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月 15 日,中国青年报 " 奋斗百年路 启航新征程 " 版整版报道贵州,刊发了《山地变 " 平原 " 奇迹成真 贵州:修好高速路 驶上高速路》《用电自由:山村路远地不偏》等稿件,深度报道贵州从新中国成立时,全省公路里程不到 4000 公里,其中只有半数勉强维持通车,到 2019 年年底,贵州 30 户以上的村民组都通了硬化路,农村电网供电可靠率达 99.8%,实现了 " 用电自由 "…… 贵州交通、电力基础设施建设实现大踏步前进。具体报道如下:
《山地变 " 平原 " 奇迹成真 贵州:修好高速路 驶上高速路》
许多贵州人熟知贵州第一条公路和第一辆汽车的来历。
1926 年,时任贵州省主席周西成下令修建贵阳环城公路,发动贵阳小学三年级以上的学生参与修路,每人每天一角小洋作为奖励。
次年,周西成托人从香港购来一辆敞篷汽车。汽车由水路运到贵州三都县,然后拆散,200 多个民工肩挑背扛,花了 10 多天才运抵贵阳,重新组装。
武陵、乌蒙等 4 条山脉让贵州山重水复,这是全国唯一一个没有平原支撑的省份,境内 93% 的面积都是山地。古往今来,人们在贵州留下了许多对 " 路 " 的慨叹和向往。明代的王阳明被贬贵州时感慨:" 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
也因为道路难通,贵州秀美的风光、丰富的矿藏,都躲在深山,少为人知。
一名 20 世纪 80 年代在贵州工作的记者记得,当时从贵阳去一趟边远的区县,有时来回路上要花 6 天。
近年到贵州的外地人,则惊异于贵州的路,从贵阳到最远的县城也只需三四个小时。" 天堑变通途 " 的背后,是不计其数建设者的付出。
2019 年 12 月 30 日,贵州黔南平塘县,航拍的平塘特大桥。当日,平塘特大桥建成通车。视觉中国供图
开路
新中国成立时,贵州全省公路里程不到 4000 公里,其中只有半数勉强维持通车。
2012 年 12 月,贵州省政府提出 " 高速公路三年大会战 ":到 2015 年实现县县通高速公路,高速公路通车里程 5100 公里以上。当时,贵州只有 2600 多公里高速公路——这是 26 年的建设成果。
压力传到一线,变成紧张的工期、修路工人 24 小时两班倒的工作节奏。
贵州大通路桥工程建设有限公司(以下简称 " 大通公司 ")副总经理陈本建记得," 三年大会战 " 期间,他常常早上 6 时起床,次日凌晨两三时才能睡觉。他听说,在北方,高速公路从立项到完成,通常需要 5-7 年。贵州 " 三年大会战 " 期间,期限缩短了 1-2 年。
陈本建感觉自己 " 永远在赶 "," 一个项目的终点就是下一个项目的起点 "。
36 岁的陈本建记得,在他小时候,老家都是泥巴路,一到下雨,路就特别难走,裤腿两侧溅上的泥巴能有一厘米厚,多得能用刀刮下来。
在没路的地方开路,其中的艰难,常人难以想象。
陈本建说,修路之前,做测量是第一步,测量人员要在原始森林、大山沟壑中跋涉,背着脚架、对讲机、刀子和木桩,砍出公路的边线。贵州的土地资源格外珍贵,他们要小心,不能砍过界。
原先杳无人烟的地方,毒蛇、毒虫并不少见。贵州桥梁集团第六分公司总工程师王骞听说,有一次,有个同事坐在项目部办公室里,突然感觉背上有东西在动。同事自言自语:" 什么东西在我背上?" 伸手一抓,发现手里是一条毒蛇。
常年泡在项目一线的人也习惯了苦中作乐。
王骞记得,有时候项目部在半山腰上搭建临时住房,平地不够,就用钢管撑起一个平台,人就住在这悬空的平台上。有间板房刚好建在水库上方,水库涨水时,有人发现鱼都游到卫生间来了。偶有空闲,人们从窗口甩根钓竿钓鱼,倒也自得其乐。
