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又有溪流潺潺的小河，这足够算得上一幅画了。可不仅于此，当我在晚秋某夜不经意间走在这条流淌千年的小河岸时，我看到的不光是月，不光是河，在那柔媚的晚秋月光里，我分明是踏上了一幅尘封千年的绝画。说它绝，是因为它的柔美。

小车河发源于贵阳市花溪区麦坪乡一个叫红岩的地方，与金钟河在阿哈水库汇合后，流经南郊公园，最后从太慈桥汇入南明河。小车河里的月光是柔软的，带有一丝丝凉意，由南向北，从河口拂向河尾，抚着我们的脸庞。这淡洁雅美的清辉，是吹不去我心头那幽沉的心事的，倒是愿意让它拂去我迷迷糊糊的酒意。是的，平日里我总是喜欢用酒下饭，或者说，夜游小车河之前不喝点小酒，就真没有多大的意思。走到小车河口的时候，我的确是一半清醒一半醉的了。朋友们簇拥过来，手携着手，肩拥着肩，轻轻地将头靠在了一块，说一些酒话，脚步很轻，影子却有点踉跄了。河上风雨桥，飞檐下的红柱上，高高地挂满了红灯笼。那朱色的灯光，缠裹着月辉涂在了影子上，我们像披了一身艳红的长袍。与人影不远处的河心，有柔美的月光碎在那里，亮堂堂地，淌了满江秋水，照得见那秋风扶起的缕缕微波，曲曲折折地散开，像母亲额间的皱纹。

是谁家的媳妇呢，还徘徊在那雕花窗下唱着摇篮曲，怀里的孩子，却早已入睡了，细细地扯出一些鼾声，那小小的手，却是紧紧地抓着母亲的乳。这么温暖的怀抱，这么幸福的港湾，能不安然入睡么？就像我走在这千年小河水畔，踏着前人踩过的路石，沐着前人浴过的月光，幸福的潮浪一阵阵涌起。屈指算来，从春秋时期的牂牁之国到现今繁华似锦的林城贵阳，那许多的时光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只有这河，寂静甚至是清冷的，在这里流淌。数不清多少战马铁蹄烙在了这小河两岸的厚土里，数不清多少英雄豪杰从这河岸的大美江山深处经过。明人徐霞客《黔游日记》云：" 晨饭于吴，遂出司南门，渡溪桥，西南向行。五里，有溪自西谷来，东注入南大溪；有石梁跨其上，曰太子桥。桥下水涌流两崖石间，冲突甚急，南来大溪所不及也。" 此处所言 " 司南门 "，即贵阳次南门，当时贵阳府城又是贵州宣慰司城，故曰 " 司南门 "。西谷来之溪，便就是小车河了；所注入之南来大溪，即贵阳最大的河流南明河。这位逐风踩云而来的探险家、旅行家，是如何步伐匆匆走过了这古老河岸的呢？当他身上的剑鞘与晚风相击，清音惊醒了这沉睡中的秋水时，当他那幽暗的双眸终于在高原一隅的小车河畔见证了这黔山秀水时，他会有怎样的心情？谁有勇气踩着山河日夜远游呢？非徐霞客莫属罢。

依然没有酒醒，走到那灯影摇曳的风雨长廊时，我终于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却又不知从谁家的窗口，传来一阵阵悦耳的笙音，还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舞步声呢。这些喜好吹笙起舞的人家，仿佛就在这河畔两岸生活了千年之久。这千年的日月，这千年的河，当然是要有这千年的歌舞的。

我们返回时，情不自禁朝后看了一眼，一道二十余里长的幽幽古河，就这样被我们抛在身后了。然而，我实在不知道后人将会怎样来解读这样一条河流？他们是不是会踩着前人的足迹，然后又来嘲笑此时的我们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谁的歌吟又在我的耳畔响起。

来源 黔中书

文 刘燕成

编辑 周欢 / 编审 李枫 / 签发 蒲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