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河流处，皆生长菱角菜。

野生的菱角菜，果实、叶、杆，一律鸦青色，叫青菱。杆细，盘小，不好侍弄，需要足够的耐心，才能捣饬一碗。野生菱角菜比家养的要好吃些，关键是没有涩味。

放养的菱角菜，是红菱，杆粗，浮在水面的叶盘肥硕宽大，三四棵，就够炒一盘子。

水生植物，浑身上下布满水锈。绒毛、叶子摘除后的菱角菜，要拿到青石板上，反复揉搓为好。切碎，加红椒、蒜粒，爆炒。盛夏酷暑，胃口不佳，但，只要桌上有一碗菱角菜，没有吃不下饭的。

菱角菜简直好吃得奇崛，无论白粥，还是米饭，都一样刺激人胃口，有了它，甚至要比平时多吃半碗下去。更神奇的事情是，隔夜不馊。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电风扇在广大的乡下尚未普及，谈何冰箱？倘若黄昏时炒了两大碗，晚餐吃一碗，留一碗搁碗橱，第二天当早饭菜，一样美味。若是换成任何一种蔬菜，怕早已酸馊得不成样子。

我们村前日夜流淌着一河好水。每年春上，有那么四五个人家的大人从家里拿出隔年的老菱角，来到河边，把每一只菱角用淤泥珍重地包裹起来，然后撒花一样丢到河里。虽是春寒料峭，但老菱角闷不吭声在水下独自发芽，抽苔，不出个把月，河面上便见初生的菱角菜浮起，一旦入夏，便葳蕤整个河面。正午抑或黄昏，你恰巧路过那里的话，会听见鱼咬菱角菜 " 呼嚓呼嚓 " 的回声，清脆又悦耳。酷暑时节，菱角菜简直长疯掉，它们挤成一团，有的实在挤不过，直接被同类拱出水面，孤兀地耸立在阳光下。

农活繁忙，大人小孩都没那么多时间去拉野生的菱角菜回来挑拣，大多青睐放养的菱角菜。一时吃不了，略微晒晒，洗净，腌起来，随吃随取。盛夏温度高，菱角菜会在坛子里发酵，发酵后的，风味也佳。拿出来像蒸茄子一样隔水蒸熟，芳香扑鼻。蒸好后的腌菱角菜，紫褐色，软搭搭的，挑一筷头抹在舌上，滋味万千。至今可回味，但无以形容——仿佛这么多年，我选择坚持不懈地书写，就为了寻找一条路径，更好更传神地抵达腌菱角菜的滋味里。

图片源自视觉中国

来源 黔中书

文 钱红莉

编辑 周欢/ 编审 李枫/ 签发 蒲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