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曼老师因为在《中国诗词大会》《百家讲坛》等节目中讲诗词而进入大众视野，但作为中央民族大学教授，她的研究方向是古代史，尤其是古代女性史。她在多年的研究中发现，关于女性的正史，仅能从《后妃传》《烈女传》中看到，她们在儒家礼法制度下，扮演着类似脸谱化的角色，有着固定的形象、简单的标签，诸如 " 红颜祸水 "" 烈女节妇 "" 贤妻良母 " 等，从属于为人妇、为人母等既定的身份框架中，沦为历史的背景与配角。换言之，在正史中，女性的那些原本活生生的表情、性情与才能被遮蔽了，难寻踪迹。如何还原历史上真实的女性？蒙曼经由琢磨，找到一个突破口：在诗词歌赋中，处处都有很多记载女性传奇的足迹。从三皇五帝时期的娥皇、女英，到近代的女杰秋瑾。每一个女子的背后，都是一首锦绣诗篇、一段传奇人生。

" 对古代女性一无所知，便是对历史的一半一无所知。" 这是蒙曼的名言。她认为，中国历史有两个侧面，我们通常所见的是男子构成的侧面，但参与历史、构建历史、创造历史的不止男子，还有一代代女子构成的另一面。这两个侧面都有意义，也都耐人寻味。在其最新出版的《蒙曼女性诗词课 · 哲妇》一书中，她将诗词和女性结合，以诗词为引，顺着历史朝代更替的顺序，讲述了诗词背后 28 位女子的精彩人生，以及她们背后的中国史。

书名的副标题 " 哲妇 "，源自《诗经》：" 哲夫成城，哲妇倾城。" 意思是说，男子有才会成事，女子有才反亡国。这样的说法虽然体现出历史的局限，同样也让我们看到，在中国古代家国同构的政权形式之下，很多女性都会不可避免地参与到政治生活中。这一副标题，也预示了本书所介绍的女子，不仅是有诗意的，也是能成事的。她们不仅有 "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 的神采，有 "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 的风度，更有 " 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 " 的眼光，有 " 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 的豪情。这些女子温柔，但却抓铁有痕，更能搅动历史风云，她们的所思所想在诗词里，她们的人生故事也在诗词里。这是你我未知的另一半诗词，另一半史。

作者首先破除和女性相关的一些历史偏见。历史向来有明面和背面，两者相依而生，蒙曼注重揭示的是历史的背面。如 " 斑竹一枝千滴泪 " 一诗，明面上，讲述的娥皇女英跨越千里去寻找丈夫舜，最终为情投身湘水，从而留下了 " 斑竹 "" 湘夫人 " 的典故；背面上，姐妹俩为何二女共嫁舜？这背后反映的是古代政治联姻制度、媵妾制度。娥皇女英为何千里寻夫？这背后其实是禅让制的黑暗真相。在蒙曼看来，舜是被迫让位于禹，最终死在荒郊野岭。相传他葬在九嶷山，可九嶷山连绵起伏，哪里才是他的坟墓？可怜的娥皇和女英，只能在洞庭湖畔的竹林中痛哭。她们一边痛哭，一边遥望，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深深的苍梧山，却再也望不见她们的丈夫。什么时候苍梧山崩，湘水断绝，她们洒在竹子上的泪痕才会磨灭。这背后是另一个版本的禅让制度，这个版本和传统的版本一个暗，一个明，共同构成了中国上古历史的两个侧面，这两个侧面都有意义，也都耐人寻味。不过，无论是哪一个版本，娥皇和女英的形象并没有本质的改变。她们仍然是多情的妻子，虽然是政治联姻，奉命成婚，但是，她们深深地热爱自己的丈夫，追随自己的丈夫，无论贵贱，无论生死。在书中，作者有如侦探一样，试图透过历史的缝隙探寻真实。在她笔下，尧舜禹禅让制是假的，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昭君出塞是因被画师毛延寿所害等等传统的观念，都被蒙曼认为是假的。

其次树立起女子在历史中所起的巨大作用。和通常人们认为的 " 女性在历史中是背景或配角 " 的认知不同，在许多重大事中，女性往往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从她们的故事出发，许多历史真相甚至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唐朝的平阳公主，她可不是依靠投胎技巧高，恰好生在皇家才成为公主，恰恰相反，大唐的江山就是她参与打下来的，她和李渊、李世民一起打下了大唐江山，她的兵比李渊父子还多。也就是说，不是先有大唐，后有公主；而是先有公主，后有大唐。更重要的是，这位平阳公主给中国留下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娘子军；再如带着辽国小皇帝御驾亲征，宋朝被打得落花流水被迫签下 " 檀渊之盟 " 的萧太后。这位萧太后在幼儿登基后，不惜以断腕的方式震慑蠢蠢欲动的权臣，从此保住了儿子的江山。此外，还有历经四朝，权倾岭南，号称女性开幕府、设官署第一人的冼夫人，没有她中国再无海南岛；武则天追逐的榜样——独孤皇后，她可以和皇帝和她一夫一妻，和皇帝一起被称为 " 二圣 "…… 这些女性可以让我们看到，在女性普遍不被重视的时代，依然活出了自己的精彩，她们有谋略，有思想，并不单单是王侯将相世界里的点缀。她们的为人处世，可以作为如今女性成长的范本。

与此同时，书中还以诗词的形式，还原了古代女性的丰富的表情与性情。" 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 " 记录了远嫁他乡心系母国的许穆夫人，坚持奋斗的故事。蒙曼老师说，她的诗词里有 " 一个外嫁女子椎心泣血的牵挂和飞蛾扑火一般的努力 "。让我们看到凡事不到最后，成败未知。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是如此；"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 记录了汉武帝最爱的李夫人对自己容貌的一次完美 " 营销 "，" 一次倾国倾城的出场，一次相见不如怀念的收场，让李夫人在汉武帝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确保了她的生荣死哀。" 这也让我们看到了汉武帝时代的一场后宫戏，感慨个人在政治漩涡中的挣扎；" 天长地有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 记录了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让我们知道杨贵妃为什么会被唐玄宗喜爱，绝不仅仅是容貌。也为这对原本 " 不合格 " 的帝王和后妃身上，增添了普通人的情感滤镜。

总言之，书中记录的女性，她们有的走上前台，有的隐身幕后；有的成城，也有的倾城；就像男性政治人物一样，上马能打天下，入朝能安政治。阅读这些诗篇讲述的每一位女性的故事，都是对历史真相的一次思考与探寻。

作者 郑文丰

来源 黔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