事情节百转千回,合上书,一切皆随一声嘘唏化为过眼云烟。唯独《石榴花开》,离我那么近,我带着亲切感走进故事,故事也很快融进了我的骨髓我的血液我的生命。我把《石榴花开》书稿电子版下载在手机上,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时间,就拿出来,认认真真地阅读。

之所以对《石榴花开》感到亲切,是因为生我养我的村庄也在黄河故道北岸,离石榴的主要活动场所——朱家寨离得很近,可谓一衣带水。书中描绘的地域、环境、风俗、人情都是我熟悉的,书中提到的动物、植物、建筑都是我见过的,书中人物说的那些俗语俚语于我都耳熟能详,石榴的命运像极了我的一位伯母,牛运仓被抓壮丁后又逃回的经历像极了我的一位邻居,我在孩提时代有过多次坐小船划过二里多宽的黄河故道水面去河南姑姑家走亲戚的经历,书中的很多人物、事件、环境我都进行了 " 对号入座 "。小说字里行间处处散发着熟悉的味道,有时读着读着,就情不自禁地融进了那片土地,化为里面的一个人、一个物,和小说中的故事融为一体。感谢雪凌为我的故乡代言,让黄河故道、浮龙湖、朱家寨、老君庙等名字随着《石榴花开》声名远播,让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和充满传奇色彩的主人公深深烙在读者心里。

我要说的第二句是,《石榴花开》写出了乱世的两大表征——饥馑和死亡。这是最让我敬佩的地方。我和雪凌都是 " 六零后 ",虽然小时候经历过几年吃窝头就咸菜的苦日子,但和我们的父辈祖辈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改革开放后不久,我们就和缺吃少穿的生活做了永久的诀别。此后,我一直陶醉在衣食无忧的幸福里,很少回望过去,更少回望历史。而雪凌,肩负着写作的使命感,多次深入黄河故道,搜集历史故事,考查风土人情,探寻人物原型,网罗写作素材。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对于《石榴开花》,她用情颇深,常常笔耕到深夜,用一字一词一句铺路,渐渐走进那段并不熟知的历史。终于,她打通了时空隧道,再现了历史的真实,把上世纪三十年代至六十年代那段动荡飘摇的情景真实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饥饿是石榴等人的生活常态,是乱世的重要表征之一。造成乱世的罪魁祸首是战争,《石榴花开》第一章《石榴》从 1938 年写起,当 13 岁的石榴以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状态出现在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逃命路上时,她不知道日军的铁蹄已经践踏了黄河故道南北区域,也不知道自己的悲剧人生即将随战乱拉开序幕。当时,日本鬼子、中央军、七路军、二鬼子、土匪、汉奸在黄河故道一代横行霸道,导致战争、格斗、烧杀、抢劫不断,加之黄河决堤、涝灾、旱灾、蝗灾的侵袭,造成庄稼减产甚至颗粒无收,导致了广大百姓无粮无衣、挨饿受冻、饿殍遍地的悲惨结局。石榴为了养活孩子,吃草根、吃树皮、吃蚂蚱;为了活命,多次去父亲家里索要东西,走投无路时甚至打死了父亲;屡次遭受饥饿甚至让她的人生观发生了改变。饥饿像瘟疫一样,成了兵荒马乱时代的流行病,多数百姓都遭受它的威胁。《石榴》中描写饥饿情景的章节很多,这些章节折射出了战争的残酷,亦折射出了人性的美好与丑恶,更让我们意识到和平年代的美好。

