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先生走了。
这位目光深邃、神似肖恩 · 康纳利的著名历史学家,于 2021 年 12 月 26 日与世长辞,享年 85 岁。
他叫史景迁,英文名 Jonathan D. Spence,被称为 " 最会讲故事的汉学家 "。
这位外国学者的去世,不仅引发中国历史学界的追思,许多网友也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哀悼,分享他的著作。
《追寻现代中国》《大汗之国:西方眼中的中国》《曹寅与康熙》《改变中国:在华西方顾问》《王氏之死:大历史背后的小人物命运》《太平天国》《胡若望的疑问》……
他的笔下既有大漠孤烟,也有江南细雨;你听得到宫闱秘事,也看得见觉醒年代。
人们讶异于,这样一位外国人,何以对中国的往事了解得如此通透?
回望史景迁求知、治学的一生,你会发现,他很多关键的人生节点,都和南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史先生的南京情缘。
谨以此文,献给这位史学界的巨擘,中国人的老朋友,以及可爱的老先生。
少年求学
由母校想起南京 " 胡惟庸案 "
史景迁好学的秉性,来自家庭的耳濡目染。
1920 年代后期,他的父亲先后在牛津大学和海德堡大学任教,能说一口精良的德语。
一战期间,他的外公在英国西部港口城市布里斯托尔的克利夫顿学院教书。他的母亲在伦敦上中学,沉迷文学。
史景迁曾开玩笑说,他之所以与中国结缘,可能因为他出生时,母亲正读有关中国的书。
13 岁时,史景迁入学南部的温彻斯特学院,这是英国最古老的公立学校之一。
那段时间,他除了上小教堂、读赞美诗,就是到法国乡村的交换家庭过暑假,打打网球,看看虫子。
温彻斯特学院
那段求学的日子给史景迁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他跟朋友聊过,自己有时会想,母校在汉普郡创立的时候,是 1382 年。
他慨叹,与此同时,远在中国南京,明朝的洪武帝朱元璋,正在镇压胡惟庸的谋反,废除了宰相一职。
汉普郡和南京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两个地方," 温彻斯特学院建校 " 与 " 胡惟庸案 " 两件毫不相关的事情,居然就在历史的同一页。
这大概就是历史的魔力,不由得让他浮想联翩,心醉不已。
朱元璋
留校耶鲁
第一个感兴趣的人是南京曹寅
很多人不知道,美国的名校通常是不留自己的毕业生在本校任教职的。
但史景迁是个例外,因为他的一本书。我们从头说。
史景迁永远也忘不了,1963 年,他第一次见到了曹寅奏请康熙的折子,有些是纸质的,有些还是微缩胶卷。
他是第一个摸到原件的西方汉学家。
他感到惊讶,作为一个皇帝,康熙记下的政事和日常生活出人意料的直白,经常把 " 知道了 " 挂在嘴边。
他也好奇,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是怎样以包衣之身担任江宁织造,成为那个时代风头无两的大红人。
曹寅
于是,他综合各种文献,写就了《曹寅与康熙》。
这本书可谓是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不仅写了康熙皇帝的治术,同时也勾勒了清朝天子与这位南京重臣的内心世界。
而后《曹寅与康熙》为史景迁赢得了颇有分量的波特论文奖和在耶鲁任教的机会。
史景迁曾经说过,自己第一个感兴趣的人物其实就是曹寅 ……
《太平天国》 诞生
与三卷南京古书的发现息息相关
作为史景迁的代表作之一,《太平天国》不得不提。
但在动笔完成这部书之前,史景迁曾经认为,太平天国的相关研究都已做尽。
彼时,几乎所有现存已知的太平天国文献都已译成英文,并不难找到。
直至在上个世纪 80 年代末,伦敦大英图书馆发现了两种太平天国文书,共分三卷,是 1860 年代初在南京印刷的。
这些文书勾起了史景迁的兴趣,也让他开启了新一轮关于太平天国的研究:
他查阅了这些文书的原件并制作复本,还来到中国,多次进行学术交流和讨论。
终于,《太平天国》这本书顺利问世。
史景迁妙笔生花的才华,在这本书里被展现得淋漓尽致。比如,他花了大量笔墨去描写狗的消息。
"1862 年的大雪之后,洋人的狗开始失踪。最早是一条黑猎犬,在 2 月份被人从医院附近带走。第二条是‘梯撒’,一条浅棕色的牛头獒,尾巴短而粗,鼻嘴色黑 ……"
他用当时报纸上关于狗的材料,讲述了一个另类的故事,并把它看作太平天国历史的有趣补充。
从他津津有味的文字里,谁都可以看出,他对这样的写作方式有掩藏不住的得意。
而在生动活泼地呈现中国的历史经验之余,这本书也掀起了畅销热潮,使得西方读者对中国近代历史变化的认识更加深入。
退休生活
讲述南京 " 无名之辈 " 的故事
退休之后的史景迁依旧闲不下来。2014 年,他又一次来到中国,走遍各大城市,与中国书迷们亲切交流。
他得到明星一样的待遇,北大的讲座现场被挤得密不透风,甚至不得不临时更换了场地。
很多人都记得,当天史先生讲了一个无名之辈的故事,正史上没有任何关于他名字的记载。
人们只知道,他叫沈福宗,出生南京。
但在 17 世纪时,他带着中国的经典书籍,漂洋过海来到欧洲,与法国 " 太阳王 " 路易十四、英国国王詹姆士二世相谈甚欢。
在长达 8 年的游历中,沈福宗见到了一些科学家,并跟他们谈论了度量温度的办法、草药的知识。
与此同时,他还参与了教会对《大学》《论语》和《中庸》的翻译,将中国文化发扬光大。
这位有过如此奇遇的中国人,准备带着所有他在西方世界的见闻返回中国时,染病去世,被人们彻底忘记。
退休的史先生想通过这样一个故事,表达他一直以来看待历史的方式。
他说,沈福宗身上所呈现出的,堪称 "17 世纪的跨文化之梦 "。
那么,史景迁这么多年耕笔不辍,又何尝不是 " 当代的跨文化之梦 "。
也许,他的心态就和当年沈福宗一样,无论名利,不计得失,他想做的,就是把这场 " 跨文化之梦 " 做完。
在耶鲁大学读博士学位期间,那时的史景迁还叫乔纳森。
这一天,他遇到了中国史学前辈房兆楹。
房兆楹临时起意:" 你欣赏《史记》的叙事笔法、景仰司马迁,你英文名字中有个 S,S 与史相谐,就叫史景迁吧。" 这个名字一叫,就叫到了现在。
" 我非常喜欢中国读者叫我‘史先生’!"
生前,史景迁老这么说。
文 | 现代快报 + 记者 王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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