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是个永不过时的话题，时尚总在同一个圆中轮转，当然是现代社会中有趣的现象，也是茶余饭后的轻松谈资，但若将时尚作为唯一的追求，或是让 " 衣品 " 成为唯一的亮点，这样的剧作未免流于苍白。别忘了，所有经典之作令人难忘，终究是因为那些清新质朴的美丽心灵，和因之而生的言与行。

时尚是个圆，毫无疑问。

天生触觉敏锐的人，往往会早一步参透其间奥义。

《流金岁月》小说原著中，分开才短短一年后再见面，继续升学的南孙便觉得与早早步入社会的锁锁通身没有相似之处了，除了锁锁机智提醒的，" 我仍然留着长发。"

长发与长发也有不同。锁锁老气横秋，像个前辈一样指点，" 你那个要烫一烫了，否则看上去十分野。" 话锋一转，又说作为学生，还是自然一点好。不过是年轻女孩之间关于发型的几句闲话，已然透露出朱锁锁的机灵与善良，在直言不讳的同时，总不忘关照他人的感受。

南孙感慨道，同学们都剪成了流行的短发了， 锁锁却不以为意，" 一下子潮流回来，留长要等好几年，我才不上当。"

凡人永远在追赶潮流，聪明人在潮流与潮流之间游刃有余。

2021 年的同名电视剧《流金岁月》，最先吸引人的也依然是两位女主角的 " 衣品 "。几十年前的小说无论被怎样改编，故事情节与情感节奏如何改变，而以服饰造型烘托人物个性的思路不变。

锁锁与南孙的造型设计契合着各自的人物设定。大胆明亮的红，是锁锁最初的主题色。她穿着一袭红裙坐在表哥的摩托车后驶出上海的弄堂的一幕，已经说明了这个女孩挣脱原生家庭与生活环境的决心。高饱和度的红与黑，风格夸张的项链耳饰，在正值华年的锁锁身上毫不突兀，不必担心张扬，只增添了气场，只因为她拥有足以匹配这份浮华的美丽。

决心往往伴随着野心。锁锁寄人篱下时，连校服也要洗成耀眼的白，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迫切欲望。在故事的发展中，随着自身境遇的变化，这种愿望愈加强烈，呈现的实力也日渐丰厚。

在时尚的轮回里兜兜转转了几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朱锁锁已经放弃穿黑白灰以外的颜色，因为意识到年轻女子穿素净的颜色反而增添神秘的艳光。锁锁极其懂得扬长避短，总能让自己与所处环境相得益彰。年轻的她穿着宽大的黑色上衣搭配窄裙，丝袜上有水钻，九厘米高跟鞋，喝的饮料是威士忌加冰，她在哪里，都自然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但有时也是用力过猛了，小说中的她将南孙请到新居，打开门只见小小精致的公寓全新装修，主色是十分特别的灰紫，非常好看，只是连挂在浴室里的毛巾也是灰紫的，可见她是多么努力地让自己脱颖而出。电视剧中的她作为职场新人，每日穿搭苦心孤诣只求突出自我，而被上司无情地浇了冷水。

南孙的主打色，则是貌似情绪消极的 " 莫兰迪色 "。蓝，白，灰，白衬衫、烟管裤和开司米外套，都是亦舒女郎的标准配置。在祖孙三代同堂的大家庭中成长的南孙，精通人情世故而并不圆滑，她拥有完整家庭但自知并没有什么可以依靠，于是在长年的隐忍与承受中练就了沉稳的脾性，她和锁锁一样目标明确，有一份走出沉闷的决心，但宁愿走得更稳，宁愿拥有自己可以牢牢把握的确定的幸福。不同于那个年代大多数女子的选择，她没有应聘一份写字楼里对着打字机噼里啪啦简单重复的工作，而是投身于工商业，在实实在在的生产制造与市场销售中磨练自己。

不愿被瞩目的南孙，将个性与锋芒藏在素色衬衣与迷笛裙里，温柔的开衫更是她磨平棱角的 " 利器 "。但你知道她不只是温柔的，也是坚毅的，身着宽大廓形西装内搭条纹衬衫或是将质地精良的针织衫搭在肩上的蒋南孙，即使走在今日的都市街头，从外表到内在也完全不落伍。

大胆明艳抑或低调从容，这些风格鲜明的 " 战袍 " 陪伴了两个女孩不同的职业选择与成长路径，亦见证了她们无惧风吹雨打的友情岁月。纵有跌宕起伏，没有人能忘记，在成为各具风格的锁锁与南孙之前，那些一无所有却满怀向往的日子：" 穿着校服出去，书包装着走私的跳舞裙及鞋子，在家长开通的同学家中换上，一起出发，玩到十点钟才回家。从时装杂志学会化妆，南孙始终不敢搽唇膏，年轻的嘴唇特别吸收颜料，很难真正擦掉，叫老祖母看到，麻烦多多。锁锁则不怕，肆无忌惮地用最流行的玫瑰红，看上去足足像十七岁。"