2015 年 12 月 31 日,时任贵州省委书记陈敏尔宣布贵州 " 县县通高速 " 目标全面实现,贵州成为西部地区首个县县通高速的省份。这显然不是终点——当年 9 月,贵州农村公路建设三年会战的大幕已经拉开。
1993 年 9 月,一位法国摄影师在贵州拍摄的苗族人走在土路上。视觉中国供图
" 西部的西部 "
从 2016 年到 2020 年,大通公司纪检专员贺克忠差不多每个月都要去一趟从江县加勉乡,有时一待就是一个月。有人称这个极度贫困乡镇为 " 西部的西部 ",这几乎是贵州最为落后的区域。加勉乡是大通公司对口帮扶的乡镇。
贺克忠发现,跟高速公路相比,乡村公路的技术难度不大,但加勉乡的气候极为恶劣,给工程带来很大阻碍。
当地百姓常常提醒他们:现在晴空万里,但可能突降暴雨;大雨下了两小时,可能突然又晴天了。暴晒与暴雨交替,山体热胀冷缩,经常发生塌方、泥石流。
施工人员需要密切关注天气,只要看到天气变化,就要马上撤到安全的地方,降雨之后,要再观察一会儿,看天气稳定了再去施工。
在加勉乡施工这三四年,贺克忠已经记不清遇到过多少次塌方,大的有三四次,小的不计其数。
贺克忠多年前已在领导岗位,但他习惯了跑工程现场。" 不能坐在办公室里听报告、看材料,那样没法解决问题。"
塌方过后,他和同事们要去塌方体上查看。上去后,要先确认撤退路线是否安全、所选的点能否安全撤出。山体随时可能再次发生塌方,细碎的泥土、石块慢慢掉落,那就是即将发生塌方的征兆,如果泥块掉落的声音急促,情况就非常危急了。
每次查看塌方体,都是几个人一同上去,人们一边勘查现场一边互相提醒,如果有意外情况,只要反应稍迟,后果就不堪设想。
到加勉乡施工前,贺克忠已经参加工作将近 30 年。他跑遍了贵州 88 个县级行政区,自以为对贵州的情况已经非常熟悉。但到了加勉乡,还是有许多情况让他感到惊讶。
加勉乡距离从江县城 100 多公里,过去路难走,乡里很多人从没去过县城。就连赶集,也要走八九个小时才能到。路修好后,只需要 1 个小时。
加勉乡自然资源匮乏,梯田面积狭小,人们就在这些窄窄的梯田中刨食。贺克忠记得,2016 年刚到加勉乡时,当地老百姓连他们拿的人民币都不认识。村民把蔬菜捆成小把,一把卖 1 元钱。贺克忠拿了 10 元钱想买 10 把蔬菜,人家不收,执意要他给 10 张 1 元钱。原来,对方从没见过 10 元纸币,怕被骗。很多村民习惯以物易物,比如拿几个鸡蛋换一袋洗衣粉,没见过较大面额的人民币。
到 2019 年年底,贵州 30 户以上的村民组都通了硬化路。
在乡里修路、扶贫这几年,贺克忠和同事们教村民学习技术、管理,帮他们获得稳定的收入,他亲眼见证了极贫乡镇的巨大变化。
" 凡是有路的地方,发展都比较快 "
贵州的高速公路,经常一个隧道接一个隧道,一座桥梁接一座桥梁。也因为需要开路、架桥,贵州每公里高速公路造价高达一亿多元。
众多的高难度桥梁造就了贵州 " 桥梁博物馆 " 之名,也将中国的桥梁建设技术推到了新高度。
2016 年,平塘特大桥开工,贵州桥梁集团是参建单位之一。项目总工程师王骞发现,建设过程中,他们渐渐走进了空白领域。
这次建桥需要在高空浇筑大体积混凝土,高空、高标号、大体积这三点叠加起来,王骞发现国内还没有相应的规范,大家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做。大体积混凝土最大的难题就是防止开裂。当时正值七八月份,太阳高照,浇筑过程中混凝土升温很快,有时可达到 70 多摄氏度。而高空风大,混凝土表面散热快、内外温差控制难度大、开裂风险高。温度骤升骤降都会导致混凝土开裂,从而影响工程质量。王骞和质量控制小组成员想了各种办法:水泥、砂石料提前一周买来,放进罐里降温;从 200 公里外的贵阳买来冰块,加冰拌和;混凝土运输过程中,为防止升温,给每个罐车都包上土工布并洒水,混凝土从地面泵送到塔顶的过程中也会升温,他们给泵送设备搭了个巨大的遮阳篷,并且给 300 多米的输送泵管也包上了 " 棉被 "。
