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AKER-黔中书 2021-12-21
记忆里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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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一个冬天,我的肋骨末梢开始隐隐作痛,头脑也昏昏沉沉,像是感冒一般,吃了感冒药、消炎药、止痛药,疼痛就会减轻一些,一旦停下来,就会恢复原样。

肋骨末梢的疼痛太 " 奇妙 " 了,它来的时候让人毫无觉察,像柔软的海浪一样,轻柔地荡漾着荡漾着,然后猛地砸起一个不高不矮的浪头,让你心头一紧、眉头一皱。这种疼痛还特别规律,大约五分钟左右的样子疼一下,快到四分钟的时候,你会忍不住停下敲键盘的手,耐心地等待那痛感的到来,疼过之后,再专注地去工作。

这让我想到济慈、雪莱、契科夫、卡夫卡、鲁迅、萧红、林徽因等中外文化名人,他们都患有肺痨,但疾病除了带来痛苦之外,还制造出一种虚幻的美,苏珊 · 桑塔格在《作为隐喻的疾病》中就写过," 早在十八世纪中叶,肺痨就被与罗曼蒂克联想在一起 "。在文人那里,疼果然是能带来美与思想?

我不这么觉得。只觉得疼,让人心神不宁的疼。怎么形容呢,肋骨神经痛仿佛风中漂浮着一把带有细柔刷毛的小刷子,时不时地爱抚一下你身体里骨头与皮肤隔得最近的那一部分,只不过这个刷子是上等的钢丝做的,它扫过的时候会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你听到一个人的齿缝间有丝丝微微的凉气穿过,那一定是有一种疼正在他的身体里巡游。

伴随着疼痛的还有口渴,整个人像一片焦渴的土地一样渴望水,写字间每天早晨都会更换一大桶纯净水,这桶水,约有一半被我喝掉了。肋骨持续疼了三个月,我感觉自己喝掉了一条小河流。

之所以疼痛不止,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用药不对,而是在吃药期间,一直没有间断喝酒。更要命的是,有时候吃头孢,还用啤酒送服,这是我童年乡村生活里的不良记忆,许多乡村的老人或汉子,就是这么吃药的,他们不怕疼,怕苦,几粒药扔进嘴里,得赶紧灌一口酒,药在他们口中,成了下酒菜。估计不少人,就是这么不明不白地挂了。

有位诗人朋友,写过不少诗,但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写牙疼的那首,诗有几句大意写的是,牙疼这种疼,哪怕是爬上长城也治不好。牙疼和爬长城有什么关系?但他偏偏写出了关系,这大概是诗人的特权。

我不是诗人,也不是文学家,因为疼痛会让我无暇他顾,只想专注地对付在身体游走的那队手持武器、胡作非为的轻骑兵。我算是个身体素质不错的人,很少生病,即便有,也会通过自己的逻辑判断,找到自认为合适的治疗方法,将它克服。

我相信人是可以与身体对话的,但身体肯定曾嘲笑过我是个蠢货,因为我曾拿酒送服过药,还觉得蛮有英雄气概。

我小时候怕疼,去村里诊所打针的时候,医生还没把药液吸进针管里,我就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而且一哭几个小时不停,后来不是万不得已,父母是不愿意带我去打针的。为了避免打针,交换代价是痛快地把药吃了,这导致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数量多庞大、味道多难闻的药,我都能鼻子也不捏用最短的时间将之吞服下去。

疼是避免不了的。上小学的某年暑假去割猪草,一镰刀砍在脚踝上,鲜血直流,我四叔背上我就往村里的诊所跑,医生清洗完伤口后把一大包消炎药粉倒在伤口上,疼得感觉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上高中时去工地打工,被电焊工师傅相中成了他的徒弟,没几天就可以独自操作电焊枪了,只是防护意识还不强,一大滴落下的火红的电焊液,迅速在脚面留下了个洞,那年夏天我耐心地与脚面上这个被烫出来的洞作伴,清理它,给它灌满消炎药粉,一瘸一拐地走路。

割草和电焊留下的伤,都在右脚,现在仍然清晰可见,它们会陪伴我终生,每当阴雨天的时候,这些伤疤都在隐隐约约地提醒我它们的存在。

我发现,每当人感到疼的时候,他就变成了孩子。

来源 黔中书

文 韩浩月

编辑 周欢 / 编审 李枫 / 签发 蒲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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