那是一切梦想的起点，也是她们最深切的联结，将成为今后乘风破浪的底气，因为知道，无论能否抵达彼岸，总有人不离不弃陪伴。

红玫瑰与白玫瑰，一组对比强烈的意象，自诞生以来便被后辈创作者们乐此不疲地复制，锁锁与南孙，便是现代都市中的两朵玫瑰。

既含蓄又充满想象空间，若隐若现而难以捉摸，代表了不同的个性气质与人生选择，彼此的命运却又交织缠绕，携手并肩的两个女子，比独自行走的单一女主人公，角色魅力与戏剧张力都更胜一筹。

何况还能衍生更多随手可得的附加 " 戏码 "。比如服饰造型也可以成为戏剧语言，在风格的差异中来凸显人物性格，烘托情绪起伏。

此前的电视剧中，有异曲同工的呈现。

比如那对制作茶杯蛋糕的姐妹花麦克斯和卡洛琳。

永不过时的黑眼线与红唇，让麦克斯出场即是红玫瑰的代言人。那些带着波西米亚趣味的首饰、复古的款式，代表着麦克斯柔软的心。无论什么样的衬衫，她都系上宽腰封，展现出身材的曲线。虽然为时尚圈所不齿，但是对她却直接有效。

卡洛琳其实并不特别漂亮，但有一头精心且执著的柔软金发和苗条纤细的身材。她像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女孩，通身都是 " 必备单品 "。相对于衣服，她脖子上那条珍珠项链才是精髓所在。那条号称是香奈儿古董的昂贵项链，并不只是 " 珍珠项链 " 那么简单。当年香奈儿女士的名言说：" 女人如果只能拥有一件珠宝，必是珍珠。没有珍珠的女人，不能称为女人。" 这话有些耸人听闻，但卡洛琳显然是她的忠实听从者。

即使面临无家可归的窘境，这位前富家千金在最后时刻依然带走了那些 " 错误 " 的东西——香奈儿的裙子，克洛伊的手袋，珍珠项链和红底鞋。之后，即使身为女招待，分分钟可能被番茄酱淋湿，即使下班后要立刻搭乘拥挤的地铁回家赶制第二天的红丝绒蛋糕，也要用来自三元店的衣服将自己打扮得无懈可击。

在现实的生活中，漂亮能给女人带来正能量，对一部剧作而言，用心设计的服装造型可以为其赢得第一眼的好感。如果没有卡洛琳精巧的小身材和麦克斯迷人的卷发红唇，她们的相遇可能没那么打动人心。

展现兽医生活的《万物既伟大又渺小》中，那些朴素的乡村着装不可小觑。

男主人公吉米刚刚出场时，俨然一丝不苟的英伦绅士。他穿着灰色羊毛外套和单排扣马甲、搭配深蓝色风衣、黑色皮鞋和三角帽，虽然风尘仆仆刚下火车，但保持了得体的面貌，对于这一场可能改变命运的面试，他志在必得。

但是，在达洛比乡下，身为日常与动物打交道的兽医，这身行头显然不合时宜。继下错车在被淋成落汤鸡后，又被脾气古怪的法南先生直接带到牛圈中去 " 面试 "，经过一天折腾的吉米，衣着的体面已荡然无存。

成为兽医后，吉米的衣着从绅士风转变为乡村风，他穿着粗花呢外套、花纹图案毛衣与灯芯绒长裤，配上雨靴，成为了一个真正的 " 达洛比人 "。

达洛比没有娇小姐，只有 " 女汉子 "。肩负持家重任的海伦，身着一袭帅气的工装裤从农舍中走来，简单朴素的衣装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反倒衬托了她单纯明朗的个性。从海军退役的霍尔夫人成为了兽医诊所的管家，除了照顾三个大男人的衣食住行，还要兼顾日常事务，针织开衫与羊毛裙配上碎花围裙，让她干练又不失温柔。

忙碌的乡间，也有轻松休闲的时刻。在隆重的晚宴场合，燕尾服是男士们的不二之选，露肩晚礼服让女士们有机会展现优雅与精致之美。崔斯坦对待一切都似乎漫不经心，一身毛呢套装与棕色皮鞋却总是无懈可击。

各种色系的针织衫与半裙，和利落有型的马甲，以及契合潮流的针织背心，和厚实温暖的长袍，伴随达洛比人度过春夏秋冬，迎接时代的变革。

但衣服终究只是装饰，而非生活的核心。

再回到《流金岁月》中，感受一下南孙的愕然吧。

" 她亲眼看到老老嫩嫩的女性穿插在店堂中，每人双臂拥霸着一堆新衣，满脸笑容喜孜孜地往试衣间跑去，夏季试冬装，冬季试夏装。"

南孙从来没见过如此荒谬现象，这些女人，包括锁锁在内，视穿新衣为人生大目的之一，但愿她们来生投胎为芭比娃娃，不停地穿换时装。

衣服是个永不过时的话题，时尚总在同一个圆中轮转，当然是现代社会中有趣的现象，也是茶余饭后的轻松谈资，但若将时尚作为唯一的追求，或是让 " 衣品 " 成为唯一的亮点，这样的剧作未免流于苍白。别忘了，所有经典之作令人难忘，终究是因为那些清新质朴的美丽心灵，和因之而生的言与行。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刘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