岳琳从日本北海道大学硕士毕业后回到家乡贵阳,2016 年入职贵州桥梁集团不久,就开始参与平塘特大桥项目。她有时候觉得,在工地上解决难题就跟在学校里做科研差不多,总工程师有了新的想法,就像导师提出一个课题,由年轻人来验证可行性。只不过工地的实验条件远比学校实验室简陋得多。
王骞和质量控制小组成员还发明了一种 " 夹心饼干式 " 保温模板。为了测试其保温性能,他们请现场工人利用废弃钢板焊接了两个 1 立方米的水箱,把其中一个水箱装进保温模板做的箱子里。岳琳和小组成员用脸盆端来 40 多摄氏度的温水,灌满两个水箱,然后监测 24 小时水温变化。按照实验室的标准,这个实验过程远不够严谨。但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没有包保温模板的水箱,水温过了 1 小时左右就降到了室温,另一个水箱的水温却只降了一点。
混凝土的问题解决了,吊装又遇到新的难题。贵州桥梁集团负责建设平塘特大桥一座 320 米高的主塔及其上部结构,但这里地势狭窄,钢梁这种大型构件的运输难度很大,而且不易架设。桥梁建设中常用的两种吊装方法,都因地形太过狭窄或大桥的结构特殊而被否决。
" 能否提前在平地上拼好一整个节段,再找到一种能够提起它,又能够行走、旋转、架设的设备?" 小组讨论会上,有人提出这个大胆的想法。
过去建桥时,钢梁构件都是逐个吊装到架设位置。如今先在地面拼好一个节段,再进行节点对接,像拼积木一样将多段钢梁连接起来。这就将悬臂高空作业点从原来的 6 个降低到两个,悬臂端高空施工人员控制在 6 人以下,有效降低了工程风险。
通过不断探索,构想中的设备诞生,平塘特大桥上部钢梁顺利合龙。岳琳很自豪:" 如果我跟行家说这座桥,只谈这个工艺就够了。"
站在观景台望去,平塘特大桥由山间探出,横跨 2000 多米。空气湿度大时,整座桥被云雾笼罩。
云雾笼罩中的山地省份贵州,也成了 " 高速公路平原 "。
参与建设平塘特大桥这 3 年,岳琳从一个毕业生,迅速成长为高级工程师,她感觉自己很幸运,一毕业就能参与这种世界级工程。
从业 30 多年,老交通人贺克忠越发感受到对职业的敬畏感,他说:" 我赶上了贵州交通发展最好的时期,有幸参与了整个过程,这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陈本建有时路过自己曾经修过路的地方,会发现那些城镇已经不认识了。" 凡是有路的地方,发展都比较快。"
贵州,已经驶上了高速路。
2018 年 2 月 6 日,贵州毕节黔西县新仁乡化屋村的通村公路。这是一个苗族村寨,背靠大山,风光优美,但交通十分不便,随着通村公路建设,成了一个旅游景点。视觉中国供图
《用电自由:山村路远地不偏》
2018 年 2 月 6 日,贵州毕节黔西县新仁乡化屋村的通村公路。这是一个苗族村寨,背靠大山,风光优美,但交通十分不便,随着通村公路建设,成了一个旅游景点。视觉中国供图
走进贵州省兴仁市鲤鱼村的 " 金鲵山庄 ",鱼塘附近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儿,10 多万斤黑色鲟鱼在池子里懒洋洋地游动。鲟鱼对氧气的需求量高,鱼塘上方,水泵不停地将新鲜的水扬入鱼塘,增氧机昼夜不停。
老板谢剑对 " 电 " 格外敏感:" 只要停电半小时开外,我这池子鱼就全翻白肚了。" 那意味着大约 300 万元的损失。这家养殖公司还带动周边农户养了千余条娃娃鱼,价值 200 多万元。这种两栖动物喜阴凉,气温超过 25 摄氏度就会生病,空调也必不可少。
