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友说,看你写文章还蛮通顺的,看着行云流水,没有一点焦虑的痕迹啊。这位朋友想必是不太了解写作这回事,一篇(部)作品的完成,读者只是看到了文字以及被文字承载的故事与情绪等等,作者在现实中所承受的压力,是不会被传导到作品里的——作品是作品,生活是生活,只有有能力在两者之间建立一个隔离墙,作家才能更自如地进行创作。
现实太强大,渗透力太强,作者往往扛不过现实生活的琐碎与浮躁,对需要自己支付更多精力的作品,产生一种不耐烦。对此,我的处理方式是,把我最喜欢的两位作家菲茨杰拉德和毛姆的照片打印出来装进相框挂在墙上,这有一种神奇的效果,每当苦恼的念头滋生,不想写的时候,看看这哥俩在墙上俯视我的样子,会立刻变得像个小学生,老老实实地干活。
我写作的活儿,当然大部分是在书房里完成。但受写作体裁为评论的影响,许多时候不得不在其他场所完成。仔细地往前捋一捋,忽然觉得我的写作经历还是值得盘点一下的,因为我的这项工作,经历了环境、工具、平台等多方面的变化,记述下来,或能让朋友们侧面感受一下时代的变迁。
在还是文学爱好者的上世纪 90 年代初,写习作的时候,会在格子稿纸的中间垫上两三页甚至三四页的复写纸,写的时候要分外用力,这样最后一页复写纸才能在力的作用下,留下仍然清晰的字迹。复写出来的稿件,第一份寄给自己喜欢的报刊社,最后一份留给自己当底稿,中间的两三份备用,如果文章没有发表出来又没有退稿,就会把备用份再次投出去。
90 年代末的时候,我上班的单位有了第一台打字机(非电脑,就是功能单一的中文打字机),能把文章打印得整整齐齐,这可太让我开心了,那会儿不会打字,就经常请打印室的女孩吃饭,请她忙完单位的打字工作后,帮我打印文稿。记得有一年,花费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拥有了十本自己打印 " 出版 " 的诗集,诗集正是打印机一页页打出来,然后裁剪装订而成的," 出版 " 后赠给了联系最密切的文朋诗友。
2000 年我北漂到京,接触互联网,在网上论坛写作发表网文,这是大家都熟悉的时期,没有太多值得说的,我印象深刻的是,在 2002 年第一轮互联网泡沫结束我失业之后,决心靠写作来养活自己。为此专门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背在身上,因为没有办公地点,也消费不起咖啡去咖啡馆一写,于是每天去建国门附近的一处小公园,旁边是锻炼身体的老人,这边是坐在花坛边上敲击键盘写作的我。
第一次的自由撰稿人生涯以失败告终,但没有 " 组织 " 的我在五年以后再次尝试,那时已经可以与朋友合租一间办公室。他办公司,我当写作个体户,勉勉强强可以养家糊口。到 2008 年的时候,我再次入网,和一帮北京的朋友飞往上海,去一家著名的网络文学网站工作。兜兜转转到 2015 年的时候,终于拥有了一个追求了二十余年的自由撰稿人身份。
有人问我,自由撰稿人 " 自由 " 吗?我说 " 并不 "。有人又问,那怎么你看上去显得那么自由自在?我说 " 装的 "。装自由,也是我的写作姿态之一,为了能装出来,其实背后是要付出许多努力的,这种努力,我想了想,从很久以前就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比如在短信时代,只有 2G 互联网,影院里发不出邮件,因此我在看电影时总是选择最后一排坐,这样可以边看电影边写影评,写一条就用短信发给等在那头的编辑,往往一部电影出片尾字幕时,编辑手里就已经有千余字的影评文章了。
比如带家人外出旅行,高速公路上收到约稿电话或微信,有时候会把车停进服务区,以倚马可待的速度写完交稿继续旅行,或者换到副驾驶座,在时速过百、耳边不时有货车呼啸的高速公路上完成 " 作业 "。
比如和朋友们去外地参加笔会,酒足饭饱后,再晚,回到房间后,仍然要将第二天要交的稿子,思路清晰、保质保量地完成,然后再把清晨 7 点准时推送的公众号文章编排完毕设置好定时推送。我负责编辑推送的公众号,已经更新了七年多,总计发表了近 2500 篇推文,除了国庆、春节两大节日休刊外,七年间其他时间段从未间断。
前段时间,用了许久的鼠标坏了,购买新鼠标的时候,被推荐了一款带录音转文字功能的鼠标,出于好奇心买下了,回家试验了一下,你能想象出来,前些天的某篇文章,我是对着鼠标念念有词 " 写 " 出来的吗?那篇文章后来顺利地发表出来了,只是我的脑海里始终忘记不了这个荒诞的画面,觉得这太没有写作的严肃性了,可以算是我写作时最怪诞的状态。
看作家题材的电影,特别喜欢那些充满古典浪漫主义色彩的叙述与画面,一支蘸墨羽毛笔在纸张上摇动着,一台打字机敲击出好听的节奏,一个优秀的故事就这样慢慢地从眼睛蔓延进心灵 …… 可惜,我们这代包括后来的写作者,很难找回那样的写作情境了,这倒不是最让人觉得遗憾的,遗憾的是,哪怕姿态再多样,我们恐怕也写不出那么经典的故事了。
作者 韩浩月
编辑 段筠 / 编审 李枫 / 签发 蒲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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