死亡更是那个年代司空见惯的事,是乱世的重要表征之二。小说中写了各种形态的死亡,除了石榴的姥姥和婆家奶奶属于寿终正寝的自然死亡外,其余的人都是死于非命。公婆在石榴新婚燕尔之时死于土匪抢下,父亲死于被饥饿逼上绝路的石榴之手,两个小儿子十分蹊跷地葬身于黄河故道,丈夫在荒年活活被饿死,舅妈遭轮奸后被刺死,舅舅落得身首异处的结局。还有常三、白板凳、大个子兵、马少爷、副官、青杏、青杏的哥与爹娘等,各有不同的死法。还有黄河决堤、朱家寨战役、饥饿、蝗灾等造成的大面积死亡。那时,死亡是一种常态,人随时有死亡的可能。这是战乱、天灾、人祸带来的最大恶果,让人变成草芥,成为蝼蚁,没有尊严,没有价值。让人随时徘徊在人生边上,一只脚在人间,一只脚在地狱。

我要说的第三句话是,《石榴花开》笔力精到,把简写和繁写都做到了极致。以《石榴》开篇为例,花园口黄河决堤之后,作者用极繁的笔法和回望的视角,描绘了石榴老家——石门镇在黄河决堤之前的情景:石记钱庄的房屋与院落特征,石记钱庄所在村落的自然与人文环境,石榴家院后的小树林,石榴家院子里的老石榴树,石榴家的两头大黄牛 …… 用了近 2000 字的篇幅,展示了一幅以安宁祥和为底色的百姓生活面貌。在这样的生活背景下,又重点呈现了石榴一家略带富庶色彩的生活图景。通过点面结合,让读者感受到了当地人在战争和灾害还没有袭来时的幸福和满足,他们祖祖辈辈以这样的状态生存在黄河附近,与这片土地和谐相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与世无争,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朝夕相守,能够正常繁衍生息,完成一次次生命的轮回。这样的繁笔,把很多人、事、物描绘成具体可感的细节,让读者感同身受,浮想联翩,继而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记。如对院中石榴树的描写:" 石榴树每年结的石榴有碗口大,中秋节,她娘摘了石榴敬月姥娘。石榴籽儿亮晶晶,水汪汪,甜蜜蜜,咬在嘴里汁水流。" 如对西屋老黄牛的描写:" 石榴家西屋里喂着两头大黄牛,有一年一头黄牛一窝生了俩牛犊,把她爹娘喜坏了。" 这样的细节,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印证着石门镇人的生存状态。而写石门镇的毁灭时,笔法却是极简:" 正是在这个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的清晨,滔滔滚滚的黄河水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她的村庄,吞噬了她家的房屋,吞噬了她的童年。" 这些极简的描写,与极繁笔法形成对比和照应,让读者对美好生活和生命的毁灭感到痛惜,感到痛恨。有了繁笔的铺陈,人们的痛惜和痛恨之情达到了极点。

《石榴》还有大量繁笔的描写,如写朱家寨庙会,写石榴与我姥爷的结婚,写旱季祈雨场面,写石榴老娘家在单县城里的生活环境,写石榴为求生向父亲讨要东西等,都写得细到极致,让读者仿佛置身其中,能够听得到庙会上的嘈杂鼎沸,能够看得到单县牌坊的巍峨高耸。也有大量极简语句,起到承上启下、推动情节快进的作用,如石榴和牛仓运成亲那天,描绘了热闹非凡的白天之后,一句奇语突然呈现:" 期待中的新婚之夜没有如期到来。" 吊足了读者的胃口。写《蚂蚱宴》部分,写石榴吃了蚂蚱、等待死亡结局时,又是一句奇语突兀而出:" 那一声期待的,恐怖的,山崩地裂的响声没有到来。" 还有一些极简语句如:" 那时候,他老婆石榴已经怀有四个多月的身孕。"" 石榴有两个月不叫男人上她的床。"" 青杏被纳二房是一九四五年夏天。" 这些语句一语千年,大大推进了情节的进程,让读者在几番漫步流连之后忽然提速,瞬间奔向前方。

对《石榴花开》,我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恐与别人重复,在此不再一一赘述。我相信,《石榴花开》只是雪凌的阶段性成果,以她对文学的痴情和坚守,不久的将来,她还会有更具价值的作品问世。

《石榴花开》

耿雪凌 著

人民日报出版社 2019 年 4 月

特约撰稿 孟迎新(菏泽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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