7 台增氧机、16 台水泵和两台空调为这些生物提供了相对舒适的生活环境——这些都离不开稳定的电力。住在这里的客人也需要舒适的环境:16 间客房里,空调、电暖桌、电磁炉一应俱全。
谢剑开了 10 年金鲵山庄,供电所专门帮他改造了电线,区分生产用电与生活用电;更重要的是,每次停电都会提前两三天通知他。鲤鱼村在 2014 年迎来电网改造升级,当地供电所为这家山庄安装了变压器,用电更为稳定。
谢剑预备了一台柴油发电机,平时备着一桶 40 升的柴油,以防万一。遇到停电时,一台柴油发电机显然不够用,屯脚镇供电所借给他两台柴油发电机,还帮忙把电路接好。供电所一位负责人对谢剑说,如果还不够用,就把应急发电车开来。
谢剑买来停电报警装置,如果鱼塘停电,他的手机会立马接到通知。他还安装了双份的供氧机和电路。
尽管工作做得严密,还是会有意外发生。
上个月,谢剑不小心开错了开关,导致电线短路,10 个池子都停电了。那时已是晚上,供电所员工早就下班了。10 个池子里养的鲟鱼不少于 6 万斤,价值 180 多万元。
谢剑慌忙给杨再名打电话——这个鲤鱼村的小伙子是供电所员工,他家距离金鲵山庄只有几百米。小杨答应马上赶来。谢剑担心,如果需要上电线杆作业,那就意味着要走正常的报备流程,等供电所所长再派人过来,1 个小时就过去了,到时就是欲哭无泪。
小杨气喘吁吁地赶来,立刻爬上梯子查看情况。没过太久,电线接通,鲟鱼保住了。
32 岁的杨再名在供电所工作了 10 年,早已习惯了在下班时间接到电力抢修电话。他家里常备着空气开关、夹钳、螺丝刀、安全帽等工具,有时半夜也会接到求助电话。平时村里的留守老人需要换灯泡,也喜欢找他帮忙。
工作这 10 年来,小杨看着这个昔日的贫困村越来越漂亮:以前他得骑着摩托车挨家挨户抄电表,赶上下雨天,土路泥泞湿滑,他得走路抄完 3000 户电表;现在电表集中了,在电脑前就能完成这些工作。这些年来,村里的变压器也越来越多。2016 年以来,南方电网公司投资 300 多万元为鲤鱼村改造电网,新建改造 10 千伏线路 1.892 千米,新安装了 7 台变压器。
鲤鱼村是个拥有 5000 多名村民的大村,村党委书记杨建平说,以前村里电压很低,傍晚做饭时尤其恼火,米饭要蒸半个多小时才熟——电压正常的话,20 分钟就足够了。很多村民习惯了 " 错峰做饭 ",下午 4 时做好饭,扣起来保温。
杨建平记得,几年前,十几个人聚在一名村干部家吃饭,当时他们得用发电机来保证既取暖又做饭。
如今,杨建平注意到,村民家里的电视机、电动车等用电设备越来越多,还有不少村民买了小型打米机,把自家的稻子加工成大米," 以前想都不敢想 "。
杨建平家对面是一家电器商店,店老板告诉他,去年冬天电磁炉、电暖器卖得格外多,因为 " 电好用了嘛 "。以前电磁炉的最大功率是 2200 瓦,现在还有村民买来 3200 瓦的电磁炉做饭。
这里的夜晚也比以往更亮堂。杨建平说,除了村里的路灯,近年很多村民在家门口装了路灯。
谢剑打算继续扩大市场,他不久前跟香港一家公司签订了供销合同,出产的鲟鱼、娃娃鱼将供给港澳。也就是说,金鲵山庄还将有更多的增氧机、水泵投入工作。
2016 年,国家新一轮农村电网升级改造启动后,南方电网贵州电网公司为此投资约 289 亿元,农村电网供电可靠率达 99.8%,农村电网综合电压合格率达 98.8% ——这意味着,贵州许许多多村庄实现了 " 用电自由 "。
来源 中国青年报
编辑 段筠 / 编审 李枫 / 签发 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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